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归 途

侯仰坤

这里是新疆福海县，位于准噶尔盆地的北部边缘，这是1980年的冬天。

从十月底以来，已经断断续续地下过两场雪了，雪都不大，下雪的时候也不太冷，只是在雪停了以后，在清澈透亮清新的空气里才开始飘来一丝淡淡的凉意，这些柔弱的凉气丝毫也不会影响人们的生活。第一场雪的雪花接触到地面以后很快就融化了，有的冒出一丝淡淡的热气，有的只留下一点潮湿的痕迹。过了几天，第二场雪在一个阴沉沉的深夜里覆盖了大地，第二天早上，当人们打开房门时立刻发现在院子里的地面上、柴禾垛上、灌木丛以及树杈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洁白的雪，但是还没到中午，地面上的雪的身影就慢慢地消失了，灌木和杂草上的雪也一点一滴的不见了，过了中午以后，只能在避风的灌木丛的后面或者墙根的背风处才能发现一小撮已经粘连上泥土和沙粒的失去了自身洁白的雪的残余。

早在下雪以前，勤劳的人们早就把地里的庄稼收拾完了，各家各户也都把春天里交给生产队里统一放牧的自己家里的牛和羊从生产队里领回来自己饲养了，我们家的几头牛和十几只绵羊也都被我们赶回家里来了，这都是有名的阿勒泰大尾羊。整个夏天，她们都在阿尔泰山的草原上吃着天然的优质的丰盛的牧草，喝着清澈的甘甜的欢快地流淌着的山涧溪流，呼吸着一尘不染的清新的透亮的糅合了淡淡的花香和青草香气的空气，听着鸟儿们自然舒畅欢快婉转的鸣叫声，还有牧民们有时唱出的悠扬的歌声，她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过着美好的童话般的生活。现在，她们一个个膘肥体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内在的青春朝气和活力，红褐色的羊毛也都整洁瓷实，走起路来，肥硕的尾巴左右来回自然地晃动着，显得既坦然自信又落落大方，似乎这个人世间留给她们的只有美好和快乐，这个地球就是她们生命的天堂！

成年的绵羊在我们的驱赶下坦然地走进院子里，很快她们就从曾经熟悉的环境中找回了记忆，在年龄大的母羊的带领下熟练地向院子后面的草垛的方向走去。有的小羊在春天四月份出征的时候还只是一只两三个月大的小羊羔，现在也已经长成一米多长，半米多高的半成年的羊了，不过她们毕竟年少，对这个家还没有什么记忆，现在面对新的环境她们就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她们都紧紧地贴靠在母亲的旁边，或者努力往羊群里面挤，以求获得母亲和其他羊儿们的庇护。

家里的狗叫萄克，已经四岁多了，棕黄色，半米多高，是当地的土狗，平时两只耳朵竖立着，长着很多灰白色长毛的尾巴向脊背的方向翘起来弯曲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圆圈，它身躯健壮，精神抖擞，既机灵又勇敢，也很善解人意，平时就兢兢业业地看护着家院。有一次它跟着我穿过村庄到另一个地方去办事，结果有两只大狗狂吠着向我凶猛地冲来，我急忙在身旁寻找着石头准备反击，这时萄克已经勇敢地冲上前去用身体挡在了两条大狗的前面，两只大狗被挡住去路无奈地停了下来，双方都仰着头僵持了一会谁也不吭声，不知道借助什么方式它们进行了交流，彼此之间明显地友好了起来，相互之间嗅了嗅脸部，两只大狗就先后扭头往回走了，萄克看着它们走出去了十几步才转身向我走来。

对于萄克来说，家里的成年羊它都认识，几只年龄大的老羊更是熟悉，只有春天里的几只小羊羔它可能已经认不出来了。虽然一个夏天不见了，但是当羊群重新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萄克就像看到远道而来的老朋友似的显得很高兴，甚至有些兴奋，它甚至想去与成年羊亲吻一下，但是羊儿们都扭头躲开了。

村庄的西边、南边和东边都有农田，现在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残留在田野里的不起眼的低矮的玉米茬还东倒西歪地守候在那里，除了偶然可见的倒伏在地里的已经被压断的个别的玉米杆以外，还有少量的已经干枯的扭曲着身体的遗留在地里的黄褐色的玉米叶被风吹得挂在玉米茬上，它们有的已经被拉扯得支离破碎，有的只剩下了半截身躯，一有风来就无奈地随风摇曳起来。长在地边上和荒野中的杂草也都枯黄了，强劲的秋风早已掠去了它们的生命，只留下一条条一根根没有灵魂又略显的有些破败的身躯，这些干瘪的身躯或者弯曲或者直立非常无助地滞留在荒凉的土地上。

在秋风的催促下，杨树、柳树和沙枣树也都并不情愿地脱去了身上的叶子并把它们隐藏在自己的树根旁或者附近的沟壑里，只剩下光秃秃的孤单的枝条毫无生气的伸向天空，与杨树和柳树黯淡无光的灰褐色的枝条相比，沙枣树有些特别，除了满身长满坚硬的长刺以外，它的枝条有些鲜亮又有些暗红，显得饱满又内涵着生机，似乎几天以后就要萌发似的。

灌木丛中，铃铛刺、梭梭柴和红柳的叶子多数也都脱落了，铃铛刺的枝条上挂满了一串挨着一串的红褐色的椭圆形的小铃铛，每当阵风刮过，立即传出或强或弱“哗啦哗啦”的响声。现在，铃铛刺上只有少量的叶子在浓密的茎秆的庇护下还依附在枝条上，就像女儿依恋着母亲始终不愿意离开一样。

村庄的北边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十几公里以内没有人烟。在我们家的后面是一大片芨芨草丛，一墩一墩的芨芨草长得非常茂密。每年春天，我们几个少年经常作为游戏点燃这里的芨芨草，一旦点燃几墩以后，大火就会很快地蔓延起来，很快，这一大片芨芨草墩就噼噼啪啪地迅速地燃烧起来，火光冲天，势不可挡，凶凶的大火凶猛地吞噬着每一墩芨芨草并发出炙热的火焰，我们都不得不快速地向远处躲避。大火过后，只剩下一片已经被烧黑了的一墩一墩的半米多高的芨芨草墩子矗立在那里冒着一股一绺的蓝烟，过上一阵之后，蓝烟也慢慢地消失了，只剩下黑黢黢的一片。但是，等到地里的小草开始发芽的时候，在这些烧黑的芨芨草墩子上就会整齐地长出一丛丛翠绿的生机勃勃的嫩芽，由于没有了去年遗留茎秆的羁绊和对阳光的遮挡，而且这些茎秆还化为灰烬变成了肥料，这就让这些嫩芽们生长得欢天喜地生机盎然！从这里人们也都知道了春天里的这把大火是有用的，也是合理的，甚至可能正是芨芨草墩子自身需要和渴望的，这就像唐代诗人白居易所写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里的事实正好说明诗歌里所写的情景是真实的，与我们看到的情况是一样的。

现在是初冬，正好处于枯的季节。经过一年的生长，每一个芨芨草墩子上都矗立着几十根两米左右的光滑的乳白色的茎秆，茎秆的顶端是一束散开的黄褐色的花序，比芦苇的花序小一些，人们经常割一些茎秆做成打扫院子的扫把，由于这些草墩子过于茂密，除非有特殊的事情，人们一般都不进去。

