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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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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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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瓦

瓦是江南的帽,楚楚然,如片片暗玉点缀屋上。

来自泥土,历经火炼,是土里长出的硬骨,是火中飞出的凤凰。

一层一层盖在屋顶,似鱼鳞,又像梯田,晴时挡烈日,雨天淌雨水。偏偏不碍风游过,上瓦与下瓦之间有缝,沟瓦与扣瓦之中留隙,这小小的缝隙里,清风流淌,朗月流银。江南屋有风,当数瓦上功。住在这样的青砖瓦屋里,冬暖夏凉,气韵悠扬。

瓦是风雨之中最玄妙的乐器。风在瓦缝中穿行,声如短笛,拖着长长的尾音,是底气充足的美声。雨点落下,清越激昂,如大珠小珠溅玉盘。雨越来越大,击瓦之声,与飞流的雨声汇聚成一曲浑厚的交响。

最美要数檐下滴雨了。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把那雨珠串起来,上连着屋檐最边沿的沟瓦,下系在地上一洼清亮的雨水里。风吹来,雨珠飘来荡去,像个顽皮的孩子,尽情地撒欢,恣意地嬉戏。雨珠稀稀落落,那是小雨;雨珠变得密密挤挤,那是雨势明显增大之故。当檐下雨珠落成一条雨线时,雨就大了,很大,很急。

江南风暖瓦生烟。炎夏的阳光,火一般普照,屋瓦之间,丝丝然,飘飘然,升腾一缕轻烟。此烟如梦,亦似花。烟,其实是光影的折射,给瓦平添一抹动感。日影飘然,烟瓦舞动,那是瓦在跳一支奇妙的日光舞。

江南少雪。真的落了雪,瓦就有最柔美的银白曲线,恰似性感女人着一袭素白的丝质旗袍。融雪,是从水声中开始的。屋瓦上的积雪,化了,一滴一滴,一线一线的雪水,便从瓦上飞落下来,屋檐下渐渐沥沥滴水,其声势,可堪一场中雨了。

岁月催人老,亦使江南瓦落尘泛黑。

天长日久,沙土落在瓦上,叶片烂在瓦间,一层一层,积累着厚厚的光阴故事。偶尔,有种子在风卷下摇落瓦中,抑或在鸟嘴里飘落瓦上,便会长出一丛碧绿的“瓦上草”来。瓦上草是江南古屋的显著性标志,沧桑之间,流转人世的繁华与落寞。

比草更能为江南瓦披绿装的是苔藓,特别是背阴的北边瓦,浓抹淡描,深浅不一。长苔的江南瓦,神似一块暗玉,墨绿,深绿,暗绿,远远地看上去,绿意摇曳,深沉如佛。这种绿,透着深蓝,于是,人们创造出了一个新词:瓦蓝。

江南瓦,没有北方琉璃瓦那种贵族气息,卑微如草芥;更没有琉璃瓦那种流光溢彩,粗励如土坷。但却是人们容身之需,安居之宝。

只是钢筋水泥,一步一步,把江南瓦逼进历史的暗角。真担心不久的将来,人们用狐疑的神情去探寻:什么是瓦呀?什么叫瓦蓝?

那时,谁还会如我般深情地怀念那一片江南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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