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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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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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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留地

一波又一波的城镇化建设,把我们脚下的土地坚硬成钢筋水泥,很多人搬进了安居房,就像被关进笼子的鸟,于是渴望着蓝天,渴望着与自然的亲近。幸亏老妈家还没有轮到拆迁,所以一有空,我们就爱回黄石街,到自留地去走走看看。

家里吃的蔬菜都是父母亲手栽种的,一年四季从不间断。韭菜、长豆、丝瓜、青菜、白菜、萝卜……应时蔬菜应有尽有。这些菜在农村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可现在拜“农药菜”“激素菜”所赐,自家“0.入.康时尚的代名词,令人羡慕得紧。再加上现在的菜金贵着,这样可省下了一大笔开销呢。老妈常说:“自己种菜,吃得放心也畅快。”

什么节气种什么菜,在父母心里早已计划得清清楚楚。上了年纪后,母亲腰椎越发不好,所以主要任务是除草、择菜啥的。浇水锄地等费体力的活基本靠父亲。我有空回家,一般总得去菜地里找他们,有时看他们辛苦,就劝:“少种点,够吃就行,不要弄吃力了得不偿失。”母亲总是眼一瞪:“几家人分分吃的,少种够噶?去买买全是钱。再说地荒着多可惜啊。”弄得我没话反驳。有时父亲会走过来打圆场:“我们有数个,感到吃力么歇歇。再说这菜只要种下,一天一个样,水灵灵,绿油油,看着都开心。”父亲说到菜就像在说自个家孩子似的。

夏天骄阳似火,恨不得把地烤焦,到了傍晚还是酷热难耐。这时候父亲最辛苦,早上浇,晚上浇,生怕菜苗干死,常常汗流浃背,搭在脖子上的毛巾都湿漉漉的,一拧都是水,在地里刨食真不容易啊。

有一次天都暗了,左等右等,父亲还没有回,我便去菜地找。看见河岸边一个身影挑着粪桶走来,走近些,正是父亲,背有点佝偻,许是肩上担子太过沉重,步子都发颤,桶随着晃悠,遇见不平或有沟壑处,就晃得更厉害。而这样的情景,要来来回回重复好多次,才能把菜地浇完。我忽然眼睛模糊了,鼻子发酸。七十多的人了,早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可是为了生活,为了子女,还在拼死拼活。在农村,还有多少这样的爹娘,省吃俭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贪黑的劳作。有人戏谑世上有四强:德国的车,瑞士的房,日本的老婆,中国的爹娘。其它我不确定,但中国的爹娘的确是够强大的,哪怕枯瘦如灯草。

父母生了三个女儿,所以体力活只能自己担起来。我有时还会打趣他们:“生三个,都没有生个儿子出来。”“所以,现在重活没人做,农村里少不了男劳力,还是生男好,不然这田让谁种去?”父亲说到。小妹不服气,嚷:“你们还是重男轻女老思想。再说现在有出息的都外出打工了,谁还种地?”说到这里,父亲的眉头越发皱了:“现在的变化太快,以前没有土地,老百姓吃煞苦头,后来分田到户,翻身农奴把歌唱,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可日子好了也不能忘本啊,现在有些地方出现土地抛荒无人耕,哎,民以食为天,土地是根是命。”母亲点点头:“是个,我们是吃过饿肚皮苦头的。现在种的动还是要种,等哪天种不动了,或者没了自留地,就不种了。”姐姐插话:“你们别担心了,现在国家特别重视农业生产,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是啊,我们都是大地的子女,怎能抛弃大地母亲呢?对我而言,最美的风景常常在身边,而且往往藏身乡间田头。冬日有暖阳的日子,我们常相约去自留地转转,主要是去挑荠菜。自留地上有种,那一棵棵青青翠翠的荠菜多诱人啊,一簇簇,一棵棵,神气地摇曳着身姿,或害羞得躲在草丛。看到它们,马上想到了香喷喷的荠菜馄饨。

老妈人胖,挑了一会就照看她的菜地去了。姐和小妹喜欢挑菜地里的,说这样的荠菜水嫩好吃。可我有个怪癖:不喜欢挑种在地里的,而是喜欢那些随意生长在各处的荠菜,总觉得这样挑才有乐趣,这样的荠菜才香。一个人悠哉游哉,走走停停,挑挑拣拣,悠闲而又舒畅。那些长在路面上的荠菜,也许踏的人多,都是紧贴着地面,颜色也是红中带褐的,有的完全是褐色的,和泥土一个色,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但一旦蹲下来,就会发现它们遍布各处,这种荠菜她们是不乐意去挑的,嫌它老。可是我却喜欢,总觉得嚼起来更香一些。

还有些荠菜爱躲在菜后,也许就是有人为其遮挡了风霜,所以要显得娇嫩些。而惊喜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挑累了,随便找处田埂坐下,看着蓝天白云,感受着春的气息。一转身,看见草丛中露出荠菜叶子,于是“追叶究根”,往往可以挖到一颗好大的荠菜。拿着大荠菜,这时的愉悦是难以言喻的,如同挖到宝贝一般。凑到鼻子前闻一闻,荠菜那一缕缕特有清香扑鼻而来,仿佛能沁入全身每一个细胞,令人无比舒坦。

“回家吧。”老妈忙完了手头的活,远远招呼着。可我们常常不舍得走,舍不得这份惬意,舍不得这缕清香,舍不得这田园的乐趣。

如今,自留地不复存在,母亲也搬进了安居房。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每每说到菜价,总是心疼地数落:“吃不起了,蔬菜抵得上肉价了。要是自留地还在,种点吃吃多好啊。”吃过晚饭,他们最爱出门散步,方向从不变,都是走北门那条路,因为那路旁有田,有种田大户种菜兜卖。看看那一畦畦菜地,一棵棵熟悉的模样,眼睛都舍不得移开。对菜的长势评头论足,有时还火急火燎发表一通“救世之道”。见到还有些空留着的地,就在那里徘徊,恨不能占为己用。父亲嘟囔:“可惜的,我们铁耙、粪桶在的话也来种了,拆迁搬家,啥都扔了。”“算了吧,这又不是你家自留地,随便谁都可以来种啊?”母亲道,“将来等我们这一批过世了,年轻人还会种菜吗?他们连韭菜麦子都分不清。”

的确如此,“自留地”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一个陌生的名字,被收入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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