搜索
黄武申的头像

黄武申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104/04
分享

小狗吉利和皑皑白雪


    尽管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那是一段难忘的岁月,时常还会想起,其中有我童年的记忆,有我成长的经历,有我所熟悉的乡下亲戚三姨一家人的故事。

       ——黄武申2021年4月3日


小狗吉利和皑皑白雪(一)


    老家的小花生了四条狗娃。母亲特意从中挑了一条最好看的从老家带到市里,我们便有了第一只狗宝宝。

吉利刚来时,尚未满月,还不能自由玩耍,连吸吮奶瓶嘴也显得笨笨的。它的绒毛长长的,有黑有白,胖墩墩的,煞像一只可爱的熊猫崽。我最初给它起名就叫“盼盼”。小东西进步很快,没几天便学会舔食盛在碟子里的奶液,慢慢地可以在室内一晃一晃地挪动了。

    妻子以为叫它“盼盼”没有确切的指向。所以,我就改称叫它“吉利”,妻子欣然同意了。有时,妻子又把它喊成“迪迪”,反正这两种称呼它都卖帐,一听到呼唤便乖乖地跑过来,活蹦乱跳地和你亲热戏耍。吉利的到来,的确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乐趣。

据有关资料介绍说,养宠物有不少好处,可以使人的血压和情绪保持稳定,有益于身心健康。不久,我就验证了这一说法。更让我惊喜的是,吉利还给了我意想不到的启发。

    比如人们常说“狗眼看人”这话的意思,我问儿子是怎样理解的。儿子很自信地回答说:“就是指势利眼儿,狗就是专爱咬穿戴不齐的人”。我以为正读高中的儿子只回答对一半,而另一半呢?我很快观察到,狗眼看人时的确就是“两眼向上”的,你看,当你呼唤或训斥吉利时,或手中拿有食物时,它就会扬起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你,两眼瞪得大大的,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也只有当它两眼向上时,才能看清你的面目表情或手势等,以便做出狗模狗样的判断,好去表示一种等待、乞盼、奉迎、顺从或不屑、拒绝。

    再如“狗随主人”此说,没有体验也很难说清楚。每天晚上看电视时,七、八点钟瞌睡因子就会来临,我很有可能要打一会儿盹的,而此时的吉利则正乖乖地卧在纸盒做的窝里睡大觉。但当我坐在桌前看书学习时,吉利就会跑过来,蹲在我的脚上。有时,捱到十一、二点了,我不知还再忙活些什么,习惯于东翻翻、西瞅瞅,而吉利准会奉陪到底,撵都撵不走。吉利的确是个跟屁虫,你若走到那儿,它就跟到那儿,即便你要睡觉时,也非要想个法儿不可才能把它隔在卧室外,它碰了几下门见没什么反应后,它确实没希望进来了,我想它才会极不心甘情愿地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有经验的朋友告诉我说,你再把它喂久了,它有可能要上床和你一同睡觉呢,日子长了,你就舍弃不得它了。

    吉利的顽皮和无拘无束,十分可爱,但也增添了我们的劳作量和麻烦。每天要给它喂几次奶粉,煮几次饭,还要清扫狗屎狗尿的,打扫房间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它最爱衔拖鞋、袜子之类的,有时衔到床旮旯里,当你训斥它时,它又会很知趣地再将东西衔出来,还一份惊喜给你。看它在地板上滚得满身不洁的样子,还要为它洗澡。将吉利洗干净后,妻子像抱着心爱的婴儿一般,用干毛巾将它包裹好,放在小凳子上,然后打开电暖器,给它取暖并将绒毛烘干。这时的吉利一点也不乱动,很安详地静卧在那里,尽情地享受着。

 

