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也就是说,变化是无处不在的。在一定的条件下,真的可以转变成假的,好的可以转变成坏的,甚至连人与人之间的身份,都可以互相转变。
我叫暮云霆,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不过你现在看到的我,跟昨天的我已经明显不一样了。抛开新陈代谢不谈,昨天我还在办公室负责文案工作,今天就被调到了刑侦大队。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转变,因为我学的痕迹检测专业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你现在可得使劲培养自己的破案思维才行啊!”刑大队长林强对我提出了要求。
也对,在办公室干了两年,不是调解矛盾纠纷就是面对文山会海,如果不转变下思想,怎么能适应得了新的岗位呢?
“还有,我看你有点文弱啊!得加强锻炼,别到时候找出了罪犯却治不住他,脸可就丢大了。”这个留着短发,有些络腮胡印子的上司用他不大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
或许我该叫他一声师傅,据说这是他们刑侦大队的规矩。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我们”刑侦大队才正确。
“挺内向的啊,都不吭下声。”他邪魅一笑,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这位大叔,瞧你脸上的皱纹,至少也四十多岁了吧,还说我文弱,我可是正儿八经警校毕业的,虽然当时纵摸跳高差点不及格,但我长跑的耐力可算得上是一骑绝尘啊!要真的抓起罪犯来你这上了年纪的体力哪里能跟我比。
想倒是这番想,可我哪里敢反驳他,还不是只能像只受训的小鸽子一样听他吩咐,就这居然还要说我内向!
“今年多大了?”他问我。
“二十三。”
“这么年轻!”他的眼睛貌似睁大了许多。
“警校生嘛,参加工作都比较早。”
他点了点头:“原来是科班出身,很好啊!麻烦你看看我手里这份报告。”
我接过手来翻开一看,原来是两天前在盐城镇某口枯井里发现的那具尸体的验尸报告,我正在纳闷儿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听见他突然对我说:“告诉我你看到的关键信息。”
我赶紧又瞥了一眼报告内容:“死者身高一米八五,体重98公斤,年龄大约三十八岁上下,凶器和赤裸的尸体一起抛在了枯井里,是一把斧子,死亡时间大概是半年前。”
他微收下巴,指着报告问我:“你能从中得到什么信息?”
我挠了挠头,能得到的信息,报告里不都写得明明白白了吗?
“大胆地说出来,尽量将文字形象化、故事化!”他开始用语言引导我,仿佛在给我上一堂免费的刑侦课。
还真是无聊,但他毕竟是领导,面子总是要给的。
“从身高体重推测,凶手应该是个很高很壮的人,在我们南方小镇,这种体格的人并不多见。再结合年龄和死亡时间,如果说死者是盐城镇的本地人,找出近半年的失踪人口信息,应该不难从中识别出身份。再加上旁边留有凶器,这件案子并不难破。”我底气十足地说。
“有女朋友了吗?”他笑着问我。
“谁?”我十分诧异他为什么一下子就把话题切换到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频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啦。”这回更过分,他居然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这个大叔,不会是因为我刚才的回答太让你满意了,而你自己恰巧又有个女儿,想要给我介绍撮合吧?
“车子、房子一样没买,女朋友暂时不会考虑的。”我当即表明立场。
“话不要说的这么绝对嘛!其实有很多女孩子都不是那么物质的,比如我等会儿要给你介绍的搭档就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搭档?”我才刚调过来,还没接手任何案子,为什么需要搭档?
“没错,你以为报告我是白让你看的啊?从现在开始,就由你跟宁星一起协助我调查这起案子。”他的眼神此刻竟变得无比笃定。
宁星我是见过几次的,不过也仅仅限于打过招呼,毕竟我俩都比较慢热,交集不算多。在我看来,她平日里就是个文静温柔的女生,非工作场合很爱穿裙子,有种淑女范儿。不过我最近又看到了她的另一面,那天我参加单位聚会,正好坐在她的隔壁桌,于是便见到了她举杯豪饮的样子,原来酒量还挺大。
“林队,介绍搭档没问题,不过玩笑可不能乱开。”我认真地告诉他。
“哈哈,这么严肃,叫师傅就行。我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又不会乱说。”他抿了抿嘴。
此时,一个身材纤细身着警服的姑娘敲了敲门:“师傅,我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是宁星来了,林强点点头示意她进来,然后指着我:“不需要介绍了吧?”
