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里的立夏

龙津古驿，位于郦道元《水经注》中所记录的上缭水上游，与省会南昌隔着一座大山，即初唐四杰之首王勃所说的西山暮雨之梅岭。古驿龙津生态条件优越，同时被东面的梅岭、西面的三爪仑、北面的圣水堂三个国家级森林公园环抱。虽说与南昌只隔不到六十公里的车程，在这里，却全然没有省会城市的那种超快节奏。在这里，人们享受的是一种慢生活，时光也仿佛放慢了匆匆的步履，于闲适中透露出一份优雅和古朴。

龙津古驿里的立夏，意味着春天的结束。乡村俗语说：“立夏立夏，浮犁浮耙。”夏天到了，雨水也多了起来，春耕告一段落，那些耕田的农具，如犁、耙等可以洗好收藏，待来年再用。“落雨滴着，锤缠打索”。立夏以后雨水天多了起来，就快要进入所谓的梅雨季。这时的人们趁着立夏的雨水季，做些夏收的准备。收割稻子需要箩筐，箩筐需要粽绳捆绑，雨天正是在家里搓粽绳的时候。秋冬翻耕农田，耕牛要出力了，架在牛肩头的那牛桠，是用杂木弯曲做成的，长年累月的使用，也贼光油亮，但固定牛桠并拉住后面犁耙的粗绳是需要换的，在这个雨季里，一切的准备都是奔着丰收而来。

《月会七十二候集解》中说：“立，建始也，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我以为立夏就意味着春天播种的植物已经直立长大了。今年这里的立夏，因为疫情，似乎没有了夏日的那般热烈。气温也上不来。记忆中的四月是温情中的柔美，而五月则是长筋骨的时候了。现在四月仿佛还在春寒料峭里，五月，一下子就跃入了名义上的夏天。此时的早晚依旧带着些许的寒意。尽管如此，夏天仍然迈着自己风致的步子走入了我们的生活。玫瑰红、荷叶青、枇杷黄、马鞭紫，放眼过去，同样的姹紫嫣红、硕果累累，这是立夏给人类最美的礼物。而久违的人们早就在立夏候着：一候蝼蝈鸣；二候蚯蚓生；三候王瓜生。夜深人静的时候，窗外不时地传来了蝼蝈或者蛙的鸣叫，大人们往往会很凡尔赛地说：“整晚都吵死了，觉都睡不好。”孰不知，一觉到天亮，到菜地里一看，黑土上拱出了许多的小土堆，蚯蚓们在耕地了，黄瓜藤又往上爬了一大截，黄色的花蒂下突然冒出了几个细细的、嫩绿的小黄瓜。大人们很严肃地告诉小孩：“不许碰黄瓜花和瓜上的刺，否则就长不大了。”小孩听了大人的话，趁大人不注意，依旧会伸出粉嫩的小手，轻轻地抚摸小黄瓜。

古城里的立夏，也有一些仪式。而这样的仪式往往与食物相关。特别是对大人或者小孩来说，都是可以饱一下口福的。在这一天，每家每户都会蒸米粉肉，这种米粉肉里加入了八角粉，肉是五花肉，特别地鲜嫩，如果不是数量有限，那可是要大快朵颐的，在古城里，我们管这叫“撑夏”，按说文里的解释，是不是把肚子撑大呢？还有些人家，在立夏这天会做一些“立夏耙”，当地俗称“水泥饼”。这时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那种叫做“水泥”的野菜，用这种野菜切碎和糯米粉充分的搅拌后，煎出来的饼，也算是对春天的回味和对夏天收获的期望吧。这种饼在家家户户都会做的，邻里朋友之间都会相互送一些，也意味着立夏送福吧。更有讲究的人家，在这一天会给年满十二岁的少年宰一只子公鸡吃，意为强身助发育。大人为了不引起矛盾，会先给女孩或未满十二岁的孩子做“思想工作”。反正意思就是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吃了会有多么的“危害”，从而让其他孩子退避三舍。大家看看他津津有味地啃着粗壮的鸡腿，自然也是垂涎三尺了，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成为那个十二岁的男孩。

与春天的草长莺飞、繁花似锦不同，立夏是在树木的葱绿里寻找的那片浓荫，“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那种阴凉，那种蝉嗓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就是立夏里的气氛。看龙津古驿的街上，行人匆匆，有的还穿着夹克衫，也有穿着短袖的，还有穿着薄薄外套的，一切都是那般的随意。小街小巷里，不时地传来厨房里大火炒菜的声音，一股浓烈的、呛人的、诱人的味道随即弥漫在小巷里。在这烟火气里，几个人在院子里备下薄酒，为春天送别。这是一种充满渴望的送行，因为“芳菲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也许一切的美好与狂欢，就是从立夏开始：杨梅泡酒，枇杷满树，竹笋暗长，油菜飘香，所有的美好就是从自然开始。

立夏立夏，在一切蓬勃生长的过程里，我们用赤脚站立在泥土上，充分感受大地的力量，立下的就会是满心的希望。如果我们错过冬春，那么就别错过夏天。一场瓢泼夏雨酣畅淋漓，虽没有春雨般的柔美，但倾盆之后的就是那绚丽的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