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仰坤
这里是新疆阿勒泰地区福海县的东风五队,现在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东风五队归属东风公社领导,它是一个自然村,村庄位于福海县城的东北角,距离县城一公里左右。县城并不大,总共只有三四条道路,整个县城也就一万多人。县城的中心是一个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的东北角有个圆形的房子是这个县城里最大的商店,这个十字路口也是县城的中心和最热闹的地方。东风五队也不大,全村只有三十多户人家,除了一户哈萨克族和两户回族以外其余的都是汉族,这些汉族都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从内地搬来的,大多数都是在六十年代过来的,主要原因是老家人多地少,生活比较艰苦,所以才过来谋生。村里最多的是山东人,主要是山东金乡、郓城和嘉祥三个县的人,这三个县相互相邻都位于山东的西南部,在山东属于比较贫穷落后的地区,因此那里的生活更苦一些。这些山东人多数都是老乡,有的还是亲戚。另外几户是甘肃人、江苏人和安徽人。
除了在西南部有县城以及在南边有一个村庄以外,东风五队的东面、北面和西面都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朝着这些方向走,走上几十公里都见不到人烟,在这些戈壁上随意地分布着成片的灌木和野草,也有大片的裸露的砂石荒地和高低不等的或大或小的沙丘,沙丘上也常常生长着一些稀稀落落的野草和低矮的灌木,这里还是一片完全由大自然创造出来的未受人类影响的原野,经常有野狼、狐狸、野兔、刺猬、旱獭、野鸡、蜥蜴、鼠、蛇、多种鸟类以及多种昆虫生活和出没,这是它们的天然家园。
村庄的生产队长是一位山东人,姓靳,人们都叫他靳队长,在公社指导和他的带领下,人们把村庄和县城之间的那片荒地,以及村庄西边靠近村庄不远处的一片不大的荒地开垦了出来,对于村里的人们来说,这些耕地已经足够他们种植粮食和其他农作物了,因此也就没有再去开垦更多的荒地。虽然这里地处偏远,但是新疆有从中国人民解放军集体转业的生产建设兵团,他们开垦和种植的大片农田都是机械化作业,比较先进,可能是受到他们的影响和帮助,也可能是国家给予了特殊的支持和照顾,生产队里很早就有了一台75马力的链轨式拖拉机,开垦荒地和每年犁地播种都是用它牵引着铁犁和播种机进行机械化作业,这一点比内地很多省份的农村都要先进得多。
开拖拉机的也是一位山东人,长得高大魁梧,叫高照英,是山东梁山县人,也就是《水浒传》中的那个梁山,他们家距离梁山的山岭只有几里远,站在家门口就能看到梁山起伏不断的山岭。他是跟着父亲来到这里的,像许多山东人一样,他的性格也很直爽,为人实在,对人真诚,又乐于助人,因此人们对他也很好,他在村里的威信也很高。
除了耕地全部属于生产队以外,生产队里还有一台拖拉机、一架大铁犁和一台大播种机,一大群耕牛,几匹马,几辆大车,一排办公室,一排仓库,仓库里还有第二年用的粮食种子和备用的粮食,生产队的账上还有一部分提存保留下来的资金。生产队还有一所小学,老师由县上的教育局委派和发放工资,学校的校舍和座椅板凳则由生产队负责,冬天里生产队还需要提供取暖的柴火。学生学习都是免费的,哪个学生条件困难影响到学习的时候生产队里还给资助。
生产队里的财产既是生产队的,也是全体社员的。当然,没有人想过要把这些财产分回到自己家里,大家想的都是怎么把生产队搞得更好一些,在人们心里生产队也代表着国家,个人是不能也不应该私分国家财产的。
在县里和公社的指导下,生产队里也组建了民兵,与周边的村庄一起组建了一个民兵连,连长就在东风五队,叫万里,江苏人,他头脑灵活,办事干练,为人公道,深受民兵们的拥护。上级给他配备了一把冲锋枪,作为连长,这把冲锋枪平时就放在他们家里,可以常年保存。每到冬季农闲的季节,当其他社员都去参加平整土地、积肥和清理大渠的劳动时,民兵们就会集中一段时间进行冬季训练,在这期间民兵们人人都会发放一把自动步枪,也都可以把步枪带回家,在村里训练完以后,再到公社里去参加统一的集训和各项比赛。上级很重视民兵工作,民兵们也都训练得很认真。集训结束以后,民兵们就把自己的步枪上缴了,由县里武装部统一负责管理。
在生产队里,社员们都是统一劳动,统一收获,统一分配。秋收分配粮食的时候,都是按照每家的人口数量进行分配,当然成年人和小孩略有区别。年底的时候还会根据每户人家一年来参加劳动所积累的工分总额分到一笔劳动报酬,也叫年底结算,每家获得的数额不等,从几十块钱到几百块钱。除了这些以外,夏天里生产队里种植的瓜菜,或者冬天里组织社员们到湖里捕捞的野生鱼,也都是按照每户人家的人口数量进行分配,所有的分配都是免费的。如果谁家遇到了特殊的困难或者灾难,社员们都会去看望和提供帮助,生产队也会无偿地进行帮助和救济,如果困难和灾难比较严重,公社里甚至县上也会进行特殊的救济,帮助人们渡过难关。这种真诚的帮助和无偿的救济让人们能够亲身地体会到一种社会的温暖和真实的情意,也会让人们觉得自己就是国家的主人,这不仅加强了大家对祖国的感情,也加深了自己对祖国的归属感!这种当家做主人的感觉是用金钱和其他物质财富都无法买来的,这是一种非常珍贵非常纯洁的人间情感!