宁星看着我笑了笑:“不用了,暮云霆,都认识的。”
我也看着她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向林强。
“那就谈正事吧!”林强把身子打直:“宁星你对案情是了解的,我就不啰嗦了。而云霆刚才也看了验尸报告,并根据报告作了分析,分析的基本准确,不过这件案子十分诡异,我们现在别说找出凶手,甚至连死者的身份都无法确认。”
“盐城镇失踪人口里面没有与死者匹配的吗?”我问。
“没有。”林强简短地答道。
宁星接着补充说:“我们调查了解到,作为凶器的那把斧子比较特殊,在斧头和木头把之间加了两块金属块。另外盐城镇一带的失踪人口里面有一个叫陈元的人,他恰恰也是在半年前失踪了。”
我咬了咬牙:“半年前,刚好是死者被害的时间。”
宁星点了点头:“然而陈元的个子只有一米六几,光从身高这点上就可以排除他是死者了,反过来,他有很大概率会是凶手,事发后便畏罪潜逃了。可是以他的体型,想要杀人抛尸难度还是很大的。”
“说说看你们的思路吧!”林强提议说。
宁星先开口说:“一方面要搜寻陈元的下落,另一方面要对现场和有关证据做进一步检测,哪怕找不到陈元,至少也要确认死者信息才行。”
他们俩的目光齐刷刷扫向我,我耸了耸肩:“很专业,我没什么好说的,现场留下的证据又没长腿,不会像陈元一样消失,这确实是我们接下来的重点侦查方向。”
“很好,那就看你的了。”
由于很久没有实操,我的专业技能生疏了许多,只好一边学习以前的教程一边搞检测。凶器上残留的血迹只属于死者,上面发现有另外两个人的指纹,通过对比,其中一个指纹与失踪人口库里面陈元的指纹完全吻合。而凶器的样式和普通斧子是不太一样的,在它的斧头和木头把之间,多了两块用来加固的金属片。这般改造,是否意味着这把斧子就是特意买来杀人的?死者全身赤裸,没有留下任何衣物、财物或者证件,发现尸体的枯井明显不是第一现场,而且位置相当隐蔽,如果不是当地人,几乎不可能找到这里。
检测结束,我回到办公室,想起那份尸检报告,又拿起来端详了一遍,这一回除了死者的身高、年龄和体重外,“面部毁容”四个字刺激到了我的脑神经。
“看的这么认真。”宁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
“我认为死者是在盐城镇生活过的,因而周边应该有人能识别出他的身份,凶手大概就是出于这个原因要毁了他的容。”我抬起头来望向她,却见她递了一块樱花草莓味的饼干给我。
我没有接,却对这种口味感到好奇,她并没有收回饼干,而是将它放在了我桌上,然后转过身坐到椅子上面。
“接着说。”她平静地看着我。
“我们可以围绕陈元向本地人打探下最近跟他有交集的外地人有哪些,另外还应该在陈元的住所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已经搜过了,什么都没发现。”她撇了撇嘴。
“可是我没搜过,说不定我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我反驳她。
“你这个人挺有意思,那可是师傅亲自搜的,你是在质疑他的水平啊?”她笑了,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就像两轮新月一样好看:“如果真的想再搜一次,那就我跟你去吧!”
趁着天还没黑,我俩来到了陈元家,那是一独栋楼房,外面贴满了各种催债的单子,门锁死了,只有墙上一个窗户是打开的,距地面大概有二米九的样子。我一段助跑后纵身起跳,试了三次,还是差了点火候没能爬上去。
“行了行了,你踩着我肩膀上去。”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怎么行,你是个女孩子!”我直摇头。
“磨磨唧唧,我看你比个女孩子都麻烦,还想不想查案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弓下了身子。
衡量再三,我心一横,脱下鞋子抬起脚便踩了上去,她用力打直身子,我借势一跃,这回总算是上去了。
房间里已经堆积了厚厚的灰尘,不过并不杂乱,我翻箱倒柜掏出了一些现金和一张汽车修理厂的单子,其他再没有半点有价值的发现。这回我不需要再从窗户爬出去,门没有反锁,我可以堂堂正正走出去了。
宁星正在跟路过的一个大婶解释,说我们是警察,顺便又询问了一些陈元的情况。
我走上前去:“你们也联系不到他吗?”
大婶摇头说:“没有人可以联系到他,跟他接触的外地老板有很多,他开养鸡场欠了人家一百多万,可能是不会再回来了。”
大婶走后,我把找到的现金和汽车修理单拿给宁星看,她有些不解:“这些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问他:“你认为陈元为什么会不见踪影?”