过了芨芨草丛再往北就是一大片荒野，这里还处于原始状态，除了西边生长着一片不大的沙枣树林以外，荒野里主要生长着一片一片的铃铛刺、苦豆子、甘草、野苜蓿和芦苇丛，还有少量的红柳、梭梭柴、冰草、驼绒藜和茅草，冰草主要生长在灌木丛的四周，似乎从灌木身上可以获得营养和保护似的。

在这些植被的中间，还有几片光秃秃的盐碱地和小沙丘，除了稀稀落落的低矮的盐爪爪以外几乎没有其他植物在上面生长，远远望去就像在人的头上长出的几块秃疤。

这些铃铛刺都是自然生长的，大约一米多高，年纪轻的枝干都是青褐色，枝条饱满光滑，掩饰不住内在的勃勃生气；年龄大的树干则变成了黑褐色，树皮干瘪，有的还长出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佝偻的身躯似乎要向人们诉说它们经历的苦难和曲折。多数铃铛刺都是一丛一丛地挤在一起生长的，或者是成片地靠近生长的，也有个别的铃铛刺则是单门独户地占据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

这里的一切基本上还都没有受到人们的影响，它们还都在按照自己的本性自然地生活着生长着。

傍晚时分，我到屋顶上去拿一块压东西用的方木，站在屋顶上向北望去，一望无际的荒野开阔又肃穆，它自然地向远方延伸着，一直延伸到深蓝的天空弯下来与大地相接的地方。荒野中的灌木和野草一片一片地自由地分布着，又都恰到好处地相连着；它们高低相衬，错落有致，形态各异，起伏不定；颜色有灰褐色、灰白色、暗红色，零星的树木又像哨兵似的点缀在其中；荒野里没有人影，也看不到牛羊和其他动物，整个荒野就像一幅静静的油画一样展现在眼前。

西边的晚霞慢慢地红了起来，绚丽的霞光一绺接着一绺勇敢地穿透云朵射向浩瀚的天空，湛蓝的天空渐渐地泛起了一波又一波令人振奋的勃勃的生机！北方荒野的天空中也渲染起淡淡的红色，这红色或浓或淡，或有或无，飘忽不定。就在这奇妙的红色里，灌木、草丛、大地和沙丘也都魔幻般地披上了漂浮的轻柔的移动的婚纱似的红色的光晕，她们有的羞涩，有的妩媚，有的沉静，有的躲藏，一下子都动人起来！

这是一幅多么壮观的画卷啊！这是大自然的手笔和杰作，我静静地欣赏着。

晚霞开始慢慢地暗淡起来，引导着天空默契地发生着自然的变化，迷人的霞光渐渐地淡化着消退着不停地收缩着自己的空间，友好地悄然地把一切又都还给了蓝天。北方的原野上，深蓝色的天空渐渐地变成了灰色，随着晚霞余晖的隐退，灰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暗。不一会儿，原有的天边已经完全淹没在灰暗之中，灰暗又形成了新的天幕，天幕不断地向我这边飘移着，远在天幕后方的事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幕附近的事物正在变得影影绰绰。

整个荒野一片苍茫肃穆！

我静静地望着由浓浓的灰暗组成的天幕正在悄无声息地一片一片地吞噬着荒野，突然感到那里隐藏着一种神秘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非常强大的势力正在伴随着天幕一阵阵地袭来，势不可挡，令人震惊！

天幕越来越近了，周围的光线正在一寸一寸地暗淡着收缩着，原来清晰可见的一切都逐渐淹没在混沌的灰暗之中，除了近处的事物还能看出它们的轮廓以外，远处的事物什么都看不见了。终于，越来越灰暗的天幕已经来到了我的眼前，我的鞋子上也蒙上了一层看不清形态的灰影，鞋子也变得不清晰了。以这天幕为界，仿佛已经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在人世间，可是我的世界却越来越小。而一眼望去什么也看不见的由天幕统治的另一个世界却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强，仿佛它才是世界的本原。面对天幕的世界，好像要让人忘记曾经看到的一切，忘记天幕里现在仍然活着的灌木、野草和动物。

“真相可以被埋没！”我突然感到，“但是，真相依然存在，表面的背后才是真相！”

白天越来越短，气温也越来越低，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有力了！

虽然越来越冷，但是我却渴望着深冬尽快地到来，作为一名十四周岁初中三年级的学生，我深深地渴望着原野上能够尽快地积攒起厚厚的积雪，只有这样才能在原野上留下野兔们奔跑的脚印，我也才能捕捉到它们！

自从入冬以来，天气似乎总是阴阴沉沉的，就像一个始终睡不醒的懒汉一样，总是不能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大雪。前几天稀稀拉拉地又下了两场小雪，不仅雪花很小，小风一吹它们都找不到地面，而且数量也很少，虽然从上午开始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到了下午，但是除了让地皮有些湿滑，在柴禾垛上能看到少量的积雪以外，就难以再找到它们的踪影了。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一场大雪，我听了心里特别高兴，霎时间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但是又有些担忧和怀疑，预报的真的准确吗？

今天早上准备出门上学的时候，母亲还特别嘱咐我要把棉帽子带上，预防今天下大雪。我怀着期盼和兴奋的心情专门站在院子里仔细地向天空观望了一下，像往常一样，天空也是阴沉沉的，只能看到不太高的深度，再往上什么也看不见了，整个天空就像一口深灰色的硕大的大锅倒扣过来一样，我们就在这个大锅底下，只不过我们所站的地方好像正是锅底的中间，这里的锅底距离地面最高而已。这样的天气并不陌生，我也知道天空浩瀚无穷，并不像看到的大锅，但是这都不能保证一定会下大雪！

中午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就觉得空气中的湿度正在增加，寒气也在一阵阵地加强，似乎要比早上还冷一些。天空也比以前阴沉得更加厉害了，也比以前更加低垂了，远方的云彩浓烈得有些发黑，这口大锅也明显地比早晨缩小了很多。我充满期待地非常愉快地加快了脚步，快速地向家走去。

下午放学的时候，突然感到脸上落下一滴凉丝丝的东西，接着又是一滴，我用手抚摸了一下，有点水印，我惊喜地预感到将要下雪了！真正的大雪往往都是从傍晚开始的，一下就是一晚上。如果还不过瘾，那就在第二天接着下，可以再下一天一夜，一直下到让你发自内心地佩服才行！

我用惊喜的目光向四周搜索着雪的影子，终于看到离我不远处有一个浅灰色的影子从空中晃晃悠悠地钻出来接着就向地面飘去了，接着就是两个三个，慢慢地这样的雪花越来越多，期盼的雪终于到来了！

但是，这个时候的雪花还比较小，密度也不大，在灰褐色大地的映衬下雪花的颜色也不明显。我抬头向空中望去，天空的高处已经布满了浓厚的密不透风的深灰色的云彩，云彩并不高，有的时候还在移动，但是从云彩往下很长的一段空间里都看不到雪花的身影，只是一片灰白和苍茫，只有在距离地面不太高的地方才开始出现雪花的影子。慢慢地，雪花越来越密了，在我行走的小路的前方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雪花们白色的身影了，我知道这还只是大雪的前奏。

晚饭以前，大雪就已经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了，我兴奋地快速地吃完晚饭跑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铺了一层绒绒的白雪，非常纯洁，非常寂静。

雪花又白又大，又稠又密，婀娜多姿，体态轻盈，一朵接着一朵从容不迫地从深色的夜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有的走的是直线，有的走的是斜线，还有的走的是弧形。她们数量众多又有条不紊，前赴后继又源源不断，没有喧闹也没有拥挤，像是一群正在回家的孩子自然地走向自家的家门。

