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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彦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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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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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儿

自序:

一直以来,想写《村儿》挺久了,从内心到落笔筹划了挺长时间。开始,仅仅是脑海中闪现的一个点,生怕忘记立马在本中或者备忘录里记下,日积月累,便有了雏形。然后经过前后多次的筛选,最终形成了展现于大家眼前的这部薄书。

如果时代更替,村民消逝,那村儿还有什么?

如果岁月推移,记忆消退,那属于你的地方还在么?

有人会说这是念旧,是固步自封,而我想说,这是不忘本真,是回归,是感恩。正是这样,这部《村儿》不仅从生活的小缩影展示着人物的鲜活形象和周围事物的纯真动静,也从生活的倒影中刻画着人物内心和事物发展。

或许在这凡世间,你我皆普通人,有着各自的感悟和经历,也有着自己的期许和愿景;但是可能都有一个共同点,对本真的回归,再出发的抉择。不知这部书是否会与你产生共鸣,是否能为你冥想,但是仍希望这部书化为生命中的一座灯塔,让你能寻回出发的自己,对自己的前行有所启发,成就自己目标的人生。

 

韩彦彪

2022年6月12日


【上学】

对于幼儿园的我来说,上学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不知为何极其的抗拒。

叮——叮——,外面淅淅沥沥的下雨声将我从无限的梦幻中拉醒。提起衣裤的我,跳下炕,蹑手蹑脚地走到外屋穿好衣服。吱呀呀——,推开房门,深秋的凉意直灌脖颈,我不禁缩着身子站在屋檐下,看着屋檐板上跌落的雨滴敲打在屋檐下的洗脸盆里。

母亲在厨房喊了一声,“二,唤你果(“哥”的方言)你姐快起床,六点了,快吃饭了,吃完去上学”。我进了屋里,推了推炕上闷在被子里睡觉的大哥,“果,吃饭了”,然后跑到另一个屋的床边,“大姐,起床吃饭了”。等人齐了后,母亲说,“快吃吧,吃完赶紧去上学,一会你爸回来了,不然又要说你们了。”于是,大家飞快地吃完饭,收拾东西,准备要去上学。转眼间,我哥姐他们先打着伞冲到雨中,跑着去上学了。我也准备出发,因为今天下雨,所以母亲要送我去上学。

每当下雨后,村儿里的路被车辙和人踩来踩去后,变得特别泥泞而且坑坑洼洼。我的小布鞋,不得不在路上跳来跳去,睁大眼睛去找下一块较硬的路面。刚和母亲走出冉崖口,母亲蹲下后,“二,上来,妈背你走了,太泥了。”我接过母亲手里的伞,看了看母亲那淡粉色的长袖和深灰色的背心,嗖地跳到背上,一步一步往村儿里的幼儿园走去。

平日里漫长的上学路,此时竟变得如此短暂,很快便到了学校。

 

【输液】

输液打针,似乎是孩童时期的家常便饭。平日里,偶然间的冷热骤变也会让我咳嗽发热些时日。

大晌午,太阳耸立在万里无云的当空,张牙舞爪地挥撒着炙热。滚烫的大地,耷拉的树木,吱吱的昆虫,还有满身热汗的人们,都想找个荫凉的地方遮蔽起来。

母亲、大姐、哥都不在家,父亲简单做了最拿手的擀面条。我抬头看着蒙白的天空,不知为何有种眩晕恶心的感觉涌上额头,不想动弹地趴在了炕上。“二,吃饭了,快出来。”父亲在外面厨房大声地呼喊着,“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真是想捱打了。”平时怕惯了父亲的严厉,还是拖着慵懒的身体到了厨房,一股闷热的气息瞬时包围了我,“我不想动弹咧。”父亲抬起那张大手贴在我的额头上,同时将以往严肃的眉头和眼神照射在我脸上,“你这孩子怎么又发烧了。”

父亲顺手拿起自己平崭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提出大杠自行车,“快过来,去村里医生二呀。”我病怏怏地爬上车子的后座,就这样,坐着父亲的车子出发了,印象中这是头一次骑车带我看医生。