她想了想说:“要么杀了人跑了,要么就是躲债。”
我解释说:“可他为什么不带现金呢?”
“也许太匆忙了也不一定。”宁星推测说。
“不太可能,他如果选择跑路,没理由不带走现金。另外这张修理单显示,他应该还有一辆桑塔纳轿车,目前为什么没看到过这辆车?”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我们还没往这方面查。”
“那就赶快行动吧,妹妹!”我冲她眨了眨眼,上了车。
“我可没允许你这么叫我!”
我们刚把修理单交给桥源修理厂的老板,他就破口大骂起来:“这个王八蛋,车子停我这儿这么久了不闻不问,联都联系不上,要是再不来,我就给他处理掉了。”
“这辆车是哪里有问题吗?”我问他。
“新买的车能有什么问题!我看车主就是脑子不正常,非要让我们重新喷漆。结果漆喷好了,车却不来提。”
“新车喷漆?”我和宁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我赶紧循着老板指的方向对那辆轿车进行了全面搜查,果然在后备箱的备胎下面找到了一片小树叶,树叶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小点,专业直觉告诉我,这是血迹!
宁星当时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激动地望着我。
我让宁星先回去休息,自己却顾不上吃饭,马不停蹄就赶回了警队,经DNA比对,树叶上的血渍与死者完全吻合,这说明抛尸工具找到了!我给林强打电话汇报了今天的进展,他听了以后用振奋的语气告诉我:“好好休息下,明天我们再去重点调查陈元的底细。”
从警队出来后却看见门口停了一辆豪气的轿车,见我走近,后面的车窗摇了下来,原来里面坐着的人是宁星,她冲我挥了挥手:“快上车,一起去吃晚饭。”
“不用了吧,”我犹豫道:“车里还有其他人呢。”
这时前面的车窗也摇了下来,副驾驶座上是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的长发美女,穿的端庄而又不失性感,而驾驶座上则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小伙,正用善意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俩几乎是同一时间给我投来了微笑,我不知所措,只好礼貌性地回给他们一个微笑。
“这是我男朋友丁堰,旁边是他的助理安冉,同时她也是我的闺蜜哦。”她分别给我介绍。
“咳咳,你们好,我是她的同事,我叫暮云霆。”就趁我打招呼的功夫,她已经帮我打开了车门,丝毫没留给我拒绝的机会,我只好坐到了她的旁边。
晚饭是在一家中餐厅吃的,我觉得那晚宁星话太多了,从上车开始她就不停在给我说话。而我则在想林强早上说的某些话,别人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他居然还跟我开那样的玩笑。
菜是宁星点的,很上档次,我觉得量已经够多了,可是丁堰坚持又加了个宫爆鸡丁,然而全程也没见他吃多少。
第二天我到岗的时候,林强已经坐在办公室了,他见我来了便把我叫过去,问我跟宁星共事的感觉怎么样。
我苦笑道:“能有什么感觉,她是个好同事。”
“就没了?”
我有些生气:“还能有什么?哦,对了,她男朋友很有钱,是个律师,虽说我不太懂车,可车标还是认识的。”
他笑了:“这么说你认为她是个物质的女孩喽?”
“我可没这么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俩的事?”我质问他。
“别多想,她是我姐姐的女儿,我就是希望你能多照顾她一下。”
“我看她根本不需要我来照顾。”我并不买账。
“早啊你们俩!”是宁星的声音,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俩打了个招呼。
“小星,今天我们要早点出发,去向陈元的亲友询问他的详细信息,你赶紧准备下。”林强对她说。
她点着头往外走去,我补充说:“另外我还想查查陈元失踪前的通话记录以及信息记录。”
不出所料,陈元在失踪前,和两个燕津号码联系频繁,而他失踪后,不仅一个号码失联,另一个号码还从此关机。此外,陈元在失踪期间曾给亲友们发过一条信息:“兄弟,我要出去躲债,过几年才回来,不用担心我。”
“这两个号码一定有猫腻!”林强打起精神来,迅速联系了燕津警方,查到关机的号码归属于一个叫韩力的人,这个人在半年多以前跟着同乡外出打工,至今没有音讯。
“走吧,我们三个去一趟燕津,因为按照燕津警方提供的消息,韩力的外形特征与死者全部对得上,不过我们需要用DNA技术才能下实锤。”林强对我和宁星说。
“说起出差,我当然不反对。”宁星的脸上绽开了花,我和林强没理她。
第二天一早,我们坐飞机赶到燕津,在当地警方带领下从韩力家提取到了DNA,经比对,确认是死者无疑。本以为这趟的目的已经达到,谁曾想却还有意外的收获。
“你是说,他是个有犯罪前科的人?”林强问我。
我点点头:“刚才我出于好奇就把他的DNA放在数据库里面比对,结果发现他和一个叫韩山的人曾犯下数起盗窃、抢劫案件入过狱,而韩山跟他恰好是老乡。”
林强转而问韩力的亲属:“跟他一起外出打工的老乡是不是叫韩山?”