整个院子已经变成了雪花飞舞的美妙的世界！

地上的白雪从房门一直延伸到院子前面的大门外，西边的鸡窝、狗窝、低矮的羊圈和院子大门旁的柴禾垛上也都覆盖了一层洁白的雪花，白雪遮去了它们原有的各种颜色，使它们显得都整洁俊俏起来。在雪地的映衬下整个院子也亮堂了许多，但是想看远一些的事物时，飞舞的雪花却又遮挡了视线，这样让远处的事物都有些模糊不清。

我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很长时间都舍不得用鞋子去踩这么皎洁的白雪。抬头向空中看去，在能够看到的有限的深灰色的夜空中到处都涌动着纷纷扬扬扑面而来的雪花，她们一朵接着一朵让你迎接不暇，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几朵轻柔的硕大的雪花已经快速地向我的脸颊飞来，顷刻间就轻轻地拍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只感到一阵凉意，伸手去摸时已经融化为细小的水迹，还没有等我用手抹去脸上的水迹，更多的雪花已经落在了我的脸上和手上，甚至眼睛上也落下了好几朵，我只好用双手在额头的前面搭起一个小小的凉棚遮挡住雪花，然后抬起头来向空中望去，密集的雪花几乎遮住了全部的视线，她们前后左右一朵连着一朵密不可分，我刚想看清楚其中的一朵，她就立刻滑走了，等我再想看时已经是第二朵，刚一犹豫，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第三朵和第四朵了！她们没有间隙没有停顿没有止境！面对着这动人的世界，不知不觉间，心里唤起了一种强烈的兴奋和激动！

现在，雪夜里的空气非常清新干净和凉爽，还有一股潮湿的味道，但是并不寒冷。除了雪花飞舞的身影，四周一片寂静。院子里的东西都已经披上了乳白色的新装，在微弱的雪光的映照下已经妆点出一幅迷人的银色世界。

我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这里没有响声，没有灯光，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也没有其他动物的踪迹，周围只有舞动的令人喜爱的银色的雪花，我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我想静静地欣赏和享受这美好的雪夜！

趴在窝里的萄克见我站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就讨好地跑了过来，一边摇晃着半圆圈的尾巴，一边亲热地来亲吻我的手，我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老实一些，它顺从地低下头去闻我的裤脚，然后就站在了我的身旁，也像我一样静静地欣赏着眼前飞舞的雪花。我和它就这么站着，看着翩翩起舞的雪花一朵接一朵地从空中飘下来，向大地落下去，再飘下来，再落下去，灵巧又执著，果断又坚定，我的心也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升华，慢慢地，看着这勇敢的雪花，我不愿意再想什么，也不愿意再被任何事物所打扰，渐渐地我的心平静如水，时间在我的脑海里停下了脚步，我也关停了所有的思考，我就这样静静地享受着这美好的雪夜赠予给我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甜美和宁静，舒适和自由。

慢慢地我突然感悟到，这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人世间本来就应该有的一种生活时光和幸福！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萄克还在我的身边，偷眼看了它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习惯性地坐在地上了，但是还在认真地看着前方，不知道面对这奇妙的雪景它会想什么，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什么也没想，只是在享受这美好的雪夜和难得的时光呢？在这银色的雪夜里，萄克的身体也变成了暗黄色，头顶和脊背上也都落了一些雪花，不过很快就融化了，毛发显得有些湿漉漉的。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才发现鞋子上、上衣的口袋处和肩膀上却都存住了雪花，我摘下帽子一看，上面也密密麻麻地落了一层，而且有的正在融化。直到家里有人出来我才回到屋里去。

这场大雪足足地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完全停下来！整个世界都被改变了，从屋顶到地上，从羊圈到狗窝，从电线上到柴禾垛的枝条上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天气也瞬间冷了很多。

这么好的大雪，今天晚上兔子在雪地里跑出来的道路明天就一目了然了！

由于一下子冷了很多，母亲特意给我找出了那双黄褐色的大头鞋，鞋底是用牛皮做的既厚又防滑，鞋帮和鞋面也都是真皮的，都是短短的柔软的毛在里面，皮革在外面，最外面是很结实的鞋布。穿上鞋子后再把一排草绿色的鞋带结实地系住，既美观又缓和，在零下三十多度寒冷的季节里即使长时间地走在雪地里脚也不会感到冷。我非常喜欢自己的这双大头鞋，因此穿上很高兴。

吃过早饭后，沿着一条穿过村庄南边田野的小路去学校，下雪之前，这条小路已经被人们走过一个夏天和秋天了，即使在长满庄稼时也都清晰可见，在土壤很硬的地方甚至已经被人们踩得有些发亮，但是现在几乎还没有人来走这条小路。我沿着小路的印迹踏着干净的白雪兴奋地往前走，小路上留下了我的第一串脚印，我回头看着自己弯弯曲曲清晰的脚印，感到非常高兴和兴奋，情不自禁地小声唱起了自己喜欢的歌曲：“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唱完之后，看着脚下厚厚的积雪，我又突然想起了《卖炭翁》里的诗句“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这雪虽然还不太厚，但是也已经是大雪了。看着满地的积雪，我突然想到现在的雪与那位艰难烧炭求生的老爷爷面对的雪是不是一样呢？根据所学的化学知识我立刻得出了答案，古今中外的雪都是一样的。看来历史在演变，轻柔的雪花却在坚守，她并没有变。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慢慢地涌现出“光阴越千年，柔雪洁如初！”的感叹。

语文老师布置的好几篇要求背诵的课文，我都是在这条小路上一边走一边背会的。

今天一天都是在愉快和期盼中度过的。下午放学回来后，在距离院子大约还有一百米远的地方，我就高兴地大声叫起了萄克，叫了几声之后，萄克就兴高采烈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然后直接对着我冲了过来，跑到我的跟前迅速地直起身体，把两条前腿搭在我的上衣上，热情地把嘴往我脸上伸，想要亲我舔我来表达对我的欢迎！我赶快用手把它的嘴拨开，再把它的前腿从我的衣服上推出去，虽然现在地上都是积雪使它的爪子没有携带多少泥土，但是在我的衣服上还是留下了一些印迹，我用手拍打了几遍才打干净。萄克摇着圈起来的尾巴兴奋地站在一边看着我的举动，然后我就小跑起来，萄克高兴地在我的旁边也跟着我小跑，我们一起跑着进了院子。

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距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我放下书包就去存放东西的小房子里去找去年留下来的兔子套，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出来了一包兔子套，大约有十几个，但是有几个生锈了，原本光洁的青白色的细铁丝上布满了深褐的锈斑，有的一长段都生锈了，显然这几个都不能用了。还有几个明显太短去年就没有使用过，今年当然也不能用。还有两个细铁丝已经被来回缠绕过很多次，即使能够全部扭直也很难保证用起来滑溜，所以也不能用了，最后只挑出来四五个能用的套子，我把剩下不能用的又都装在了包里放了起来，这些兔子套的铁丝还可以捆绑其它东西使用。

