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源于九岭山脉的南潦河一路上有十八道湾,水流湍急。一路逶迤,在义兴口上游二里,就有一道湾,据说是那儿的水很深,人们称之为潭埠,后就改叫长埠了。能够称做埠,说明曾经这里有过水路航运的历史。在长埠这一块,水路航运较集中的地方应该不在集镇这一块,而是在一个叫港口的地方,位于现在的集镇上溯几公里。老人们口口相传说港口,是安义县最早开疆辟土定居的地方,可惜的是并无可靠的文字记载。倒是罗田黄姓族谱中记载了黄姓和杨姓两表兄弟自湖北逃难至此,黄姓上山打猎,杨姓下河捕鱼,后来在此逐渐繁衍生息。民国以前,港口一直是一个类似现在长埠镇的一个集镇,称之为港口镇。这个中心集镇的地位源于这里的漕运,可能也与这里的义仓有关,港口口张奉新新建水,石鼻鼻对靖安安义山。水运交通便利,带动了漕粮兴盛。当时,在这不远的鄱阳湖发生了中世纪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水战,陈友谅率60万军队,朱元璋20万军队在这里展开了战略决战,杨氏族人被卷入此场决战。那年陈友谅在这里征粮十八船,一路驶向鄱阳湖,作为军粮,船到鄱阳湖风向骤变,将原本驶向陈友谅营地的船吹进了朱元璋营地。朱元璋人乏粮缺,十八船粮立解燃眉之急,于是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以少胜多的战例,杨姓族人后来被赐封义士,此地赐封义基,同时建粮仓囤粮,以备不时之需,称之为“义仓”。
长埠虽靠南潦十八湾,却有着众多的丘陵山地,这些地方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这里漫山遍野的桅子花。小时候,奶奶带我经常来长埠的山上摘桅子花。农历五月前后,正是骄阳似火的时候,南方却有一段细雨霏霏的梅雨季。山野里的那些桅子花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带着潮湿和水灵,带着清甜与馥郁,款款地绽放在山里。奶奶带我每年这个时候来这里采摘栀子花。那种浓郁、甜甜的香味中,夹杂着山林里幽微的香气里采摘,是很享受的事,完全让我们一路的疲惫一扫而散。在那个艰苦的日子里,栀子花是一道不错的菜肴。在采摘的过程中,有一种满满的收获感。特别是在这里的花特别多,一上午就可以摘好几袋满满的。桅子花在那个时候主要是用来充饥的。现在却是一种时令蔬菜。将桅子花清炒或拌韭菜清炒着吃,是这里最大众的那种吃法,仿佛吃进嘴里的就是那粉黛似的香,回味的却是缕缕的乡愁,正如明代沈周所写:雪魄冰花凉气清,曲阑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现在的人们更钟情于桅子花了。拈花之事确是很美丽,将摘来的花倒在房子里,满屋子就立刻弥漫了那清香味,于清香中,将花蒂和花托分离,剩下的就是洁白的花瓣了,将花瓣揉蔫压缩放到冰箱冰冻,吃的时候将那些压缩的花瓣用水泡开,这样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那馥郁的香味了。特别是春节的时候,在寒冬里,一大家吃着热气腾腾的桅子花,品尝春天温暖的气息,却也其乐融融,仿佛又到了奶奶带我去摘桅子花时那蜂飞蝶舞般的日子。
杨氏祖先以河为业,濒河生息,在河鲜美食方面有一些独到的见解,正如重庆的纤夫们发明了火锅吃法一样。因陋就简,将那些味道原汁原味地流传下来。历经几百年的积累,老祖宗们留下了的这些特别做菜肴,如同那些历史的碎片,将那段轰轰烈烈的日子通过这些菜肴记录下来,让后来的人们在品尝的时候,回味起那段难忘的时光。如何水煮河鱼,将捕上来的鱼,用地道的南潦十八湾里的水放到锅里慢火炖上两小时,那种味道将潦河流淌的历史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了。如莲子炖排骨、筒子骨汤。用新剥出来的莲子与排骨或筒子骨一块炖,出锅打开盖的那一刻,一股清香夹杂着肉味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一下子就勾起了人们的食欲,那汤一入口,清香爽口,没有肥腻味儿,就像汤中的极品,百喝不厌。这里靠水,种莲子有先天的优势,莲子炖排骨,不难想象得到,先人们用这表达了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希望来年的日子甜甜美美吧。
红烧牛脚也曾是这儿的一个特色。这道菜用的是大块的牛脚,加上各种佐料进行烹制,完成后用大脸盆端上桌。看着这大块的、热腾腾的牛脚,大家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食欲,也顾不上斯文、雅致,直接用手抓起一大块,冲着肉厚的地方就是一口,很有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仿佛就是五百万年前朱元璋战胜陈友谅大摆的庆功宴。与莲子排骨汤女人般的细腻不同,这里所展示的却是男人们的粗矿与豪情,是日子给他们一年来辛苦劳动的奖赏,同样也期待未来的日子要更加努力地去耕耘劳作。
南潦十八湾谁不知道它流淌了多少日子,人们只知道这十八湾里,留下了许多让人回想的那些味道,因为在这悠长的味道里,岁月将乡愁熬进了每一道菜肴里。这些菜肴,带着那缕缕的乡愁,随着日子流转于南潦河的那十八道湾,清清凉凉地日夜奔流不息,来日当你再回首时,那里依然有家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