韩力的亲属连连点头,进而哭泣道:“可是韩山已经回来了,为什么我们家韩力会······”
“事有蹊跷,我们得去找韩山问问话。”林强对我和宁星说。
韩山目前是在一家百货公司打杂,我们才刚找到他表明身份,谁料这身材高大的家伙脸色大变,拔腿就跑,还把宁星一下撞倒在了地上。我赶紧扶起她,却见林强早已经跟着冲了出去就快要跑远了。
“师傅有危险,快去帮他。”宁星嘱咐我。
我拳头一握,快步跟了上去,瞧见他俩在路人堆里横冲直撞上了天桥。等我爬上去他们俩已经从另一侧下去了,我只好继续提速追上去。追了一会儿,我已经气喘吁吁了,可是林强依然是穷追不舍,不过我能感觉到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好在韩山的速度也在放缓。这时候,韩山一个转身,朝着林强一脚踹了过来,将他踢到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我到他身边时,他拒绝了我的搀扶,嘴里大口喘着气:“一定要抓住他!”说完又冲了上去。
我跟他并排跑着,心里面对这位大叔多了几分敬意,这也太拼了吧!韩山见我们还不放弃,从来往的车辆间往对面的马路上穿行,林强见状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我一把拉住他,一辆汽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
“你不要命啦?”我按住他的肩膀,他已经汗落如雨,身上都湿透了:“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长跑的耐力可是出类拔萃的,如果你看好我,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
语毕,我观察着过往的车辆穿过了马路,韩山见到我又一次跟上来,显得愁眉苦脸。我就这样追了他三条街,直到他体力不支被我赶上,只是说了句:“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就被我牢牢地铐了起来。
我正准备带着他往回走,却见林强已经赶过来了,他见到我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为什么要这么拼?”我问他。
“因为我有一个心结,只有这样做才能解开。”
后来才从宁星那儿得知,林强第一次出警是因为一个小男生的报警电话,他和一个同事当晚正好值班,确定了位置后便赶往了事发地点。那是他第一次出警,翻进那家人的院子,楼房里的灯是关着的,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推开门,里面的血腥味让他头昏眼花,他实在不敢再往更深处迈开步子,于是两个人耽搁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走进去。
一家六口人无一生还,他们进去的时候,尸体旁边的血尚还是热的,可见凶手离开还没多久。可是林强根本没有勇气在第一时间追上去,直到支援的同事到了,他们才一起结伴往外搜查,后来只是在玉米地里找到了带血的衣服和行凶的刀具。
“所以说他内心有愧,于是便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当年的过错。”我对宁星说。
“是啊,他毕竟不是科班出身,第一次出警遇到这么惨的案子,害怕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们俩还在这儿瞎聊些什么!撬开那家伙的嘴才是正事。”林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于是在讯问室里,我俩软硬兼施,可韩山仍旧各种抵赖。
“没做亏心事,见到我们你跑什么?你认识韩力吗?”我问他。
“我这个人平时手脚有些不干净,见到警察就很害怕,自然反应。韩力是我老乡,你们问这个干嘛?”他一脸的委屈样。
“我们在调查他失踪的事情,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我又问。
“大概是四五个月以前吧,我们出去打工,结果不如意,我跟他说我先回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答道。
“在哪里打工?”宁星接着问。
“不固定啦,都是些散工,一会儿宁德,一会儿又渠州的。”
“那么嶲城的盐城镇一带有没有去过?”宁星步步紧逼。
“没有······”他明显紧张起来了。
“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小地方不出名啊!”宁星笑道。
“就是因为没听过,所以才反应快嘛。”他强装笑脸。