过年时,我们把吉利带回了县城老家。小花似乎已淡忘了自己的闺女,一见面就向吉利“汪汪”叫了几声。

家里人打趣说,现在一共有三条小狗了,一条是小花,一条是吉利,另外还有属狗的侄女鹤儿。

    鹤儿这几天非常兴奋,每天早上起得很早,总要跑过来敲打我们的房门。

    年后我们要走的那天,最早来打门的不是鹤儿,而是吉利。我们听到吉利“叽叽、汪汪”的在撞门。它似乎得到了什么信息,我们要抛下它而走了。一个最大的因素,是吉利的大小便带来的麻烦。由于天气太冷,我们在刚喂养它时不忍心将它放在卫生间里,而是放在客厅里好逗着它玩,所以,它就没有形成到卫生间方便的习惯,而是我行我素,随意在客厅或卧室里东拉西拉,搞得室内很脏,气味也不好闻。加之,我和妻子一旦同时外出两三天,吉利就没人照料了。我偶然意思到吉利也很孤独,白天的时光不知它是如何大发的。当我们下班回来打开房门时,它早已在门前恭候多时了。

我和妻子商量再三,最终还是忍痛割爱了。只是,我们最大的心愿是想让吉利和它的母亲小花一块玩耍,等它长大一些,再做打算。


年初二,下了好大一场雪,满世界都变成了银白色。

我们一行数人去乡下的三姨家拜年。

车先是停在村旁三姨三儿子兴望的加工房边。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村庄已模糊不清了。

我们不知到三姨家该怎么走。想和大姨哥家的电话联系一下,但这里手机没有信号,我和弟弟便作为先遣摸索着向村子里走去。

三姨的家依然如故。三间茅草屋一棵老椿树,这一特征和我儿时的印象相差无几,只是门前的那棵椿树已砍过两次,均用来做了家具,眼前的这一棵是又重新冒出来的,也已长成碗口粗了。

三姨膝下有四儿两女共六个孩子。四个儿子均已成家立业,在老宅附近先后盖起了砖瓦房。大女儿和丈夫一块现在县城做生意,小女儿和我的另一位姨娘的小儿子结婚后到洛阳闯荡去了。小儿子、小儿媳和大姨哥的二闺女都在广东打工,没有回来过年。

三姨、三姨父和我们拉起了家常。当说到孩子们埋怨三姨父没有本事时,我颇有些反感。我说,三姨父还是有本事的,在村里最先挑起货郎担,走村串户,收鸡蛋、换盐、换糖、卖个针头线脑杂货的,也赚了一些钱;现在四个儿子都有了小家庭、新房子,生活不用着急温饱,这在村子里还算没本事?三姨和三姨父听后都笑而不语,但他们的满足表情却告诉我:他们尽到了努力,对儿女们问心无愧。

    大姨哥杨绵富,小名叫国子,十九岁就当过生产队队长,在村子里也算得上一个人物。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一大早喊乡亲们出工时的粗犷的声音……昨晚,大姨哥给我来了电话,约我今个儿一定赶来。小车就停在大姨哥的家门前,这是大姨哥特意安排的。

中午,在大姨哥家喝春酒。我陪大姨哥第一次上门拜年的未婚女婿坐的一、二座。小伙子是个中专毕业生,前几年分配在北方某个城市的环保部门工作,由于去年发不掉工资,他便回到老家县城在一家工厂打工。大姨哥的大闺女初中毕业不久就去了南方打工。眼看孩子已二十出头了,尽管乡下有不少人提亲,但大姨哥发恨一定要找个城里人做女婿。促成这件好事,据说还有母亲的一份功劳呢,总算是圆了大姨哥的一个心愿。我们今天能够光临农舍做客陪宾,却令大姨哥、大姨嫂忙得不亦乐乎,他们的脸上挂满了兴奋幸福的光彩。

我们在三姨家小坐时,看到一只和吉利一般大小的小狗,它露了一面就怯生生地跑了。三姨父说:“这家伙也是你妈家的老狗生的,一窝里数它最丑,半个脸黑,半个脸白,半个白屁股,半个黑屁股,没一点好看的,那条好看的搂给你了。”说来蹊跷,三姨家的这条小狗实在是看不上眼,身上的黑白全让给组合错了。同是一母所生,竟会如此造化,真是不可理喻。

我和妻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

这里的环境已发生了不小变化。我已找不到外祖父、外祖母曾经住过的地方了,那棵外祖父亲手栽下的曾使我儿时激动不已的杏树也荡然无存。

外祖父、外祖母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晚年会依托远嫁的三姨,来到三姨所在的村子里安家落户。那一年,我只有七、八岁,地上的雪和今年一样纯洁厚实。记得有年放寒假,我在乡下玩了好几天,年二十七我闹着要回县城,是外祖父背着我,踏着积雪,一步一个脚印将我送回家。

