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懒得再恨,这婚必须离。”闺蜜抱着猫咪抱枕,窝在我家的沙发里。乌黑的头发散乱地遮盖着半张脸。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那淡淡的月光,似乎想窥探秘密,悄悄地移了进来,在沙发前投下一片光亮,令人联想起李白那句“地上霜”。
听到她这个决定,我有些愕然。看向她,表情却不甚分明。她缩在暗影里,原本就不大的人显得越发瘦弱。我鼻子一酸,曾是多么鲜亮明媚的人啊,婚姻到底给了她什么?
我和她是高中同学,严格讲只有半年同学缘。九几年正是乡镇企业蓬勃发展的年代,见厂里效益好,很多人无心念书,工作挣钱去了。她妈妈也帮她找了个会计工作,所以很快离开了学校,从此我和她就很少见面。
她领到第一份工资,就给我寄来了席慕蓉的书和一套唇线笔。那唇线笔让我臭美了好一阵子,那可是我出娘胎后的第一份化妆品啊,哪个女子不爱美呢。她得空也来学校找了我几次,每次来我也总是一改往日的节俭,买肉买菜招待她,一顿饭就用去我半月的饭钱。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基本靠着榨菜就饭,或是买个白馒头充饥。最后几天就打三两饭,买一角钱的冬瓜汤浇在上面,然后把饭一份为二,中午吃一半,留一半当晚饭。家里条件不好,供我上学已是不易,所以除了必要的开销,从没有开口多要一分。
我很珍惜和她的友情,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座机都不普及,后来她忙工作,我忙学业,联系越来越少。等我毕业了,工作了,和她基本断了联系。后又适逢搬家拆迁,原先的地址都没了用,连寄信都不行了,于是,如同两条平行线,不复交集。有时想起,唏嘘不已,茫茫人海,再见不知道何年何月,也许此生都见不到了。
2012年暑假,我正好在老妈家玩,她竟然找来了,这地方只来过一次,这么多年,竟还记得。我问如果这里也拆迁了,怎么办,她说就去学校找,总可以找到我。我们抱在一起跳呀笑呀,为这份失而复得的友情激动不已,留了手机号,加了微信,再也不会丢失彼此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说不清的,有的是孽缘,有的是善缘。我和闺蜜结的是善缘。而她与其丈夫就是孽缘。
我们恢复联系后就当亲戚走动,所以每年都会聚上几次,于是认识了其丈夫阿兴,阿兴是入赘,长相不错,谈吐风趣,喜欢喝酒。没成想,竟然是个不着调的主。
“结婚后,他赚的钱从不到家。记得我要生孩子了,家里没钱,好不容易凑了三千多,结果被他偷偷拿去赌博,全输了。我一个快临盆的人,只能挺着肚子求老板,预支下个月的工资。拿着钱,一个人走在路上,天阴冷得很,雨夹着雪,我麻木地走着,心底凝成了霜,彻骨得冷。看着身旁匆匆而过的路人,觉得人生就像个笑话,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小丑。”
幽幽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一种特别的缥缈感,不真切却又十分真切。没什么起伏,似乎在讲他人的事,“月子期间,他竟然出去找女人,被发现后还说是应酬,老板叫的,不好意思推。当时我就要离婚的,可老妈拦着,他又鼻涕眼泪的发誓保证,我看着孩子,那么小,那么可怜,生生忍下来了。”
心一阵阵发疼,若她不讲,我怎知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这么多苦。扯了几张餐巾纸递给她,她摇摇头:“不用,没有泪了。”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太多的委屈化为一把把刀,婚姻终归于无望,割裂的痛也渐渐麻木,不再有企盼,看不见希望,那座叫婚姻的坟墓已经高高垒起,死亡般的气息,压抑而令人窒息。
“一忍这么多年,孩子成年了,自己也到了这个年纪,一辈子眼看着就这么过去了。我没有为自己活过呢。这次,说什么我也要离。”
“傻子,你那么难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自己该受得罪,总得自己受,找你徒增你烦恼。”
“那眼看着孩子快成家立业了,你真得不想再忍忍,现在很多女方都太不愿意结单亲家庭的。”我不无担忧,可是话说出口,却觉得很残忍,我替她想了吗?
“不等了,我等得够久了,就是我的一再退让,让他有恃无恐,变本加厉。你看,今年想发财,将家里所有存款都拿出去了,现在一分不剩骗光了。我还劝他,跌倒了再来,只要肯干,是饿不死人的,可你看他,就是窝在家里睡,啥也不想干。我算是彻底死心。一直愚蠢的人是我,其实对一个早没有心的人,还抱着虚妄,想也许有一天会良心发现,呵呵,是我犯贱,我活该。我真得想明白了,现在我都过不好,还谈什么以后。孩子大了,他有自己的判断和人生。”
我看向那个黑暗中的身影,此刻成了一个浓重的剪影,像一张钢铁铸就的弓。即便生活将之拉弯,拉变形,仍保持着张力,随时准备奋起一搏。生活乌云弥漫,射散它,定会有一缕光穿射下来。严冬之后,就是盎然的春天。曾经凝结在心头的冰霜,终将会化为甘露,浇灌出一片花海。
再见她,婚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