我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行了别演了,你说你四五个月以前见过他,可实际上他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你见到的怕是鬼吧!”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几股汗流。
“让我取你的指纹去验验看,是不是和杀死韩力那把斧子上的指纹一样。”我蹙着眉头盯着他,他的头根本不敢抬起来。
铁证如山,韩山只好交代了韩力的死亡真相:原来他和韩力两个人因为偷鸡摸狗惯了,做不成什么正当营生,于是便学着电视剧里的桥段干起了杀手勾当,有次接到一个叫陈元的人的电话,花了十万块钱雇他俩杀一个叫张树的人,选中他俩除了身体条件外还有个理由,二人之前到过盐城,对这一带还算有些熟悉。
二人来到盐城后,尝试过很多方式,但都让张树侥幸逃脱了。陈元负债累累,又见钱都打了水漂,心里面怒火难平,他给韩山追加了四万元,倘若再失败,他和韩力必须死一个才能泄他的心头之恨。结果那次刺杀又失败了,韩山想起陈元的话,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便用陈元买给他的斧头砍死了韩力。事后叫来陈元,用他的轿车进行抛尸。
“那陈元去哪儿了?不会被你掉过头来杀了吧?”林强询问韩山。
“冤枉啊!这个我是真的不清楚了,事发后我就回老家了,有证人可以证明的,我估计陈元应该也逃走了吧!”韩山这回不像是在说谎。
我开始琢磨和陈元有关的信息。畏罪潜逃,的确是最大的可能,走之前他还给亲友发了短信免得他们起疑心,短信内容是:“兄弟,我去·······”
不对呀,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给自己的兄弟发了这条信息,可是对长辈、对女性发的也是同一条短信,难道是为了省事连内容都没改就选择群发了?
宁星通过向村民核实,大致也确认了陈元失踪的时间,那时韩山确实已经回到了燕津。
“哎,都到这步了,又没头绪了。丁堰和安冉还说等案破了,约我俩去桃花源泡温泉呢!”宁星对着我叹了口气。
“约你还差不多,约我干吗?”我满脸的不屑。
“你觉得安冉这个人怎么样?”
听她的口气,大有要把安冉介绍给我之意,我心头一慌:“就见过一面,大方得体,气质迷人吧。”
她埋起头笑了起来。
下午都收工了,林强还是叫住了我,让我跟他一起走:“案情发展到这一步,死者变成了凶手,下一步,很有可能凶手还会变成死者。”
我斜着头看了看远处:“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你是否注意到,这个案子中引入的一个新人物?”
他答道:“你是指张树?”
“没错,让两个杀手焦头烂额的人物想必不简单,我很好奇陈元为什么想杀他,没得手后二人之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他郑重其事地说了句:“你的想法合情合理。”
“另外我建议你把自己第一次出警时查办的那桩惨案的证据调出来,我听他们说当时现场还留下了凶手血迹的,可以拿来跟韩山的比对一下,说不定可以彻底解开你的心结。”
次日,我向村民打听了陈元和张树的仇怨,却发现他们从未有过这方面的耳闻,顶多就是觉得陈元跟张树的媳妇儿秋梅来往稍微密切了点。
假如说陈元对秋梅有所企图,那么他对张树痛下杀手的动机是为了将秋梅占为己有也就说的过去了,可他花高价雇佣的杀手屡次出手失败,张树不可能没有察觉吧?那他对陈元岂不是应该恨之入骨?如此看来反杀陈元也并非没有可能。
此时宁星赶来帮忙了,于是我俩便一起赶到了张树家。张树在殡仪馆工作,并不在家,还好他的妻子秋梅在。满脸笑容的她一边招呼着我们坐下,一边给我们倒水。我俩也没讲究,一屁股坐在他家的家联宝椅上,才突然觉得好冰好硬,很不适应。
“大姐,你应该买个沙发垫的,这样坐起来会舒服点。”宁星向秋梅提议说。
“之前是有的,而且还是我新做的,不过不知道被张树丢哪儿去了。”秋梅告诉我们。
我似乎从话中嗅出了某种味道,赶紧问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应该有半年了吧。”
又是半年,不得了!肯定有什么线索!我当即俯下身子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蛛丝马迹。由于是阴天,光线有点暗,宁星打开手机电筒替我照明。正面检查完后,我又把椅子转过来,开始检查背面。
“有什么不对的吗?我一直想问你们,查到陈元的下落没?”秋梅问。
“还没有。”宁星回答她。
“哎,欠下这么多账,钱赚不够他怕是不会回来了。”她叹气说。
“有发现。”我指着椅背后面木条上几点喷溅的类似血迹的东西对宁星说。
取证回去的路上,宁星问我:“陈元很有可能是死在了张树家对吗?”