我时常梦见外祖父健在时的音容,他的身躯是那么高大、健壮,声音是那么铿锵有力,他身上带有浓厚的回族人的豪爽和耿直。外祖父到农村落户时虽然年近花甲,可他还是不肯服气地和那些老把式们比着干活。不幸的是偶尔夜里看场遭遇风寒,加之劳累过度,也受当时条件的限制,他永此患上了难以治愈的哮喘病。在他病重的时候,我曾默默向天祈求:愿把我有限的生命年轮能让渡给他老人家一部分,好让他享受以下晚年安宁的生活。可非常遗憾的是,我刚从省城毕业不久,我们的生活刚刚开始发生变化,外祖父在他返城后的第二年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在一位老乡的帮助下,我终于找到了外祖父、外祖母居住过的地方。

那里,是皑皑白雪,寂静无人,仅有的是一堆柴草孤零零的被大雪覆盖着。

我住足良久,缅怀沉思。

外祖父、外祖母的宅基地不远处,原来是一块菜地,现在是一条新开的村道从这里通过,我们进村时就已路过。

外祖父、外祖母返城时都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由于城里原有的老房子已被人占去,几家亲戚都是浅堂窄屋的,实在挤住不下,他们只好暂住在临时搭建的庵棚里栖生,任凭风吹雨打。

外祖父、外祖母乡下的那两间破草屋便交给了三姨家看管,后来做了牛棚。由于年久失修,那两间破草屋在经受了寒冬冰雪的覆压后,终于支撑不住,在开春不久的一天中午崩塌了,好在牛不在屋里。

从此,那两间破茅屋就无影无踪永远消失了。

我伫立在皑皑白雪的旷野中,尽情呼吸着这清新爽洁的空气,遥望着远处茫茫的雪原、树林、村落,有一种痴醉的感觉:一种宁静与质朴,庄重与豪迈,安详与和谐的氛围直袭我的胸臆……我以外祖父、外祖母的宅基地为背景留了一张影,算是一种纪念。

小狗吉利和皑皑白雪(二)

大年三十,佳节良宵。

八十九岁高龄的外祖母精神饱满,一脸笑容,与我们全家共享团圆之乐。

话题叙到三姨一家,母亲感慨地说:“你三姨现在还在埋怨你姥爷和你姥呢!那时不该把她嫁到乡下去,受了一辈子苦。”

我父母退休后月收入一共尚有上千元钱,住的是两层楼房,家用电器基本齐全,孩子都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这在我们尚不发达的小县城里也算得上小康水平了。

这一切让三姨一家怎能不艳羡呢?

外祖母曾和我讲过从前的故事。

老家固始县城在1948年就解放了,解放军部队要招文工团员,一眼就相中了三姨。那时,三姨只有十四、五岁,扎着铁梅式的一根大辫子,身材高挑,模样一定俊俏着呢。三姨已进了文工团,很快学会了唱歌、跳舞,还在县城文庙会堂里演出过。可是,当部队就要向南方开拔时,外祖父、外祖母却都舍不得三姨远走高飞了,愣是强行把她带回留在了家里。

如果时光倒流,顺理成章的话,估计如今我们的三姨该是个老干部吧。而这种的幸运前程在已经降临之时,却戛然而止。人的一生真是难以细说清楚,历史的机缘一旦错过,命运也就改变了。

外祖父一家解放前是开粮坊的,就是现在的个体商户或小微企业。最早外祖父他们兄弟四人赶驴贩粮,不辞辛苦,渐渐发了家。

三姨是外祖父、外祖母的长女,在大家庭里姊妹中排行老三,所以我们就称她三姨。家境好时,由于外祖父那一代人对女孩上学读书抱有很大偏见,落得三姨大字不识几个,解放后也没有参加工作。那时,三姨父家分有土地,在乡下集上还有个店铺,又是回族人。三姨十八岁时,外祖父、外祖母托媒人说合就将她嫁到乡下。上世纪五八年,三姨有意返回城里,但因城里负担较重,她已有了大姨哥,又没有地方居住,最终觉得不如在乡下种点青菜、萝卜,养些鸡、鸭,过得稳当些。

