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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乡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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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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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财|傻孩子

我还是一个光腚娃娃的时候,村子东西头各有一口水井。

村人冬季闲来无事,唯一的事情就是赌博,最常见的就是推扑克,打牌九。

贫穷的日子因此愈加贫穷。

我的老爹也是一个赌徒,很厉害的那种,倒不是说他赌钱有多厉害,赢了多少钱,反倒是他逢赌必输,用我老爷的话说,他输出去的钱都能把我埋起来。我娘生我的时候,他还在邻村赌的正酣,我娘为了喝口热水都要自己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下地去烧水。结果抻着了,淌了一地的血,起不来了,是我邻居的舅妈来把她扶到炕上去的。老爹听到消息回来,脸吓得煞白,万幸的是娘的命总算是保住了。许多年以后,对于这事,我总是对老爹耿耿于怀。自那以后,他总算是收殓了一些。

我一天天的长大,老爹依旧是赌,不思悔改。七岁那年的冬天,老爹和村里的其他赌徒被公社民兵捉了去,然后用汽车游街,脖子上挂上大牌子,写上他们的名字,之后劳动改造。我常常被村里小孩欺负,骂我是耍钱鬼的崽,我时常为此和他们打的头破血流。

那一年冬天,村子西头出了人命,大老严的媳妇跳进井里去了,严家唯一的儿子趴在井沿上,那惨烈的哭声惊动了整个小村庄。人们七手八脚的把人打捞上来,埋了。严家的那个十来岁的儿子就疯了!

从老辈人的口中,我知道了一些模糊的故事情节。大老严的媳妇是村里颇有姿色的女人,女人们都弄不懂她为何要嫁给一个耍钱鬼。大老严赌红了眼,就把自己的媳妇当做筹码压上了,输了就把媳妇给人睡一晚上。结果真的就输了。那几个赌徒到了严家,说明了来意,就往上扑。严家媳妇厮打当中,用剪刀刺破了一个赌徒的脸,然后夺门而出,跑到水井那里,纵身跳了下去……

村里的女人们都哭了,纷纷咒骂男人们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怜了那个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还疯了。从此,人们就时常看见一个赤身裸体,脏兮兮的男孩,披着一条破被子,在村里村外游荡,时不时的捡起一块石子,向男人扔过去,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你们坏,害死了我娘。我们就管他叫傻孩子。

傻孩子从来不打我们这些小孩,也不打女人,但只要是看见了成年男人,就立刻满地捡小石子扔过去。娘曾经对我说,傻孩子太可怜了,别欺负他,也别骂他。遇见傻孩子路过,娘就会拿点东西给他吃,我也曾经认真的看过他,长得很秀气的,五官端正。只是眼睛里是迷茫的一片,赤裸的身体和脸是同一种颜色,黑乎乎的。村里的女人也给过他衣服裤子,但他不到两天就不知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依旧披着一条破被子满街跑。

大老严因为外债太多,把自家的房子卖了抵债,实在无处可去,就在树林里面搭个临时的窝棚居住,夏天还能对付一下,冬天就无处安身了。村里只好把大队部的一间屋腾出来,给他们爷俩住。大老严虽然不再赌钱了,但是他嗜酒如命,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然后就开始哭,说他自己作孽,真想一死了之,可又放不下傻孩子,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让人看了都心酸。

夏季的一天早上,已经几天不吃东西的傻孩子,确切的说此时已是成年人的傻孩子,忽然对大老严说:“我娘没有死,我娘来接我了。”反反复复就是这样一句话。中午,傻孩子死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大老严很认真的把自己的儿子的身体擦的干干净净的,为他穿好衣服,然后自己也收拾收拾,之后忽然跪倒在村人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什么也不说,村人就看见他躺在傻孩子身边,闭上了眼睛。

村里把他们父子俩埋在了傻孩子娘的坟边,一阵风吹过,傻孩子娘的坟头上的草就哗啦哗啦的响。

多年以后,直到现在,我依然能记起那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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