很快,我们就到了医生二家的诊所。作为常客的我,一切都很熟悉,张嘴看舌苔,看喉咙,伸胳膊号脉,摸额头。医生二说,“你二身体体质不好,中暑发烧了,一会我给输液吧。”我像往常一样呆呆地坐在木床边上,然后习惯地半躺下,看着‘医生二拿出三四个输液瓶子,拿出一套注射器先抽了点瓶子里的水,接着将几个小罐罐里的药粉用注射器抽出,甩动几下重新打进输液瓶子中;又拿了一套输液管、黄皮管、酒精擦拭棉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手,先用黄皮管拴在我的手腕上,轻轻拍打了几下手背便青筋暴起;酒精擦拭棉擦拭后,拆开输液管一头扎进输液瓶子,一头针慢慢扎入我的手背,松开皮管,调下鼓轮,好了’ 。

就这样,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候液体的输完,父亲愁眉地看着我也等候在旁边。

【挑水】

水在儿时的说法是吃水、今天的水好不好吃,再者就是停水、挑水、咸水、甜水。

按照往日的上水排序,今天来水了,可是由于家里这一片属于村儿里的高地势崖,因此水来了也无法接到家里,一般都会到有水泵和水井的邻居家接水。

大清晨,我们正在厨房吃着早饭,听到霍霍里(类似胡同)邻居丁零当啷的提桶声音,邻居朝着我们家喊了声,“来水了——”。母亲霎时放下手里的碗筷,“二,快吃,接水了”,顺势拿两个水桶出门了。我也拽了两个大桶,跑到邻居家,刚进大门,便看到一圈桶围在水井旁,三两个大人站在井边,边看水边闲聊着,不知谁家的小孩也圪蹴在井边看着哗哗的水。我把桶放在旁边,微笑着问候了下邻居阿姨们,“嘚儿(四声,比自家父母大的阿姨)”,然后回到了家里。

不闲着的我在家里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条积灰的扁担,找了条布擦了擦,然后拿着扁担又来到了接水的邻居家。我向母亲举起扁担喊着,“妈,我来给挑水”。母亲疑惑地说,“在哪拿出来的,太重了,你挑不动。”我拿起扁担扛在肩上,半圪蹴着把两边的钩子分别勾在已经接满的水桶提手上,然后慢慢的用肩膀撑起扁担,起身后用手一前一后地扶着钩链子,跟着扁担上下弹跳的频率一步一步走到家里。

终于到家里了,我放下水,揉了揉被压了的肩膀,将这个饱经岁月的扁担继续放回了角落。

【过肆】

过肆,一直不知如何用普通话表达,其实就是在喜事丧事时,主人家会请亲朋好友、办事队、乐器队等一起帮忙过完这件事。

礼拜天那天,我回到家里放好脖子上的红领巾,和父亲一起出发到父亲朋友家帮忙过肆。

刚进门,看到大家忙得热火朝天,院子里有泥砖糊的临时灶台,地上摆着锅碗瓢盆,垒着各式各样的食材。只见父亲进屋脱掉外套,找了一条围裙,便开始干活了。而我只顾玩耍,和一个小伙伴在叔叔家的屋子里窜来窜去,有时进了放着做好的食材的屋子,都会杵在那里望眼欲穿。

没多会,父亲端着东西进来了,看我站在屋里盯着吃的,便随手给我抓了一大把裹糖花生,“好了,去外面耍吧”。我接过后,不可思议地将花生揣进兜里,因为还没接受过在外一向严厉的父亲递给我的零吃。缓回神后,便跳着走出了屋,我又站在了临时灶台旁边。大师傅们,颠着灵活的大锅,几勺子敲打后,一盘盘热菜陆续出炉了。“嘭——”,一个师傅猛地把手伸进铁桶里,一把抓出一条黑黝黝的鱼,顺势操起工具处理起来。可那鱼,貌似极其顽强,鱼头上被铁锤锤了几下,仍然活蹦乱跳,最终还是被经验丰富的师傅处理好了。另一个主切的师傅,接过鱼,开始进一步的处理。