“没错,而且秋梅和陈元的关系没那么简单。”我回答她:“刚才她的话题一直都放在陈元身上,巴不得我们查出陈元消失的真相,这大概得益于我们一直是按这个方向进行调查的原因吧!如果说陈元只是单方面对她有企图,她断然不会如此上心这些事的。”
“如果证明了血迹是陈元的,那我们该如何定张树的罪?”
“首先要找到尸体,要不然连陈元是死是活都无法确定。”我开始沉思起来。
当晚的检测结果证实了血迹确实是陈元的,可是要找到尸体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依我看来,张树平日里都要去殡仪馆上班,回家的时间有限,所以它极有可能会利用工作上的便利将尸体火化掉。
“跟我去殡仪馆查一查半年前的火化记录。”我拉着宁星就往警局外面跑。
殡仪馆内十分寒冷,我把外套给宁星披上,自己对陈元失踪那几天的火化记录进行仔细分析,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此时宁星注意到挂在墙上的火化规定,上面写着,只要持有火化证明,在邻县的火葬场一样可以火化尸体。
“我们明天再去查吧,这也太恐怖了点。”宁星身子凑我凑的很近。
我点了点头,用手机拍下了火化记录。第二天一早,我也没叫她,径直就去邻县翻看了同一时段的火化记录。单独看是没有问题的,可当我打开手机一对比,一个王姓的老人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陈元失踪前,这位老人就在邻县火化过一次了,而陈元失踪后,这位老人的名字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了嶲城的火化名单上,而火化他的人正是张树!
通过对骨灰进行科学验证,失踪已久的陈元总算是重现人间,铁证面前,张树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陈元和他的妻子有私情,试图雇凶杀他,然而屡次没有得手。陈元只好自己去他家动手,谁料被张树夺过木棍打死在了木椅上。随后利用自己的职业之便开了假的火化证明,将陈元的尸体火化。
“总算是水落石出了。”结案后,宁星的脸就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同时她还顺势向我提出了桃花源五日游的邀约。
“免了免了,你玩开心就好。”
“什么免了,必须去,这是命令,难得我给你们放假。”林强也跟着掺和道。
于是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跟着他们来到了久负盛名的桃花源,我们相处还算愉快,连泡了三天的温泉,我都快热晕了。上岸后,丁堰已经替我们倒好了冷饮,他对我说:“有个客户在附近,我跟安冉过去一趟,等会儿就麻烦你先送宁星回房间。”
我点了点头,转而望向宁星,却发现她的脸色有些黯淡,为了掩饰,她只好拿起冷饮往嘴里吸。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太冷落人了。”她向我抱怨道。
我把她手里的冷饮截了下来:“恕我直言,你不觉得他俩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她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刘海。
“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我们吃饭那次,她坐在副驾驶,而你坐在后排。”
“那是因为工作原因。”她辩驳说。
“这次还不是一样?再说上次,明明点了足够多的菜,他却还要再加一个,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他喜欢吃的菜,可他就没怎么动过。相反吃得最多的,就是安冉!”
“别说了,这饮料调有酒在里面,我头有点晕。还是回房休息吧!”她捂着头站了起来。
我只好带着她回到了房间,结果刚进屋,却发现她整个人都朝着我贴了上来,我赶紧把她推开,端起一大杯水就泼到了她的脸上:“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刚刚喝的饮料里面应该加了情趣水之类的药品,不然以你的酒量哪有那么容易头晕。另外,这间屋子里面多半装了摄像头。”
在我的细心搜索下,藏匿着的针孔摄像头终究无所遁形,我把它捏在手里递到宁星面前:“你该清醒了!”
那日,丁堰坦白了自己的计划,他说自己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安冉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可是迫于双方家庭的压力,他不得不采取陷害我和宁星的方式结束这段感情。得知真相的宁星流着泪甩手给他一个大耳光,然后冲出了酒店。
我赶紧追出去,没一会儿便拦住了她,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了回来。
旅途就这样不欢而散,我带着宁星赶回嶲城,把她交给来车站接我们的林强,由林强带她回家。
宁星看着我的背影,突然开口说:“对不起云霆,其实我利用了你。”
我转过头,看见她和林强愧疚的表情,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丁堰有问题,只是没抓到他的尾巴,于是我在帮她逃出丁堰设计的圈套之前,便已经落入了她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