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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燕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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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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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长的酥鱼

老班长的酥鱼

秋天是最美的季节,北方的秋天是万木霜天红烂漫,五彩缤纷,可是我们连队的生活并不如此。夏季,连队的菜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竹子架上的黄瓜顶着黄花儿,招惹的一群蝴蝶、蜜蜂争先恐后的围着献媚,那水灵灵的模样真是人见人爱。我们栽种的西红柿的幼苗椭圆形嫩绿的小叶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的水分,毛茸茸的叶面上布满着甘露,小枝托着左右对称的叶片。灯笼似的小西红柿已经挂在枝头,真让人喜不自胜。在黄瓜架子旁边是豆角架子,满架子豆角叶子长的严严实实,看上去比黄瓜长大富态许多。这是我们能从夏季吃到秋季的看家菜,它可以和茄子、土豆炖在一起美味无比。

秋季来临,连长命令我们把连队菜园子给扒了,种上了萝卜、胡萝卜、大白菜。这是连队过冬的看家菜,东北的秋天很短,一旦时节一过,菜就长不好了。看着拉秧的西红柿、茄子、豆角真不忍心拔了它们,尽管秧子已经快枯萎了,但是秧子上仍然结着五颜六色的果实。拉秧的菜园顿失颜色。

一天傍晚,我们班在大操场擦拭火炮,炊事班老班长走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喊着:“老四,老四”。我当时是四班班长,这是当时对我的称呼,我特别不喜欢老班长的这种称呼,总觉得这是威虎山土匪相互之间的称呼。我连忙跑过去向老班长敬礼,说“有什么指示?老班长,是不是天气凉了要给我们贴秋膘?”老班长嘿嘿笑着说“就你小子聪明,知道我干嘛来了。”一句连我都不相信玩笑话老班长还认真了,顺杆往上爬。我又不是新兵蛋子,连里的家底我还不清楚,没有肉、没有鸡、也没有蛋,拿什么贴秋膘?我揶揄道“老班长,是不是要给我们上革命乐观主义课?‘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四处野鸭和菱藕啊, 秋收满畈稻谷香再说你的嗓子也不行呀,.......”老班长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别扯没用的,这不是周末了吗,明天早晨你带上几个人,咱们搞点吃的,把连队伙食改善改善。嗯,跟老三(三班长)也打个招呼,让他们班也去几个人。”嘿,老班长真倚老卖老,拿自己当连长了,调动起三班来了。我不解的问道“老班长,去那么多人干嘛?打家劫舍?咱们可是人民解放军,不是土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班长打断了,“去,去,去,我忙着呢,没功夫跟你扯犊子。”说完一扭身走了。

晚上,一想到明天的事就难以入睡。明天老班长带我们到哪里搞吃的贴秋膘?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地方是营房后边的小山上,那里经常有野鸡、野兔出没,现在秋天到了,他们也养肥了。我们炮班是配备一支半自动步枪和一支五六式冲锋枪的,可是没有子弹呀,子弹都锁在连队弹药库里,再说老班长也没有让我们带枪呀。话说回来了,即使有子弹,这些活物我们也未必打的着。那时候我们炮兵一年就搞一次轻武器实弹射击训练,每人3发子弹,还没有村里基干民兵打的子弹多呢,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班长就把我们喊起来了,踏着黎明的晨曦我们悄悄出了营房。途径连队的菜地,菜地昔日辉煌已经消失了,不过我们之前种下的胡萝卜、白萝卜已经长出了缨子,白菜也长的有点模样了。老班长莫非想打它们的主意?这些嫩萝卜缨子、白菜叶子蘸上东北大酱,对我们来说也是一顿不错的美食,要说是贴秋膘是差点,不过也说得过去。这个败家的想法我估计老班长不敢有,连长要是知道了非活劈了他不可,要知道这些冬菜可是连队的生命菜。