忽然,案板上的鱼又跳了起来,顿时师傅们吓得往后躲了一下,我也在旁边惊讶地张开了嘴。

【骑车】

一天最美好的时刻是傍晚时分,亮中显暗,微微凉,有一丝舒服,也有一丝企盼。

小学三年级的我,也非常喜欢这一时刻,不是因为舒服,而是可以企盼骑上母亲的自行车。

天又开始蒙上了一丝暗意,水塔旁边的太阳渐渐消逝在房屋后面,橙黄的余晖泛泛而流。我飞奔跑到枣沟边上,望着远处好几百米的坡口,寻找着母亲归来的身影。一个人,骑着车子到坡口时停了下来,慢慢推着车子往坡上走。我定睛一看,摇摇头不是,再一个不是,又来一个还不是,心想,‘妈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身影缓缓推上坡,我瞬间欣喜地喊起来,“妈——,妈——”,没过一会便扑到跟前,接过母亲那熟悉的煤油味工作服。然后,我握着车子跟母亲说,“妈,我来推吧”,顺手把手里的工作服放进篮子里。一边推,一边右脚跨过车杆踩上脚蹬子,我就这样一步步地往前蹬着车子。“妈,帮扶下我,我想骑”,母亲过来握着车把,我也把手搭在车把上,两只脚踩上脚蹬子,一个圈、两个圈,终于可以蹬圆了起来。

我很开心地在霍霍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骑车也成了每天傍晚时分最企盼的事情。

【唢呐】

唢呐,这一最具特色的民族乐器,是这片黄土地上的生命绝响。上的大雅之堂,下的民间喜丧,一股股气流,在黄土高坡的山之间荡气回肠。

初秋的清晨,总有一种凉意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梦中的我也安睡了好多。豁然,一阵阵高亢嘹亮的唢呐声经过了枣沟间的碰撞后,沿着房屋后窗穿透了进来,也将我从梦中拉醒。瞬间,穿好衣服跳下床,整理好床铺后,我抬头一看表,才六点多。

我裹好长袖,走出院子,站在曲折的枣沟这头,望着远处在枣沟那头的唢呐哥。他们一家好像都在搞乐器,有一个小型的歌唱乐器团体,每逢各家婚丧嫁娶都会吹奏几首。唢呐哥每天也都会起早练习着这样一个乐器。他将唢呐的哨片含在嘴里,抄起唢呐杆用嘴安好,从枣沟边废弃碑石上起身,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挺直站立。我仍旧耐心地等待着,注视着那被阳光菩撒的唢呐哥。

刹那间,醉人的天籁之音从唢呐哥的唢呐中迸发而出,似绸缕万丝,似万马奔腾,穿过敞旷的枣沟,穿过青黄的田间,穿过群聚的房屋,划破这静谧的天空。

这广袤深厚的黄土地,矗立累累的庄稼,朴实彪悍的山西后生,总能让云霄响彻,天地鼎立。

 

 

 

【下城】

下城或下城里,其实就是从村里去城里。那时候总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把去城里说是下城,后来经过琢磨和意会大家的意思知道了。原来是由于村里都坐落在山坡之间,城里地势低,每每出村都需要经过曲折的坡路去往城里,因此称为下城。

临近过年,村里的人们都会下城里置办一些年货。那天下午,父亲和母亲把我喊回了家里,让我照看好家,说他们要下城里买些年货。于是,我满怀期待的在家里等候着父母的采购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院门铛的开了瞬间站在房门口,心心念感觉是父母回来了。果不其然,父母各自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我赶紧推开了房门,接过母亲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里屋。母亲从里面拿出了一套新衣服,递给我,“二,你快穿穿看,看合适不”。我欣喜地接过散发着新味的衣服,赶紧穿上走到镜子前,‘袖子盖过了手指,外套盖到了屁股,裤子也在小腿处有些堆积’,尽管这样,我仍然大喜过望,因为它是新年穿的新衣服。母亲走过来,蹲下整理着我的外套和裤腿,“行喽,看着还挺好的,去年就没给买,今年买大一些,明后年还能穿”。

接着,母亲从包里掏出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炮仗,递给了我。我顿时笑开了,抱着这一袋炮仗放到床边,撑开袋子挨个清点着里面的花炮,心里已经编排好放炮仗的计划方案。

孩童时期的快乐,可能就是这么简单,无需贵重也能欣喜若狂。

 

【枣沟】

枣沟,承载了春夏秋冬的风吹雨落,承载了冉崖上人们的悲喜忧欢,也承载了那个年段孩儿们的快乐时光。

枣沟位于家里房屋的背后,沟壁的曲折蜿蜒,沟底的平缓流躺,如同天斧神工般的在坡崖面雕刻了一个图腾。沟里,一棵棵的枣树,黑色的树干,有时笔直,有时曲折,四处延伸的枣树枝挂满树叶和闪亮的枣儿,远眺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沟壁和沟里都点缀了很多别样的树木草丛,柳树、核桃树、柿子树、酸枣树、沙棘树、蓖麻等等。

