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鱼

想念鱼

 “当地球上只剩下最后一滴水，这滴水就是人类的泪。”听到这句话，我开始想念鱼。
关于鱼的故事，回想起来总是那么富于回味。关于它们的印象，首先是在父亲的故事里。很小的时候，村子后面有条小河，每逢母亲去洗衣服，我和哥哥总爱跟在后面，看着鱼儿在母亲脚边快活地游。爸爸就说，以前啊，在我像你们这么小的时候，真是不想吃鱼就别下河，只要你下水去一泡，裤裆里就得带上几条鱼来。如果想要更多的鱼，就那个榔头往河心大石头上敲两下，保你看到白花花的鱼肚皮。我们听了羡慕得不得了，仔细想想就不信了：哪有那么笨的鱼，钻到人家裤裆里，人上岸了还不懂得跑回去？至于那些被震昏了头的，也就更离谱了吧。于是以后他再说一次，我和哥哥就古怪地笑，说他吹牛，弄得爸爸直跟我们急。
那时我们自由快乐，放学回家没事，就跟着哥哥捉几条蚯蚓，扛两根鱼竿，和鱼虾们去斗智。坐在河边，慢慢放下线去，不管浮子沉浮，胡乱的拉上抛下，居然也会有鱼儿虾儿上钩，兴奋得从来不记得回家是否会因贪玩而被责怪。要想抓更多的鱼，可以往河里放点石灰炸药或是草药什么的，但那时的人们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怕弄脏了水。不过你尽可以在干旱的季节多花点时间，搬些石头垒砌“小长城”拦断河腰，只在中间留个不到半米的小口，在那里放上筛子挡着。第二天一早去收筛，定可以看到满筛的鲜鱼，够全家美食几顿了。
我像条水藻一样伏在故乡的小河里自由快乐的成长，父亲和他的故事里的鱼游过我的童年，拖着一串串快乐的时光，一直漂向新的河岸。快乐的我一直未曾留意身边的变化，直到发现父亲的憔悴，才明白生命的不可挽回。随着后来学习再学习工作再工作，鱼儿也似乎如同父亲一般，从我的眼里消失了。
前几天回老家，忽然想起那曾经给过我无限快乐的小河，又想起那曾经给过我多少期盼与快感的鱼，于是我满怀期待地再次来到它面前。
枯瘦的水面上浮着点点鸭灰，混同岸上焉黄的狗尾草，隔几行半死不活的野麻，与袒怀的山丘遥相呼应。河岸不远处，几家新建的厂房机声隆隆，又黑又臭的污水不停地涌向已满是病态的小河。现在的小河，怎么看都像串串哽咽的老泪。小河怎么和我的父亲一样急急地老了瘦了？
我的小河我的鱼就犹如我的父亲一样远去了。后来的人们再也留不住这一切的半剪余影一抹余光。临着小河我似乎听到童年的鱼的子孙们在死亡的阴影里沉重的呼吸，他们已经不能像父辈们那样，在新鲜的水藻间从容舞蹈。它们腻在污泥里，躲在乱石间，大气不能出，时时提防那额上画满现代文明的灾难。据说当年开拓北大荒，知青们用水桶一舀就可以舀上半桶鱼，有人说“鱼们真是傻得不懂得死”。现在想来那时傻得不懂得死的鱼们是幸福的，至少它们能像花一样在阳光里自由绽放，不必像现在，时时刻刻怀揣着濒临灭绝的惶惑痛苦，经受一场紧似一场的精神苦役，体会不到半点生的乐趣。
两千多年的时光终于淹没庄子鱼乐的艳慕，水涸鱼枯，后人终把壕上智辨当作笑料妄谈，姜太公的鱼钩将不再是智慧的钥匙而只是矫情的把柄。智慧终蜕变成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