只有四五个兔子套显然不够用，家里还有一把细铁丝，我找出来以后重新开始做套子。按照八十厘米左右的长度先把细铁丝截好，然后在一端用钳子窝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圆圈，圆圈窝成以后再用这头的铁丝围绕着留出来的长铁丝紧紧地缠绕三四圈，然后再把这端的铁丝头插进缠绕的线圈里用钳子捏紧，这样一方面非常结实，套住兔子以后无论兔子怎么挣扎兔子套都不会被挣开，另一方面，携带的时候别进去的铁丝头就不会露在外面刮破手指或者挂住其它兔子套了。把一端的小圆圈做好以后，把另一端的铁丝从小圆圈里穿过来，这幅兔子套就做成了，所以非常简单。然后以拳头大小的圆圈作为标准，把已经穿过小圆圈的长铁丝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形成一叠圆圈，再用铁丝的另一端把整叠的圆圈缠住，这样就把一幅兔子套完全地做好了。很快，我就做好了十几幅新的兔子套，并且重新找了一个小包连同去年的四五个一起装了起来。

大雪也改变了牛羊的生活，现在，农田和荒野里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这样牛和羊依靠外边的食物就吃不饱了，实际上，即使没下大雪，到了这个季节，农田里和荒野中也没有多少能够给牛羊充当食物的草料，牛和羊即使在外边忙忙碌碌地寻找和啃食一天，顶多也只能吃到半饱，所以从这个时候开始家家户户每天都需要在傍晚的时候给牛和羊撒一些储备的干草来喂养它们了。由于雪大，今天一整天我们家的羊群都被关在后面的院子里，上午就给它们撒了一些干草让它们在家里吃。由于牛的食量大，又能用有力的蹄子在比较厚的雪地里刨食吃，所以上午就把牛群赶了出去，让它们先在外面找食吃，等到晚上它们回到家里以后再给它们撒一些干草作为补充。在主人的喂养方面，冬天里羊儿们受到的待遇显然要比牛们好得多。另外，虽然地上都是雪，但是每天喂完干草以后，还是需要从井里打出几桶水来饮它们，对于它们来说，清澈的井水和雪白的积雪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事物，好处在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水井。对于我们家来说，经常是在天黑以后，晚饭之前就把羊群饮完水以后赶进低矮暖和的羊圈里，再用一把铜锁锁住不大的圈门。羊圈在前院，不远处就是狗窝，每天晚上萄克都会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家园。狗窝的另一边不远处就是两层的鸡窝，下方是十几只鸡居住的地方，上方是夏天下蛋的地方，一到晚上，鸡窝不大的门洞就被母亲用一团旧棉絮严严实实地堵上了。由于牛群一般都在傍晚时分才回家，给它们撒了干草以后，经常都是在吃过晚饭以后才打几桶井水饮它们，然后再把它们赶进后面院子里的牛圈里，牛圈比羊圈大得多，是一个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的建筑物——地窝子，面积足足有两间房屋那么大。每天把牛赶进去以后就把一扇破旧的木门关上，再用一根木棍从外面顶上。

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听说过谁家被偷过牛或着羊，生产队里有民兵组织，整个社会治安也很好，人们的思想觉悟也很高，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这里基本实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家有难，多家帮助的局面。再有更大的困难，生产队里就会出手救济和帮助，公社里有时候也会提供一些帮助，这样就能让每一个家庭和每一个人度过难关。

今天是大雪后的第三天，终于可以去套兔子了！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也有时间去取兔子！

下午放学回到家里以后，我赶快把书包里的书和作业本都掏出来放在床上，然后把准备好的兔子套从小包里取出来全部放进书包里，背着书包我就出门了。萄克正在狗窝前面趴着，看到我刚回到家里又背着书包往外走，显得有些疑惑，我没有停止脚步只是下意识地看了它一眼，它就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知道我不是去上学，忽地一下站起身来欢快地向我跑来，直接来亲吻我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右手，我掏出手来在它的头上拍了拍，它像是得到奖赏似的立刻摇起了尾巴，而且明白我已经默许它跟着出去了。

走出院子大门往右一拐就是一条向北去的大路，大路是土路，大路的宽度虽然可以走汽车，但是平时走的最多的还是行人，除了行人以外，走得比较多的就是牛车、马车和自行车，拖拉机走得不多，汽车就更少了。现在太阳已经偏西距离地面只有一棵杨树那么高了，虽然还像原来那样悬浮在西边的天空中，但是早就失去了夏日的热度和秋天的透亮，明显地有一层云雾遮掩着。我故意地走在道路中央有些隆起来的雪地上，在没有人走过的地方留下自己清晰的一排脚印。萄克也跟在后面学着我走在道路的中央，一会走走，一会低头嗅嗅，显得很兴奋。

下兔子套也需要把握好时间，出来的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如果出来的早了，野地里还有四处游荡寻找吃草的牛羊，就可能把兔子套趟坏。如果出来的晚了，还没有下完兔子套天就黑了，有的兔子都出来活动了，看到你它就躲开了，这样也不行。

从我家北边的这片芨芨草丛西边绕过去以后，不远处就是灌木丛了，一开始灌木丛还比较稀少，越往前走就越稠密。我一边走，一边开始低头寻找着兔子道。

不一会，雪地上就出现了兔子们散乱的脚印，有的脚印有些陈旧，上面还覆盖了一些积雪，但是还能看出脚印的大致轮廓，这应该是在下大雪的后半夜或者黎明时分留下的；有的脚印很清晰，上面只是覆盖了少量的雪，甚至没有雪，这应该是在下雪结束时或者结束以后留下的。这些脚印杂乱无章，没有明确的方向，也很少出现重复行走的情形，有的围绕着一棵灌木转了一圈就走了，有的在几棵灌木中间穿行了一遍就走了，有的还在空地上拉了几粒粪便，留下了一滩黄色的尿迹。看来，野兔们虽然到这里来过，但是主要还只是随性地逛逛而已。

我继续往前面搜索着，终于发现了一条兔子道，但是这条道上的兔子的脚印并不多，只有两三溜比较清晰的脚印，看来这还只是一条小路。我考虑了一下，带来的兔子套比较多，应该足够用了，还是值得在这条道上试试的，于是我开始沿着这条兔子道寻找合适的灌木，这个时候不能踩在兔子道上走，应该伴随着兔子道在它的旁边走，尽量不要在兔子道上留下人的气味，以免引起兔子们的警觉。往前走了三十多米，终于发现在前面不远处紧靠着兔子道的一边有一根沙枣树的树枝从兔子道的上方伸过去横跨在兔子道上，枝条距离地面也就半米多高，这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地点，可以让兔子套从上面垂下来。

走到这根枝条跟前才发现，这是一根直径大约有四厘米粗的枝条，树叶都落了，落下的树叶有的就在下方，有的已经被风刮走。落在下面的一小撮已经失去光泽和生气但是仍然泛着青色的树叶卷缩着依偎在一起，似乎并不愿意离开自己可爱的家园，它们被一丛杂草阻挡着缠绕着保护着。这根枝条上交错地生长着一排排锋利的坚硬的足有三四厘米长的红褐色的长刺，这些长刺傲慢地骄横地毫无顾忌地向四周伸展着，就像一个个不可一世的恶霸站立在枝头。这种长刺能够轻易地刺穿自行车和牛车的车带，也能轻易地穿破人们穿得普通的棉鞋，所以人们都很注意躲避它们。枝条的颜色是暗红色，有些鲜嫩和饱满，散发着生机和活力，在白雪的映衬下宛如少女般娇羞。