暑假又来了,小小的我又跟在大哥大姐的身后,和他们加入冉崖上的孩子团队里,背好包和袋子一起去往枣沟探险。先头的孩子们拨开沟坡上的爬山虎,我们自行列好一队跟在后面,踏倒一身高的草杆。很快,我们走到枣树下,几个孩子很麻利地爬上树干,用尽全力地摇晃着树枝。哗啦啦——,枣儿如同阵雨般,快速地打落下来。地面上的孩子们,瞬时欢呼雀跃,有的开始用衣服张开去接掉落地枣儿,有的弯腰快速捡着,还有的拿起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灰尘咬了一口,“哇,好甜呀咧”。

大家打完枣后,又继续前进着,去往更深的沟里,打了几颗青涩的柿子和一些青皮核桃。

突然一个孩子大喊着,“蛇,看那里”,用手指着旁边的沟壁。我们顺着手指的方向齐刷刷看去,只见一条很大很粗的蛇从一条洞伸出,又从一条洞伸入,蜿蜒在两条洞口间。孩子们,都站在前面看着蛇一点一点地挪动,又都准备着随时的后撤。

黄昏降至,孩子们陆续拨开路上的枝叶,抱着丰厚的成果,返回到了枣沟岸上,回头看着被霞光普照的枣沟。

【爬山】

爬山,对于我来说,还是挺喜好的一件运动,会给我带来一种心旷神怡,一种勇攀高峰,一种坚忍后征服的感觉。这一切的由来,可能来自孩儿时那一天。

星期天放假在家,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我转悠着,父亲和母亲各自忙活着摆弄自己的事情。快到晌午,父亲喊了一声,“二,干什么了,有作业么。走,带你去爬山”。我愣了一下,心想,父亲可是没有怎么带我做过这样的活动,虽然疑惑,但还是拿了一把自制小刀跟着父亲出发了。

我们跨过煤粉横飞的马路,跨过些许干涸但仍有水流的小溪,穿过散落的树林,一路上劈开挡路的剌条枝,踩着登山的土槽,慢慢往山上前进着。我在父亲的引领下,终于登上了南边其中的一座山顶,迎面而来的风让人清爽。我一上去,就开始在地上踢土,拿小刀砍草杆,来感受自制小刀的锋利。父亲面朝着村里的方向,用手指着,“二,过来”。我立马跑了过来,看了看父亲,看了看手指着的村里,村里的地貌尽收我眼底。父亲意味深长地说,“这就是咱们村里的地形地貌,各户人家。那一家是咱们家,看到了吗”。我也饶有兴趣地喊道,“看到了,看到了,还有这两条马路围起了村儿,枣沟在那边”。接着,父亲又指向西山,说以前上面有座塔后来被推倒了,然后又继续看向村里。我抬头望了望父亲,看到他似乎欲言又止,然后又继续看着远处的风景。

这是我第一次和父亲爬山,当时印象更多的是严厉,还有就是对他回归村里的不解和质问。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再有这样的质问不解,更多地看到岁月或许曾经也有颗不羁的心,更多地体谅理解岁月的处境。

【水塔】

水塔,似乎周边每个村子都建立了这样一个建筑。而村里的水塔是我见过比较高的一座,屹立于村东门口,也成为了村里的地标性位置——水塔口。

这座水塔,大约20多米高的样子,外围很粗,塔内有很高的铁梯可以爬上顶端,旁边还有一个轰轰作响的机房。每当村西头的水无法满足村东头时,村东头的水塔,便会从深井里打出水送到各家各户,成为了一个辅助的方式来解决人们的用水。

孩子们经常围绕在水塔附近玩耍,有时联合好多小孩手拉手围上一圈,看能不能把水塔抱住;有时偷偷跑进塔内,爬上铁梯,站在中间层的平台口眺望远处;有时等管理员把水塔打开放水,给人们浇地的时候,站在水渠里玩着喷涌的水柱。

下午或者傍晚时分,水塔下聚集好多人坐在这里,听几个年长的人畅谈国家大事,几个太太阿姨闲聊着家常,几群小孩跑来跑去地追逐。

游子归来时,这座水塔,让漂泊在外的学子、游子在回家那一刻,找到家的方向,找到出发时的使命。

水塔,似灯塔,矗立在土地的高处,集全身之力,育民众之水。从一方水土到一片海洋,这一路上难免荆棘满途、伤痕累累,虽无法拥抱,却能在夜幕降临之时,照亮前行的方向,同时也点亮家里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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