老班长不断催促着我们快走,过了菜地不远是一个小溪流,夏天我们到菜园子摘菜常到这里洗一洗脸上的汗渍。那时候溪水清凉,时断时续,如今几场秋雨过后小溪水变成小河水。河水缓缓流动,清澈见底,水有膝盖深,一群不知名巴掌大的野鱼在无忧无虑游动着。老班长用手一指,贴秋膘就用他了。真是异想天开,这些野鱼天生的鬼灵精,远远看去,他们都悠哉游哉的游着,可是我们稍微走近一点,他们似乎听到动静或是看到了我们的影子,霎那间,他们踪迹皆无。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老班长让我们下河抓鱼,说着他脱了鞋,挽起了裤腿第一个下了河,大家紧随其后也跟着下去了。

东北初秋的河水已经冰凉刺骨,老班长拿下背在身上的军用水壶,每人喝了一口“地瓜烧”顿时身上暖和了许多。我们五个人一排,学着老班长的样子,趟着河水顺流而下。不一会河床的污泥泛了上来,霎那间,清凉的河水变成了污泥塘。这时老班长高喊了一声,开始摸鱼。我们双手在污浊的水里来回摸索,突然我摸到一条鱼,鱼躲在我们刚刚踩出的淤泥脚印窝里一动不动。我手抓住他,他仍然不动,死鱼?真让人扫兴。就在我手稍微松一点劲的时候,鱼突然甩动了尾巴,几乎要逃脱了我的手掌,我的另一只手赶紧又抓住他并顺势把这条鱼甩到了岸边。巴掌大的小鱼在岸上蹦来蹦去,最终岸上的同志把活蹦乱跳鱼装进了麻袋。

摸鱼的感觉是让人情感丰富多彩,一开始充满了疑惑、渴望,当抓到鱼时兴奋不已,似乎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既而又紧张、焦虑,生怕一失手鱼跑了,一旦鱼真的跑了立刻陷入无比的失落、沮丧的感觉,把鱼扔上了岸上,又更加贪婪的急促的把双手伸进河里妄图捞取更大收获,犹如人生荣辱起伏。

老班长和我们摸了一会鱼,带了几个人上了后山。晌午十分,我们已经收获了大半麻袋各种小杂鱼。老班长和那几个人从后山也回来了,筐装着野生的植物,其中我只认识野葱、野蒜、野芹菜,还有其它我不认识的,这些可能是做鱼用的调料吧。我们坐在岸边休息了一会,待河水又清凉了以后,老班长舀一桶河水说,用这里的河水做鱼,那味道美极了。

晚饭时间到了,这是真正的贴秋膘的大餐,烙饼卷酥鱼。各种小杂鱼烹制在一起,鱼酥而不烂,鱼没有了腥味,散发着淡淡的各种野生植物调料味,沁人脾胃,让人食欲大增。这种美味让人忘记了一切,忧愁、困惑、不解、迷茫、怨恨、失落都抛到九霄云外,满满都是幸福感。部队的大锅饭就是这样,食物匮乏,大家毫无怨言,共度难关。食物丰盛,管够吃,菜足饭饱。大家兴高采烈的享受着老班长烹制的美味,老班长笑眯眯的坐在食堂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着小烟袋锅,享受着战士们的欢歌笑语。

过了几个月,老班长复员离开了部队,后来我也离开了部队,从此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美味的酥鱼。在以后的年月里,我吃过无数次不同样式的酥鱼,鱼不可谓不名贵,师傅的烹制技术不可谓不精湛,可是吃完以后就没有老班长做的酥鱼那种齿颊生香、回味无穷的感觉。是什么原因?没有河里的野杂鱼?不对,野杂鱼是人类食用鱼类最低档次的鱼类。没有山里的野调料?好像也不太对,那都是老班长在山里因陋就简顺手采摘的,现在使用做鱼的调料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品。没有清凉的河水?更不对了,河水本身就是无色无味的。我不知不知其解,岁月轮回,让我一次忘情去寻觅。后来我明白了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呀,我离开了军旅生活,没有了那样的环境,自然就没有了那样的感受,那种淳朴的口味随之消失了。老班长做的鱼香只能回味,永不再现,就像我们青春的容颜一去不返,留给我们的只有回味、思索、怀念和非常骄傲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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