“这根枝条很结实，如果套住兔子，它肯定跑不了！”我感到十分满意！我把书包从肩膀上摘下来放在地上，从书包里掏出来七八只兔子套，选了选，最后决定还是用今年新做的，这样的铁丝滑溜，只要兔子把头伸进套子里就应该跑不了！

我把挑好的兔子套解开，先把一圈一圈叠在一起的铁丝展开拉直，再用手握住铁丝的两端使劲地在裤子膝盖处来回拉了几遍，彻底地把铁丝拉直，防止铁丝中间存在扭曲的地方，然后透过小圆圈抽动铁丝形成一个大园圈，我反复用手比划了几下大圆圈的直径，猜测着兔子在奔跑时伸出的头部加上耳朵的大小，最后把直径确定在二十五厘米左右，然后在剩余的铁丝与小圆圈的结合处猛地往上一弯，这样就固定了大圆圈的大小，形成了一个不动的大圆圈。我在兔子道中央的上方找出枝条上对应的位置，把兔子套一端的铁丝初步拴在枝条上，然后从道路中央的雪地上往上用手扎了两下，大约三十厘米高，这一高度差不多就是一般兔子头部距离地面的最低高度，当然也就是兔子套的底部高度。在确定了高度以后，我首先调整好兔子套的方向，让大圆圈的正面与兔子道的方向垂直，然后再把已经拴在枝条上的铁丝围绕着枝条反复地紧紧地缠绕上四五圈。这样，兔子套的大圆圈就从上面的枝条上直接下垂到兔子道的中央了，晚上兔子沿着这条道路奔跑时，只要它的头钻进了这个大圆圈，基于惯性或者出于惊吓它就很难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跑，只要往前一跑，套在它脖子上的细铁丝就会快速地收紧勒住它的脖子，在本能的促使下它就会拼命地挣扎，一心想要尽快地摆脱兔子套的束缚，可是，只要兔子套的另一端拴得牢靠它就没有逃脱的机会，而且由于脖子里的铁丝越勒越紧，最后只能加速它的窒息而亡。

下完以后，我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我满意地决定去寻找下一个地方。

不远处是一小片沙枣树林，由于沙枣树的刺很扎人，所以没有人愿意从沙枣树林里穿行。

我绕过沙枣树林，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稀稀落落的灌木丛和野草。我在灌木丛里寻找着空隙穿行，同时努力注意着地上的印迹。有的地方印迹不多，有的地方却比较多，但是却很凌乱，有牛走过的印迹，有马走过的印迹，有羊走过的印迹，还有牛和羊用蹄子扒了雪以后啃食野草的痕迹。除了这些大型动物以外，还有老鼠在雪地上跑过的印迹，兔子跑过的印迹，野鸡行走的印迹。个别地方还有似乎是野狼或者狗留下的印迹。各种印迹既杂乱又零碎，找不出什么规律，它们应该都是随意地在这里行走和吃草的时候留下的。

我正一边留意着地上的印迹一边行走着，突然从我的左前方大约只有十几米远的灌木丛里忽地钻出了一只灰白色的大兔子，头也不回地朝东边的灌木丛里跑去了，先是把我下了一跳，等我反应过来，它已经跑出去二三十米远了，我赶快呼叫萄克，等萄克从远处跑来时，兔子早就跑得没影了！我赶紧到刚才兔子跑出来的地方去查看，在那几棵灌木丛处并没有什么兔子窝，只在一棵灌木的根部一小片没有雪的地方留下了一些兔子趴卧的痕迹，几根已经枯萎的不高的干草倒伏在那里，我知道这种野兔并没有窝，现在看来它们休息的地方确实很简单。“现在的兔子就是多，我得赶快找到兔子的道路才行！”我想到。

在这一片地方转了一圈以后并没有发现兔子的道路。我朝东边那一片看起来更加茂密的灌木丛走去，刚穿过一片半米多高，老得枝干发黑，相互连在一起，好像都要死去的铃铛刺灌木丛时，突然发现在这些铃铛刺之间有一条明显的兔子的道路印在雪地上，从道路的宽度和雪地被踩踏的程度来看，从这里跑过的兔子已经很多了，道路已经被踩得大约有二十多厘米宽，这在兔子的道路中算是比较宽得了，道路上的积雪不仅都被踩踏过，而且由于反复地踩踏已经显得很结实，整个路面上已经看不到蓬松的积雪了。从道路两边灌木的形态来看，这应该还是一条老路，也就是一条被兔子们使用了多年的道路，因为在道路从铃铛刺下穿过的地方，在道路的上方和两侧都有一些枝条和杂草被有规则的啃断过，而且这些枝条并没有留存在这里，早已经被全部清理走了，这样就能让道路畅通无阻。从这些啃食的印迹来看也都应该是早年形成的，并没有新鲜的痕迹。

这应该是一条主干道！这正是下兔子套的好地方！

我从铃铛刺的中间小心翼翼地挤到灌木丛里去，在这片灌木丛中除了铃铛刺之外还有几棵红柳和梭梭，但是都显得非常孤单和瘦弱。经过仔细地观察，我发现左边不远处有两棵老的铃铛刺分别列在道路的两旁，它们的上部枝条还很茂盛，在道路的上方相互交错地连接在一起，给这一小段道路搭起了一个凉棚。这两棵铃铛刺的年龄都比较老了，距离地面的树干不仅已经老的发黑，而且很长一段树干上都没有侧枝，在树干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两三根散落的干枯的枝条，可能就是曾经的侧枝。最为有利的是两根主干都非常结实，距离道路又都很近，道路就从两根主干的中间穿过。不过，两根主干并不是正好在道路两边正对的位置，而是稍微有些偏斜，左边的那个靠前，右边的这个靠后，但是相差的距离并不远，顶多也就二十多厘米，这是一个下兔子套非常理想的地方！我又仔细地看了看，两根主干上都有少量的灰白色的兔子毛，这是兔子经过时剐蹭上的。我克制住内心的兴奋，赶快把书包摘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蹲下来把书包里的兔子套全部掏出来，我要挑选出最好的兔子套下在这里。经过反复挑选，我选择了一个今年新做的感觉最合适的兔子套，然后又反复考虑绑在哪一棵上更合适，经过观察和对比，我觉得还是选择右边的这棵更好，因为右边的这棵看起来更结实，距离兔子道中央也更近一些，而且正好有一根细枝条在不太高处从兔子道的上方横过去，这样更有利于隐蔽兔子套。我把兔子套的一端紧紧地缠绕在右边这棵铃铛刺的主干上，兔子套位于兔子道的中央，它的底端距离地面大约三十多厘米，直径大约二十五厘米。我仔细地下好以后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有些心满意足地小心地离开。这时心里感觉非常踏实，觉得今天晚上这里应当能够套住兔子了，想到这里，甚至联想到明天早上来到这里拿起兔子时的场景，心里顿时感觉一片喜悦！

我背起书包准备再去寻找新的兔子道，突然想到既然这条道上跑的兔子这么多，我刚才下的这个兔子套即使把兔子套住了也只是其中的一只，晚上应该还有很多只兔子在这条道路上奔跑，所以，应该在这条道路上多下几个兔子套才对。

想到这里，我沿着这条兔子道的旁边继续往前走，我只能在距离这里比较远的地方再下兔子套才行，否则，一旦这里的兔子被套住以后，兔子肯定会不停地折腾挣扎，这样，其它的兔子就可能因为受到惊吓绕过这一带前行。

