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今天，东庄刘步步老伯家请了厨师杀猪宰羊在忙酒席。咦，这刘老伯家做啥事了？只见门前刘老伯和老伴马青翠和六个女儿、女婿一大家人喜气洋洋、谈笑风生，他们向公路上眺望，好像等待着谁的到来。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拐弯后一直开到刘老伯家门前，他们一大家人高兴地迎了上去。开车的是一位三十开外年轻漂亮的女士，副驾驶座位上坐着和开车的女士年龄相仿的男士，后面坐着一对老夫妇和一对孩子。

  车停好后，那开车的女士整理了一下金黄色风衣上被安全带勒过的印迹，打开车门一头扑向刘老伯老夫妇，一膀臂搂着一个带着哭腔说：“爸……妈……你小六女儿回家看你们了。”霎时，刘老伯夫妇痛哭流涕，他们紧紧地搂住女儿。身边的六个女儿都哭了……

  一九八七年正月初四，马青翠在猪圈又生了一个女儿，这是连上生第六个女儿了。家里早已被计划生育人员推倒了房子，抢走了粮食，拖走了肥猪，他们一家人只得住在略微高大的保暖猪圈里，吃粮向邻居、亲友借。无疑，这六女儿的到来给这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有邻居和亲友建议说：“你这家要住没住的地方，要吃都向人家借的粮食，你们怎么养活？不如送给生活条件好的人家抚养给孩子留条活路，同时也减压你们抚养的负担。”考虑到生活确实特别困难，刘步步和马青翠夫妇同意了邻居的建议。当然，也有思想守旧的因素，他们打算小六被好心人抱走后再生一个“带把儿”的传宗接代续香火，在农村没有男孩会被人瞧不起的，若和邻居因某事发生口角人家会骂断子绝孙。

  在马青翠三妹马青绿的联系下，出生两天后的小六丫被她三姨介绍给她庄上邻居唐彩强夫妇抱回家了。可是仅几天后，唐彩强夫妇又将小六丫送给他嫁在三十多里外妹妹唐彩菊家抚养。本来刘步步和马青翠同意三妹把小六丫介绍给她庄上邻居唐彩强夫妇抚养，意在可以去三妹家能看到自己的孩子活得好不好，可是现在被唐彩强夫妇把小六丫不知送到何处，别要说想看孩子了，就连三姨马青绿也看不到孩子。这可急坏了马青绿她上门质问：“我当初把孩子介绍给你家抚养的，你们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把孩子乱给别人家？孩子到底送哪里去了？”唐彩强夫妇缄口不言，仅说孩子生活很好不用担心。

  第二年，马青翠在猪圈又产下一女，排行老七，他们对于生出“带把儿”的彻底灰心失望，决定从此不再生育，好好抚养除被抱走的老六外的六个女儿。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六个女儿的相继出嫁，刘步步和马青翠思念送人的六丫越来越严重。他们也曾想过去找马青绿庄上邻居唐彩强夫妇追问小六丫的下落，然后相认。可是又想到是他们做父母把孩子送人的，恐怕小六丫知道真相后会仇恨他们、谩骂他们，他们退却了，只得放弃了寻找相认的念头。但留给他们的是刻骨铭心的思念、痛苦、悔恨、愧疚……特别是逢年过节，六个女儿回家团圆，在他们老夫妇心中总觉得不圆满，老两口常常躲在没人的地方痛苦的哭泣。

  作为六个姐妹非常了解父母的心情，她们也想寻找被父母送人的老六相认来往，毕竟血浓于水，在她们协商下由大姐刘小芹代表负责寻找。

  八年前，刘小芹到她三姨家附近打听到唐彩强有一个妹妹叫唐彩菊嫁在南河镇，她丈夫叫杨井民，她到南河镇某村暗访中得知，杨井民夫妇生两个儿子又抱养了一个女儿，叫杨曼曼，从年龄上分析和小六妹一样大，由此刘小芹肯定这杨曼曼就是自己的小六妹，可是一家人都到苏南打工去了。

后来，刘小芹通过各种渠道，终于搞到小六丫养父杨井民的手机号，给他发了这样的一条信息：

  “杨井民叔叔您好！首先非常感谢您和唐彩菊阿姨共同抚养我的六妹长大成人，我们一家人不是夺您和阿姨的爱，就想和六妹相认以后来往，您一家人若同意，我们找个日子一家人上门感谢，盼您和阿姨的佳音。”