而以后,返城的愿望就再也没能实现。

那天拜年,大雪的景色非常美丽。我要给三姨、三姨父合张影,但三姨娘却执意不肯,坚持要自己单照一张。

漫天飞雪中的三姨,静静地站在朝夕相伴的小池塘边,身后衬映着银装素裹的枝蔓、苇草。

她两鬓霜白,脸上的寿斑一块块的,刻满了岁月沧桑的印记。

她神情平淡,没有忧伤,也没有亢奋,只是带有一丝沉默久远了的向往。

我猛然想到,三姨和三姨父这匆匆几十年一路走来,老夫老妻了,年轻时是否也曾有过爱情呢?但我敢肯定的是: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却是殷殷实实过日子、和睦和谐的老两口,不离不弃的生活伴侣,又是六个儿女的慈祥父母。他们虽然普通、平庸,是典型的乡巴佬式的那一代农民,至今连市里也没来过,连火车也没坐过,但他们的内心却是炙热的,充满了人世间爱的赤诚。他们将一生一世都奉献给了儿女子孙,他们的泪水、汗水和希冀都毫无吝啬地抛洒在这块厚实的土地上。

    在淮河流域一条鲜为人知的支流灌河畔,他们艰辛地劳作、顽强地生息着、繁衍着,他们在拼命挣脱贫穷、愚昧和落后的束缚以及命运的不公和捉弄,也象离村庄不远的那条小河一样日积月累昼夜不停地汇入淮河,再流入江湖海洋。他们不愿再一代代死啃黄土苦熬穷撑下去,他们一直在翘首期盼,在不停的大胆狂想着,在孜孜不倦地行动着,在发奋改变着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一切。

    春节后没几天,母亲电话里告诉了一个惊讶的消息:我们走后不久,吉利差点让带到乡下去了。一次是三姨家的老二福子专门进城要抱走吉利,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它。原来,吉利躲在厨房门后的小凳肚里,算是躲了过去。另一次是三姨父亲自出面,是侄女鹤儿偷偷把吉利藏了起来。鹤儿说:“吉利是大伯大娘的,谁也不能给。”弟媳也调侃地说:“吉利从市里回到县城已经够委屈的了,再下放到农村岂不是更掺了?”

三姨家一心非要把吉利带到农村去不可,他们一定要拥有村庄里最显眼、最时髦、最漂亮的小狗。为此,他们真是做到了“三顾茅庐”,以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三姨家的老二福子第二次来,终于将吉利抱走了。

这次是母亲同意放走的。因为这件小事情,妻子有些埋怨我说话不中用,连只小狗都没能留住。妻子只是说说而已,我不必在意。我以为一个人在原生家庭中的地位和付出,无需轻重计较,能尽多大责任就尽多大责任即可。我们这茬年龄的人中也有不幸和不顺的,譬如经历了“出生遇灾荒、青年遇下乡、高考未赶上、中年遇下岗”等等不可预见,但我又是较为幸运中的一个,位置一般,收入不高,但工作稳定,家里没什么大的负担,只是“常回家看看”嘛。现在农村农民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有些甚至比一般城里的人还强许多呢。至于把吉利放到乡下去养,三姨一家人都非常喜欢它,不会受什么委屈的,乡下空间那么大,不是更自由、更洒脱吗?

 

  (修改补记:已经二十年匆匆过去,中国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姨家的孩子们如今都在县城买房居住生活,她的孙辈们也没有一个再回到乡下居住,他们已经是标准的城市人了。三姨一家回城的梦想早已实现了!而三姨和三姨夫都已故去,就在老宅对面的树林里两座坟茔紧挨着朝夕相处,他们的魂灵永远守护着曾经耕种的土地,守护着空荡的老屋和孩子们没有装修完毕的新楼房,不忍离去,静待花开花落,年年岁岁为子子孙孙送去祝福。)

  (原草于2001年2月至4月)

     2021年4月3日修改

     黄武申

     南方鸳鸯湖畔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