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钩新月淡黄昏,十里沙堤映碧痕。隔岸语喧人竞渡,竹篱深处有柴门”。这是古人熊以光《抵万家埠》描写的五乡码头万家埠。这是一个有着深厚历史及古商业繁荣的地方,主要得益于这里强大的水运和漕运。江河文明发展昌盛时期,万埠占据特殊的地理位置,是鄱阳湖进入安义、奉新、靖安等县必经之路,客船、货船运输繁忙,大多会在这里停留一晚。均人称万家埠。在这里,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摩肩接踵的少男少女,熙熙攘攘的商旅骚人……。
沿河一公里的街道两边一字排开了二百多余商铺。还有两条纵向通向河埠头的街道,一个水陆通衢的重镇就这样形成了。
奶奶家就住在这万埠街的下街头,我小时候的寒暑假就是在这里渡过的。父亲是三代单传,到父亲上高中时,几位老人就去逝了,是奶奶几十年守寡带大了父亲。奶奶年龄大了,父亲在外日子也过得不好,奶奶只能一个人在万家埠上讨生活。每年寒暑假,父亲就差我来陪伴年迈的奶奶。
年迈的奶奶在万家埠过的日子可想而知。奶奶种了几块菜地,我们吃的永远是那挑剩下的,上好新鲜的蔬菜奶奶要拿到菜场上去卖。有时我吃腻了那些青菜时,奶奶就会跟我讲这里“半边仙猪”的故事。说是不知何年何月,天庭的仙猪们趁守卫打瞌睡,逃到下界来逛吃逛吃,吃饱睡上一觉。待醒来时,发现时辰到了,要返回了,于是一骨碌翻身驾云飞升,可是其中一只猪突然口渴,在万埠镇边潦河喝水,没赶上趟,只好留在了万家埠。万家埠的仙猪肉自此声名大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尝。鲜美味道的仙猪肉很快就成了抢手货。这里卖猪肉的商户一直规规矩矩地卖着猪肉,直到一外地卖肉的商户来了之后。以前大家将剖开的猪肉挂在肉杠上卖。外地那户却在猪肉里注满了水,不敢挂着卖,怕水流出来露馅,只平铺着卖,这样水就流不出来了。可是味道却大为逊色。于是,原本是整个的仙猪,就这样变成了“半边仙猪”。每次听到奶奶讲到这里时,我总是流口水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实在的,平时在奶奶这里,别说“半边仙猪”,就是那注水的猪肉我也是不曾见的。
最快乐的日子是过年的时候,万家埠照例是要唱大戏的。夜晚的万家埠较平日热闹了许多。奶奶照例又赶我出来去检柴火。趁着这个机会,我跑到上街头看大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直往下街头走,到了炸油饼的摊儿、炒肉的摊儿、炖猪脚的摊儿,总会很享受地围着那味儿,想像着自己一手拿着个油饼,一手啃着那猪脚的劲儿。
可是我觉得万家埠最好吃的不是“半边的仙猪”,而是绑着红线的鸡腿。过年了,奶奶依例带我去她的娘家骆家做客。我每次都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去,因为多少都有些点心吃。那时大伙儿都很穷,虽然拿不出上好的东西来,但礼数还是要到的,那就是“吃汤”。这不是喝什么汤,而是用鸡腿煮一碗面给客人吃。那面一端上来,我用手抓着那绑红线的鸡腿就要开吃,奶奶赶紧用筷子夹住,不让我吃,说是那鸡腿是从别人家借来的,要还回去的。我看着那鸡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最后只能恋恋不舍地用舌头舔了舔,极不情愿地放回碗里。从那时起,我感觉那鸡腿远比“半边仙猪”好吃。
常言道,穷则思变。骆家的亲戚们都穷怕了,趁着政策开放,一个个走出去烤鸭、煲汤,在大城市扎下根,渐渐地衍生出了铝塑型材这个产业,成为了先富起来的人。我也有了自己的一份工作。因为工作关系,常路过万家埠,去那叫松柏园或长相思的饭店吃那里最有名的家常菜。后来新大桥通车改造了,两个饭店连同那味道也消失了。
旧历新年到了,奶奶不在了,我依例要到骆家去走一趟。现在大家都富起来,可礼数依旧不能减,女人们忙着去“煮汤”,我坚决推辞,女人们见状,只好作罢。但是中午的盛宴却是不能少的,否则就要上纲上线,说看不起人了。于是大伙儿坐在一块儿东一句西一名聊着去年生意上的事,同时企盼新的一年生意红火。女人们并没有去杀鸡、买肉啥的,只是张罗着招呼着大人、小孩。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去的不是家里,而是村边本村人开的的聚客来农庄吃饭。据说有几样菜做得特别地道,用这地道的菜肴待客,是村里的最高礼遇了。
我们刚到餐厅门口,就已嗅到了特色牛角和蜜汁卤鸭爪的香味了。新鲜的牛脚焯水,烧油,用生姜、八角、桂皮、干辣椒煸香,再用各种调料调味出汁。一看就知道色泽鲜艳,口感筋道软烂。蜜汁卤鸭爪色泽红润诱人,肉质鲜嫩,口感爽脆,浓浓的辛香味与辣味扑面而来,桌上不出意外地照旧有北京烤鸭、特色粉皮这两道万埠最拿手的菜。北京烤鸭用面皮合着荷叶饼、香葱、甜面酱、黄瓜等一块吃,非常不错的味道。配上肉末、蒜末、生姜末的粉皮汤却是清香爽口筋道。还有一道红烧桂鱼更是乐意去品尝的一道佳肴,潦河本来生态条件就好,不时有人将钓到的桂鱼,送到这去腥、煎、烹、调味后,上桌,寓意大富大贵。亲戚们用满盘满桌的菜展示着豪气。大家的兴致却并不全在菜,而在来年的日子里。不知咋的,我又聊到了那年月的红带子绑的鸡腿的事,大家都唏嘘不已。
邻座的小孩问:绑带子的鸡腿有“半边仙猪”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