这条兔子道总体上是直的，有时也拐弯，跟了一段距离以后我发现它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很喜欢从比较茂密的灌木丛和野草丛中穿过，很少穿过裸露的成片的土地，当遇到成片的植被稀疏的地块时，宁愿绕弯也不直行。看来兔子们为了安全和藏身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当然，它们这样做并不一定完全是为了防备人类的猎杀，除了人类以外，白天它们还需要防备天上的老鹰，白天和晚上还需要防备地上的狐狸和野狼！

我觉得走出来大约有四五百米远了，这样远的距离应该足够了，因此我决定开始寻找合适的地点。不一会我就找到了一个勉强合适的地方，有一棵一米多高比较粗壮的红柳孤零零地长在兔子道的旁边，在它的一侧还生长着几根泛着暗红色的低矮的细枝条，不过这些细枝条都不是从这根红柳主干上长出来的侧枝，而是从同一个根部萌发出来的，从远处看是一丛红柳。这根红柳的主干上并没有侧枝，在细枝条的这一侧长满了茂密的野草，枯萎的野草并没有倒下而是簇拥着这几根低矮的细枝条一起矗立着，在距离这一丛红柳二三十米远的范围内再也没有其它灌木了，使得这丛红柳显得比较孤立和突出。另外，只有红柳的主干孤单单地靠近着兔子道，而且靠近兔子道的这一侧还几乎没有野草。按道理来说，这种环境并不理想，当把兔子套拴在这根红柳主干上时，兔子套就会非常暴露十分显眼地伸展在兔子道的上方，兔子们只要一留意就会发现悬在道路上方的兔子套而从旁边绕过去。但是，我又一想，反正已经在非常理想的地方下过了，那里的希望很大，就把这里当做一个辅助性的地点吧，我这样想着，就把书包放在地上，也是挑选了一只新的兔子套并且很快就下好了。

等我站起身来才注意到，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山了，西边的晚霞也已经变成了几抹灰白色，四周远一点的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远处也只能看出植物的轮廓，只有近处才能看清楚它们的颜色。整个天空已经变成了灰暗色，又像一口雾蒙蒙的深灰色的大锅扣了过来，而且大锅正在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厚越来越低。

我突然又想起了萄克，不知道它又跑到哪里去了，“萄克，萄克！”我叫了两声，没有动静，“这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来不在附近，只要别趟了刚才下的兔子套就行！”我想着。“是继续在这条道上下呢，还是另外再去找一条新的兔子道？”我思考着一时拿不定主意。我又看了看四周，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再去找一条新的兔子道也不容易，还是赶快就在这条道上再下一个吧。”这样决定以后，我就沿着这条兔子道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发现在这条兔子道旁边的一棵铃铛刺主干上支着一只兔子套，这是其他人下的！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其他人已经在这条道上下了兔子套了。

看看天色即将完全黑下来了，我想后面还有机会和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这时整个原野已经被浓浓的暮色所弥漫，也已经完全寂静了下来，在眼睛所能看到的有限的范围内，暮色也开始侵蚀过来，脚下的土地和杂草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了。

我转头看了一下四周还是不见萄克的踪影，我又大声地叫了两声也没有动静，我知道萄克自己也会跑回家，于是我披着暮色，踏着积雪，在灌木和野草丛中穿行着，心情非常愉悦地朝家走去。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了《铁道游击队》里的一段歌词“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然后情不自禁地小声唱起来。这时候突然听到左边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却看不到踪影，虽然我也知道距离村庄这么近野狼不会大胆地向人进行攻击，但是还是有些担心，当然也猜想到十有八九应该是萄克，为了防备万一，我还是把书包提在手里准备防卫！很快出现了一个起伏的跳动的黑影，从奔跑的轮廓和体态我立刻认出来就是萄克，它跑得很兴奋，舌头也都伸了出来，直接冲过来就想往我身上扑，我一边转身躲避一边用双手把它推开，让它的两条前腿落在了我身旁的雪地上，然后我用手在它的脑袋上使劲地拍了拍让它安静下来，它知趣地一边抬起头来想亲吻我的手，一边在我的旁边跟着我往前走。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到，人们通过下兔子套的这种方法之所以能够套住兔子，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雪地暴露了它们的踪迹，第二个是兔子们有一种喜欢在夜里沿着同一条道路来回奔跑的习性，人们正是利用了这两个因素才套住兔子的。可是多年以来，兔子们并没有发现人们正在利用它们的这种习性不断地捕获它们，它们仍然高枕无忧地习以为常地顺从着自己的习惯和习性生活着，丝毫没有发现这种危险的存在。“看来，兔子毕竟是兔子，它们还是没有人类聪明！”想到这里，我愉快地情不自禁地跑了起来，受到我的影响，萄克也拔腿奔跑起来，很快它就超越了我，并且迅速地消失在前方的夜色里！等我回到院子里，萄克已经头朝外趴在狗窝里了，见我回来径直向房门走去，它也没有出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走完院子里的这段路。走进屋里，一家人正在吃饭，我也愉快的坐下吃了起来，并把刚才下兔子套的事情给大家说了一下，大家也只是简单地问了两句，接着就开始继续说起他们正在说的话题。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我就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期盼，在院子里找了一根两米多长的木棍，然后对着趴在狗窝里的萄克喊了两声就出发了，萄克从狗窝里爬出来，先是前腿朝前身体朝后使劲地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又抖了一下身体，才摇着尾巴高高兴兴地向我跑来，我知道它又想来吻我的手，我就用手里的木棍先向它挥舞了一下，它机敏地向旁边一闪，但是也知道我只是在给它开玩笑，所以毫无犹豫地跟在我的旁边一起往外走。我挑选这根木棍是为了担兔子用的，人们去检查兔子套的时候往往都拿着一根木棍，一旦找到被勒死的兔子就用兔子套拴在木棍上担着回家。现在刚入冬，兔子们还都比较肥，成年的兔子一般都有三四公斤重，如果提着回家就有些重，兔子长条形的形状也不好提，如果背着回家又会在衣服上粘上很多兔子毛，所以大家都选择了用担子挑。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夜套得多，一次就能担回六七只兔子。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还要冷，现在又是早晨也就显得更冷一些。东方的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虽然还像往常那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度。两旁灌木的枝条上有的披挂着一层银白色的冰霜，有的粗壮的枝条上还残存着少量的残雪。地上的积雪也有些变硬了，踩在上面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各家的牛群还没有放出来，躲藏在草垛里的麻雀也像还没有暖过劲来似的也没有钻出来活动和吵闹。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空气冰凉又透亮，一眼就能看清几公里以外的沙丘。

我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只期盼着尽快去查看兔子套的情况，因此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冷。带着萄克，我劲直地向第一个兔子套的方向快步走去，很快我就找到了第一个兔子套，可是很让人失望，兔子套还是原封不动地支在那里，没有动过！显然，昨天夜里这里没跑过兔子！看看兔子套没有歪斜，我就没有动它。

在向第二个兔子套走的时候，我的心里开始有些紧张，既期盼成功，又担心失败，不知道能不能套住一个！

我有些怨气地把萄克喊过来，不想再让它乱跑，想叫它跟在我的身旁！

我小心地朝着第二个兔子套的方向走去，在距离还有二三十米远的时候，虽然还没有看到兔子套，但是从周围的灌木和野草都完好无损的情况来看，应该也没有什么希望，因为如果套上了，兔子就会拼命地挣扎并且围着拴兔子套的灌木扑腾，周围的野草就会被压倒，四处也会凌乱一片！

