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不到10岁的我,居住在东阳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村后就是连绵的山丘,好在村前有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勤劳的村民们每天耕耘,勉强能让大家填饱肚皮。
我的父母在村里算是“文化人”,认识几个字,会读几页书。有一年,在农业大学读书的舅舅跟我母亲说,要么你们试试种西瓜吧,说不定能得个好收成。至于怎么种,我会给你找本书来,你照着做就成。我那年轻而又勇敢的父母俩,心里仿佛升起一片希望,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商量一番后就行动起来。
买种子,催芽,育苗,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新奇而又有趣。我看着母亲将西瓜种子用温水浸泡一整天后,用棉布小心的包起来,揣在怀里。母亲说这是用体温给种子“恒温催芽”,便于她成长。小心地揣了两天,竟然发现真的裂开小口子冒出来一个个小脑袋。然后将这些小东西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用沙子和泥土混合的地里,撒上一些薄土,盖上一层稻草,过了一星期左右,苗就慢慢长大了些,移栽到了大田里。
西瓜苗一天天长大,慢慢开了花,结出一个个小果子。在当时,谁见过这些呀,时常有人好奇地停下脚步看,用眼神找一找哪里又多了几个瓜,这可愁坏了我家俩种瓜新手。一是据说新结的果子比较娇羞,不能用手指指点点指着看,容易夭折。当时养殖技术不够好,总有一些花没办法结果,或是结了后掉果,当时不懂挂果技术,总以为是被经常看影响了。二是生怕路人起贪心,偷偷将大一点的果子摘了,那样的话,损失的是多少日子的辛苦呵护的成果啊。特别是西瓜再大些后,对于村民们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呀,毕竟在当时的农村,这可是头一遭见。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瓜地边搭个草屋子,日夜守着,住着看瓜吧。
找来几根比大人的拳头还粗的树干,一些竹竿,稻草。将竹竿劈开成两半,把稻草头对头尾对尾整齐的码好,一小摞一小摞的用细铁丝捆在竹竿上,做成一块块稻草“墙”。选田边沿着公路的一头作为瓜棚的基地。用树干搭好小房子的框架,田与公路之间有一条小水沟,将瓜棚架在田与公路之间的小水沟上,然后将提早做好的稻草“墙”从屋顶依次一排一排的铺到边沿,就跟盖瓦片一样一层一层压下来,只不过这个“瓦片”比较大个,几张就够了。盖好屋顶后,再将东西两边用两根木条链接,放上木板,就是一张床了。东西两边用稻草“墙”遮上,防风防雨。北边临着瓜地,只在木板床附近搭一片稻草“墙”,留很大的空间,便于观察瓜地情况,南边沿着公路,为进出方便,平时就敞开着,只留一片备用,晚上睡觉时搭上。就这样,不到两天功夫,一座“新房子”就造好啦。
接下来就是每天住瓜棚看瓜的日子。父母们总是宠着孩子,安排妈妈带着孩子住家里,爸爸晚上去看瓜。可是那新奇的房子,对孩子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啊,特别是,房子边就是一个个躺在地里的西瓜,可以天天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长大了说不定就有的吃了。还有,床板下就是小溪流,溪水哗哗的流过,不时有青蛙和小鱼小泥鳅出现,躺在木板床上看着那些小鱼青蛙,也是实在有趣。可父母总是不同意让我们去,现在想来,肯定是因为怕条件太简陋,想要让我们睡踏实家里,避免晚上冻着或是被蚊虫咬了。可那时候哪懂这些呀,三天两天央求着让去住一晚。待到夏天到来,屋里热得呆不牢,晚饭后还需要在院子里乘凉时,母亲终于答应带我们瓜棚里住。我和哥哥像解了拴绳的两只小狗一般,蹦跳着奔向村口路边的瓜棚。躲进屋子,抢着爬上木板床,眯上眼,感觉地上隐隐有一阵凉凉的风抚过来,好舒服呀!可是没过多久,就有点厌倦了,看父母在瓜地趁着天凉恰西瓜藤的一些侧枝,就自告奋勇一起去干。没干一会儿,发现地里的蚊子真多呀,咬得身上这一个包那一个包,越抓越痒。父母不忍心,于是说你俩回去棚里休息吧。可孩子一肚子新奇雀跃的心,哪里能早早睡?于是又约了哥哥一起去数大西瓜,看看一坵田到底长了几个。数着数着,就被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吸引了。去棚里找来透明的玻璃瓶,将抓到的萤火虫装进去,摘片大叶子当瓶盖,当“小灯泡”。玩累了,回到瓜棚,父母还在地里,哥哥说,讲个故事给你听吧?要讲鬼故事吗?还没等哥哥开始讲,我自己就已经在脑子里将听过的鬼故事浮现了一遍,于是,一声蛙叫也吓得尖叫,听着点声音也总觉得鬼就在身边,哭着喊着叫妈妈快过来。于是,胆小的我,就被妈妈带着回家睡了。
其实,父母亲守了一夏天的瓜棚,看了一季的瓜,好像从未听他们说起哪天有谁来偷瓜。我的父亲母亲,在瓜果长大成熟后,总会摘一些分送给村里的亲戚和邻居们,有人路过累了渴了,总会热情邀请他们坐着歇歇凉喝点水,或者吃块已切开的瓜。那几年,父母用一年又一年的瓜棚生活,为我和哥哥铺起了求学之路。
现在,每每看到蔬菜瓜果基地的各种大鹏,看到路边偶尔存在的临时板房,我就会想起我的童年我的瓜棚,甜蜜的瓜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