  信息发出后对方一直没有回复。

  今年因冠状病毒疫情原因复工迟，刘小芹在家无聊学会了玩抖音，她抱着试试试看的态度在寻找好友艾特（@）搜索杨曼曼，结果一下子跳出百十个“杨曼曼”，她进每一个杨曼曼抖音中看视频。尽管没有见过六妹是什么样子，她冥冥中感觉，在抖音所有这些注册为杨曼曼网名中，她六妹就在这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其中一个杨曼曼深深地吸引了她，那眉宇、那眼睛和她的女儿一模一样，再注意看她脸蛋和小七妹的脸蛋长得太像了。刘小芹继续翻看这杨曼曼的视频，其中一个视频是杨曼曼站在家楼房门前自拍的，她家的楼房刘小芹太熟悉了，因为曾经去暗访过。在该视频的评论区，有一个网友问杨曼曼：“曼曼姐回娘家了吗？”她回复说：“是的”。刘小芹肯定就是自己的六妹，她立即在抖音上私信给杨曼曼：

  杨曼曼妹子你好！

  给你讲一个关于你真实的故事，请你认真阅完。你的娘家是南河X村人，你父亲叫杨井民，母亲叫唐彩菊，他们是你的养父母，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他们，感恩他们。

  其实，你出生在县开发区黄河居，你生父叫刘步步，生母叫马青翠，有五个姐姐，一个妹妹。你排行老六。那时计划生育紧，我们七姐妹相继出生后，房子早已被计划生育人员刨倒了……一家人无法生活，后来经过协商后我们的父母做了一个错误的抉择把你送人了。看到这里你肯定会很生气，一定会问：“承认当初很贫困，凭什么非要把我送人而不送走别的姐妹？”唉……一言难尽呀。你知道吗？我们的父母把你送人后一直后悔不已，他们问心有愧呀！现在我们的爸妈年事已高，每逢年过节和我们女儿团聚时总是背后默默地哭泣念叨你，爸妈从来没有忘记你老六。也时常想去认你，认你的目的一是缓解这三十多年的思女之苦，二是以后我们七姐妹能来来往。爸妈想是这样想的，可是又不敢上门去相认，怕你仇恨他们。

  说了半天我忘记介绍我了，我叫刘小芹，是你亲大姐，如果你认我这大姐的话，大姐想对你说的是，人要放大爱的尺度，不要记恨过往，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一定体会十月怀胎的艰辛与不易。父母虽然没有抚养你长大成人，但母亲十月怀胎分娩的痛苦才生出你，你的根永远在县开发区黄河居委会，原谅我们父母当初错误的抉择吧。

  现在，我们的父母与你的姐妹想和你相认，不是夺你养父母的爱，和你相认算是一大家团圆了以后便于来来往，和你相认也是弥补一下当初错误抉择的遗憾。

  若你同意和我们相认，请告诉大姐一声，大姐将这天大的喜讯告诉爸妈和妹妹们，我期待六妹的佳音。

谢谢！

                                                             刘小芹  

                                                            即日匆上

  信一早上发出后，对方半天没有回复，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杨曼曼终于回复了：

大姐好！

  刚开始你告诉我的故事我真的懵了，觉得你在开玩笑。今天上午特地回娘家问爸妈了，他们说你说得没错。他们还说那会的人都很穷，再加上孩子多负担重把孩子送人抚养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是爸妈告诉我这个真相，我真的不会相信的，从小到大他们对我一直很好。

  我不会记恨爸妈的，因为当时他们也不容易！

  大姐，你微信号发给我加上，到时发个定位给我，我打算星期六开车带着老公和两个孩子，也带上公公和婆婆一起去看望我的爸妈。

  请代我祝福爸妈身体健康、晚年幸福！顺祝姐妹们万事如意、一帆风顺！

                                                                  曼曼匆上

                                                                    即日

  刘小芹看完信后被非常懂事的六妹说的话感动得流泪了，当她把这喜讯告诉爸妈和五个妹妹时，一家人都哭了。特别是马青翠哭得最伤心，这小六离家三十三年，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呀！

  刘步步和马青翠从星期四就开始盼和小六见面，这两天这老夫妇激动得睡不着觉，泪水常常干了流，流了干。

  现在，小六女儿带着一家人来看望他们，他们觉得惭愧不如，老两口只是紧紧的搂着女儿泣不成声。“乖乖呀……爸爸妈妈……对……对不起……你呀……”马青翠哭着说。杨曼曼也哭着说：“妈，别这样说，你们当初也不容易，我理解，不怪你们。”忠厚老实巴交的刘步步只是哭着用另一只粗糙的手在小六女儿头上摸了又摸……

  左邻右舍听说刘小六被找到，并且不计前嫌带着一家老少买了许多大包小包的营养品来看望父母纷纷跑来祝贺，邻居们由衷的夸赞这孩子真懂事。

  隔壁的张大爷对邻居们说：“你们看这刘小六身上穿这黄色的风衣像不像这门前油菜花的颜色？”李二爷接腔说道：“像！是金子般的黄啊，六丫有金子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