由于冬季比较寒冷,时间又比较漫长,导致这里的粮食种植每年只有一季,主要种植的是玉米、小麦、土豆、向日葵、油菜和一些蔬菜。一般都是春天四月份开始播种小麦,到了七八月份收割,玉米则在九月份收获。
因为这里属于边疆,也可能是地广人稀的原因,人们的生活与内地乡村里的生活很不一样。首先,由于村庄三面都是荒野,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去盖自己家里的房屋,这样房屋就盖得比较分散,更谈不上整齐。另外,只要是在生产队里生活了几年的人家都会养着一群羊和一群牛,汉族人家还会养上几头猪,当然,几乎每家还会养上一群鸡和两三条狗。这里的牛羊都是在野外放养的,夏天由生产队里的那户哈萨克族社员统一赶到阿勒泰山上去放牧,因此,与内地的一般农村相比,社员们的家产更富裕一些。另外,为了夏天自己种菜方便,每家每户都会在房前屋后开垦出来一块菜地,菜地想开多大就开多大完全由自己决定。当看好一块荒地以后,赶着牛车到不远处砍上一车或者两车铃铛刺拉回来,在四周挖一溜不太深的沟,把铃铛刺摆成排栽上就行了,在一个边上找个合适的地方留出来一个小门的空档,安上一个简单的小门,一个菜园子就建成了!
为了方便浇水,一般还都在菜园里再挖一个简单的小水井,在水井边上栽上一根竖着的粗一些的长木棍,再找一根细一些的长木棍横着用,以及一根更细一些的木杆子垂下来用,这样就做成了一个打水用的吊杆,当利用小水渠浇灌整个菜园时,这样打起水来既方便又省劲。
由于这里每年都对农田进行灌溉,使得这里的地下水位很高,一般在平地里往下挖一米左右就出水了,在菜园里一般挖两米左右就足够了,井口的直径也就一米左右,所以这是一种小水井。当农田进行灌溉时,这种小水井的水位还会上升,可以高到人们弯下腰用水盆子就能直接从水井里舀水的程度。
这里的饮食也很有特点,由于冬季漫长,除了在不太长的夏天能够吃上新鲜蔬菜以外,冬天里主要就靠储存在菜窖里的土豆和萝卜,以及放在不生火的小房子里的大白菜、大葱、干豆角、干辣椒、洋葱和大蒜了,人们把土豆叫洋芋,把洋葱叫皮牙子。可是,与贫乏的蔬菜相比,这里的鱼和肉就丰富多了,鱼都是野生的,数量也多,主要是当地特有的小白条和五道黑,另外还有鲤鱼、鳊鱼、狗鱼和黑鱼等。
这里的降雨很少,大田里种植的庄稼和菜园里栽种的蔬菜主要都依靠灌溉,在县里统一的安排下,开挖了一条大渠把乌伦古河的河水引过来进行农田灌溉,乌伦古河的河水来自阿勒泰山上融化的雪水,每年春夏之交需要灌溉的时候,也正是山上的积雪大面积消融的季节,这时乌伦古河的洪水就会滔滔而来,把山涧河流和大河里生存的野生鱼也一起带来了。
这样,在进行农田灌溉时,经常会有野生的鱼甚至鱼群随着渠水从乌伦古河里游过来,人们只要在两米多宽一米多深的水渠里张开一小段不大的渔网,一会儿就能网住很多鱼,人们把小一些的鱼挑出来扔进水里,留下大一些的鱼装进水桶里,一般装满以后也就回家了。这样的野生活鱼吃起来肉很鲜嫩味道也香,由于是活水鱼,又都游过很长的距离,它们的身体都很结实,肉很瓷实,吃起来非常美妙,这是生长在池塘里的野生鱼,以及人工饲养的各种鱼都难以比拟的!