终于看到兔子套了，但是它已经完全地歪斜到了一边！

这是被兔子们撞到一边去的！

很显然，应该是兔子套的大小或者高度不合适，兔子跑过来以后它的头并没有全部钻进套子里去，结果身子撞在了兔子套上，把兔子套撞歪了，推到一边去了。从兔子套完全歪斜到一边离开了兔子道来看，应该不是一只兔子撞的，很可能是被几只兔子先后撞过的！

我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兔子套，兔子套的大圆圈并没有丝毫的收缩，这说明根本就没有套住兔子的头或者耳朵，我又仔细想了想，突然发现，这里上方有交错相连的植被，两边的两棵铃铛刺又相距很近，兔子跑到这里就像要钻山洞一样，它们的脚步应该就会慢下来，头也会抬起来观察一下情况，这就不是原来奔跑时的姿势了，此时它抬起的头加上一双竖着的耳朵的高度就会比奔跑时高出许多，所以按照一般的圆圈大小在这里下套子显然与这里的情况不符。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我把兔子套解下来，按照估计的成年兔子头的高度再加上耳朵的高度作为直径尽可能大地放大了大圆圈，然后在这里重新下好了兔子套。

还剩下最后一只兔子套了，而且还是在那棵孤零零地非常显眼的灌木上，昨天就没有报什么希望，现在看来更不会有什么希望了！

“还是去看看吧，不行就取下来重新换个地方，那里确实不太合适。”我心里盘算着。

我看了看不远处那片沙枣树林子，记得有一棵断枝的沙枣树做记号，在确定了方位以后，我就朝着最后的那个兔子套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那棵孤零零的粗红柳，这时候大约相距三四十米远，红柳的周围静悄悄的，一侧茂密的野草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我一看就知道，这里也没有收获！我心里压抑着的失望终于涌现出来，昨天算是白忙了，这几天的期盼也落空了！

虽然没有收获，既然来了，还是想走到跟前仔细看看，不行就把兔子套解下来移到其它地方去。

等我走到比较近的时候才发现，兔子套也不见了！我有些疑惑地向前紧走了两步，心里想着别人是不会取走我下的兔子套的！走到红柳跟前时才发现兔子套的铁丝还在，只是被拉向了后面的草丛里，顺着铁丝望去，突然发现在后面的草丛里静静地趴着一只灰黄色的兔子，看到我逼近时，它的黄里泛灰的脊背露在外面，身子却努力往相反方向的草丛里钻，但是走不动，直到这时我才确定它已经被兔子套牢牢地套住了！

我往它跟前又走了一步，它惊恐地快速地站起来往前一串，想跑，但是又被兔子套拉了回来，四腿朝天摔倒在草丛里，露出了腹部干净的白毛。它还想挣扎，两条前腿向空中一下接一下的快速地抓挠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翻过身来，两条后腿也慌乱地向后乱蹬着。但是，由于兔子套已经套在了它的脖子上，它越挣扎就会勒得越紧，现在它的呼吸都有些不正常了！

我赶紧上前一把揪住了它的两只长耳朵，把它翻过身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它的脊背，脊背的皮毛很柔软也有些温暖，它又拼命地动了几下，最后就停止了挣扎。我仔细一看，这是一只今年出生的小兔子，也就几个月大，身体比成年的兔子短一些，脊背上的颜色也比成年兔子浅一些。两只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十分紧张和恐惧的神色。兔子套已经比较紧地勒在了它的脖子里，我把它往红柳跟前挪了挪，用左手揪着它的一双长耳朵，用右手慢慢地松开它脖子里的兔子套，然后绕过它的头和耳朵把兔子套解了下来，接着把兔子套的另一端也从红柳上解下来，用一只手盘成圆圈装进了口袋里。

萄克围在我的身边一直很兴奋，几次想要接近兔子都被我用胳膊和腿使劲地推开了。

我站起身，左手握着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右手托着它的后背，木棍也不要了，就这样高兴地往家里走。萄克摇晃着尾巴，也像是得了一份战功似的跟在我的身边。

对于这只小兔子来说，它昨天晚上被套住了很不幸，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它又是幸运的。多年以来，这里的人们套住的兔子基本上都是死的，很少有活的，原因就在于对于兔子们来说，晚上它们在兔子道上一般都是奔跑着的，由于有一定的惯性，一旦被套住以后铁丝就会比较紧地勒住它们的脖子，当它们在惊恐之中努力想要摆脱时就会不停地挣扎，正是这种挣扎使得铁丝越勒越紧反而加速了它们的死亡，然后经过一夜的冷冻，第二天早上人们得到的几乎都是已经冻硬了的死兔子。

而这只小兔子可能当时跑得并不快，被套住以后也没有拼命地挣扎，只是在不能继续前进时本能地躲在了后面的草丛里，这样反而让它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当然，对它来说，既然被套住了，也就改变了它的命运。

当我高兴地走进院子里的时候，父亲正在院子里忙着，看到我两手端着一只小兔子回来，他笑了，停下手里的活对我说：“你怎么抓了一个活的回来！”

“这是个小兔子，它的胆子小，套住它以后，它老实，没有像大兔子那样使劲地想逃跑，它就老老实实地趴在草丛里不动了，所以才没有被勒死。”

“还真是个小兔子！”父亲走过来看了看，接着说：“把它养起来吧，这么小，杀了也没有多少肉。”

“好吧，杀了也确实挺可惜的！”我完全同意。

“好养吗？”我问道。

“很容易！它们都是在野外长大的，野外的条件那么差它们都能活，这种动物的生命力很强，有草就行，很好养！”

“那就好！”我放心地答应道，“那就把它养在咱们住的屋里吧，外面冷，它可能受不了吧！”我又问道。

父亲看了看我说：“不用放在屋里，你想想你没抓住它之前，它还不是天天在野地里跑，所以它并不怕冷，它身上有一层绒毛很管用。把它养在外面院子里就行，放在避风的地方，给它多铺些干草，再经常喂它一些好草就行。”

“好！那就养在院子里吧”我答应着。

父亲又看了看小兔子，想了想，然后对我说：“它这么小，把它拴起来也不太好，还是别栓了，找个旧草框翻过来把它扣在里面养着吧。”

“嗯，好吧，这样好！”我觉得很有道理，是一个好主意！

我把兔子交给父亲拿着，到放杂物的屋子里找了一个提手已经坏了的椭圆形的旧草框，把坏的提手拔掉以后草框扣过来很合适。我又到后面草躲上拽了几把上好的青草铺在草框里，然后端着草框回到前院，我寻找了一遍发现距离窗户不远的墙角处很不错，这里的两面都是墙基本上没有风，方向朝南，中午天上有太阳的时候还会照得比较暖和，我向父亲看了看，他笑着朝我点了点头，我一手按住草框里的草，一手把草框反扣在了地上，然后掀起草框又把草用力地铺了铺，把边上的草往里推了推。这时候父亲也提着兔子过来了，我把扣下去的草框向上掀起来一条不大的缝隙，父亲把兔子往里一推，我迅速地把草框扣下去，小兔子有了一个崭新的家！

对小兔子来说，这个草框并不算小，它的身体在里面只占大约四分之一的空间，所以它的新家也算比较宽敞。从草框上面狭小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小兔子进去以后也是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可能是由于惊吓还没有回过神来。父亲看了看，笑着去忙他的事情去了，我站在草框前面看了一会，突然想到这个草框是用树条编的比较轻，一旦刮起大风来就可能被刮翻，因此我又找了一块砖头压在了草框上，这样我才放下心来。

这只小兔子的到来，对我来说完全是个意外，它既给我增添了不少的欢乐，也给我增加了不少的任务。

过了星期天，后面的几天都连着上课，我早上就没有时间再去检查那两个兔子套了，当然心里也总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希望，所以也没有内在的动力。现在是冬天，下午天黑得越来越早，傍晚放学回到家里以后天也都快黑了，晚饭前后需要管理牛和羊，吃过晚饭以后还要写作业，所以也就没有时间再去下兔子套了。

除了上面的这些任务，另一个任务就是每天喂养这只小兔子了。

每天我都拿着已经晒干但是仍然保持着绿色的青草去喂它，有的时候是苜蓿，有的时候是冰草，还有的时候是玉米杆的青叶，这样的青草在野外早就找不到了，喂养的时间根据我的空闲时间而定，有时是中午，有时是傍晚。一开始，我一掀开草框的一边它就讯速地往另一边躲藏，显得非常惊恐和畏惧。后来当我拿着青草再掀开草框时，它就像已经明白了我的善意似的不再躲避了，但是，仍然不敢直接过来吃我递过去的青草，一双透亮的大眼睛仍然警惕地看着我。再后来，当我拿着青草慢慢地伸向它时，它已经敢直接吃我递过去的青草了，很显然，它开始慢慢地了解和接受着这种新生活，也开始渐渐地理解和接受我的善意了！

我感到很高兴！

当然更希望它能早点像萄克那样百分之百地信任我，真心实意地对我好，还能与我在某些方面达成默契！要是真能这样该多好啊！这样也就不用把它扣在草框底下了，完全可以放开让它在院子里自由地奔跑和活动，也可以把它放在后面存放草垛的单独的小院子里，让它每天自由地吃草和活动，晚上还可以钻进草垛里取暖休息。

但是，小兔子毕竟与萄克不一样，现在我对小兔子了解得还很少，也不知道现在它对我，对它的这个新家怎么看，有什么想法和打算。这样，我对它的感受和想法就很好奇！

几天下来，小兔子好像也渐渐地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它显得不再害怕和胆怯，除了吃草，也开始在草框里自由的走动起来。在这里每天上午和傍晚都会有牛和羊的叫声回响在院子里，天亮之前还会有公鸡的打鸣声，白天和夜里还会有狗的狂吠声，当然还有人的说话声和人的脚步声，这些声音或早或晚，或高或低，或长或短，或远或近，都会不断地传递到小兔子灵敏的耳朵里，对它来说等于进入了一个未曾见过的陌生而又繁华的世界！

不知不觉地小兔子也进入了我的生活，我会在有空的时候想起它，这就更让我很想尽早地更多地了解它，知道它的想法和愿望。有时候在上学的路上我就想，现在的小兔子，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却也得到了一些东西，看起来差不多是平衡的，所以把它抓回来扣在草框底下这种做法对它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从失去的方面来说，在这里它确实失去了野外的那种奔放和自由，在野外，它想跑就可以跑，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想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想什么时候跑就什么时候跑，可以说从里到外它都是完全自由的，也是在完全依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愿望生活的，那是一种真实的完全属于它自己的生活，当然，也是一种大自然赋予它的生活。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现在它虽然被扣在草框里，表面上被剥夺和限制了它的天性和自由，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委屈，可是现在它却不用再发愁吃的了，每天都能获得新的青草，这是在野外享受不到的。另外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有草框保护着它，其它任何动物都伤害不了它，这也是在野外得不到的。再说，草框下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面又有草框遮挡着，那里还能避风，应该比在旷野里暖和舒适多了。

“关键是小兔子自己怎么想呢？”

“它会不会认为这是在让它牺牲自己的自由和精神来换取物质的一种生活，或者是一种利用财富换取灵魂的生活呢？”

“它愿意过现在的这种生活吗，它会不会觉得自由、精神和灵魂比物质和财富更重要呢？”

“还有，把它扣在草框底下，每天都由我给它送食物，这是一种我给它安排的生活方式，它愿意接受吗？”

“依照小兔子这种动物和它的年龄，对于生命它会思考吗，如果思考，它又能思考到什么程度呢？”

这些疑问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很想听到小兔子的心里话，可是，又难以与它直接地进行交流。

最后，我又想到：“如果换成人，会不会有一些人心甘情愿地愿意去过草框底下的这种安逸的生活呢？”这个问题也得不到答案。

脚下的小路时而是直的，时而是弯曲的，小兔子就在我的脑海里伴随着我，却又给我出了几道做不出来的难题。

不过，生活总的来说是非常愉快的，除了眼下的学习和生活，我对未来充满着必胜的信心和美好的憧憬，我深信未来也一定是美好的，而且会越来越美好，这样就对生活充满着动力和希望！

愉快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的！

一转眼，两个多星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是小兔子到来的第三个星期了，它已经与我比较熟悉一点也不怕我了，而且每当我拿着青草走近草框时它就在里面有了回应，还没等我蹲下来把草框掀开，它就开始愉快地走到草框的这一侧来迎接我了，这使我非常高兴，我觉得小兔子不仅已经认可和接受我了，已经开始期待和欢迎着我的到来，并且还与我有了某种默契。同时，我也更加敬佩著名的生物学家巴浦洛夫，看来他发现的条件反射理论完全是科学的。

为了能够与可爱的小兔子进行交流，特别是在喂它的时候能够呼唤它，我想了很长时间，最后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坦宁”，我想就像萄克一样时间长了它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坦宁”了。

今天下午老师公布了上周的考试结果，我的成绩很不错，回来的路上心里一直很高兴。走进家里的院子，我没有顾上到屋里去放书包，就高兴地走到小兔子坦宁的草框旁边，想要看看窝里的青草是不是需要全部更换一下，特别是想把被它尿过的青草全部拿出来再换上一些干净的青草，这样就能让小坦宁生活得更舒服一些。现在，小坦宁已经与我很熟悉了，也似乎成为了我的一个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能够利用动作和表情交流情感的可爱的小伙伴小朋友，今天我也想让小坦宁分享一下我的喜悦，这样我就高兴地弯下腰把草框向上一掀，掀得比平时高很多，就在我低头正准备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时，小坦宁忽地一下就从里面跳了出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就已经跑出去几步远了，我赶紧站起身来想要去追它，可是它已经跑出去二十多米了，而且直接朝着院子的大门跑去，我赶紧朝它追去，但是一转眼，它就跑出了院子，等我追出院子时，它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怔怔地楞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而且与我的初衷和愿望完全相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萄克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它像懂得我的感受似的一声不吭地悄悄地站在我的旁边，像我一样静静地望着走向北边荒野的那条空旷的大路。

与小坦宁的相处虽然短暂，而且也不能进行语言交流，可是它的一举一动都是真切的，也非常可爱，让人从心里喜欢。

随后的几天里，我常常想起它的身影，也不愿意拿走那只曾经伴随过它的草框。不过心里也常常在想，对于小坦宁来说，是这样走了才是真正的好呢，还是留下来才是真正的好！

后记：野兔是一种分布在世界很多地方的野生动物，种类多，我国也有许多种，小坦宁属于野兔中的草兔，也叫蒙古兔，在我国不属于野生保护动物。2023年我国把草兔列为“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中，这样草兔也就不能随意猎捕了。

2021年2月28日初稿，2023年11月5日终稿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