有些勤快的人就会多抓一些,回去以后除了吃的以外,把多余的鱼去除内脏以后撒上咸盐串起来,一串一串地挂在院子里的绳子上,或者摆成一大片晾晒在院子里的柴火垛上。
有时候有些大鲤鱼也会顺着水渠游过来,当它们游到水浅一些的地方时就会搁浅,游起来就会吃力,速度也慢,这时候拿个捞鱼的舀子就能抓住它们。当它们离开水面时,都会很不情愿地使劲地摇摆着头部和尾部,又都忽闪着两边的鱼鳃着急地想要赶紧地进行呼吸,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有些惊恐,似乎很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脱离水面以后,它们憋足劲再翻几下身子也就没有多少力气了。
那些没有被人们捕捞的鱼儿顺着渠水最终都游进了农田里,当农田里的水慢慢地耗进土里以后,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很快农田里就出现了东一片西一片的死鱼。这时候,那些平日里几乎见不到的灰白色的鱼燕就会立即从人们不知道的地方成群结队地快速地飞来,它们在农田的上空一边兴奋地鸣叫着一边快速地飞舞着,不停地巡视着地上的鱼儿,看到自己满意的就快速地落下去获取猎物。除了它们以外,成群结队的乌鸦“哇哇”地叫着也快速地赶来了,它们似乎不太挑食,大鱼小鱼都爱吃。长相漂亮的喜鹊三三两两地也来了,它们不紧不慢,有些优雅,先落在地边上休息观察一会,然后再进到地里享受美食。有时候,有的狗也会跑过来凑凑热闹,可是,它们似乎对鱼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它们的兴趣是骨头和各种肉食。
小白条和五道黑都有多种做法,五道黑一般都是炖着吃,而晾成半干的小白条在锅里蒸熟以后,拿出来咬着吃既香嫩又筋道,味道很特殊,很好吃。
对于很多人来说,除了冬天里吃的是冰冻的死鱼或者晾晒的干鱼以外,在春夏秋三个季节里吃的主要都是野生的活鱼,而且一炖就是一大盆子,家里的每个人都能吃个够,甚至光吃鱼就吃饱了!
除了在这些水渠里抓鱼以外,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赶着牛车带着渔网到乌伦古河里去捕鱼,在县城不远处还有一个很大的自然湖泊叫乌伦古湖,人们都叫它海子,乌伦古河的河水最终都流进了这个湖里,里面的鱼更多,主要也是小白条和五道黑,人们也可以到那里去捕鱼。只是没有人想过捕了鱼以后去卖钱,人们捕鱼主要还是为了自己吃。冬天里,生产队有时候也会组织社员们到湖里去捕鱼,拉回来分给各家各户,算是给社员们搞的一种福利。
这里又是畜牧区,县里和公社都直接掌握着很大的羊群,有专门的牧业生产队负责放牧,这些牧业队的社员主要都是哈萨克族,他们很少种粮食,除了常年放牧以外,他们的耕地主要种植各种牧草,以苜蓿草为主,他们放牧的这些大羊群都属于公家。
这里有一种非常著名的绵羊——阿勒泰大尾羊,这是阿勒泰当地特有的种类,也是这里羊群里的主要品种。它的特点是羊的尾巴不是短粗地垂下来,而是呈现方形并与臀部完整地长在一起,尾部与前面的腰部一样宽,甚至更宽一些,走起路来硕大的尾部左右一摆一晃的,很有一番风趣!这硕大的尾部里面都是脂肪,可以炼油,吃起来也很香,这是其他种类的绵羊所不具备的。由于常年都在野外活动和吃草,这种羊肉很好吃,营养也高。
由于羊的数量多,人的数量少,这里的羊肉就很便宜,一公斤羊肉也就一块多钱。每到深秋,县里就要负责给外省和新疆境内的大城市供应肉食,这时候县里就会专门组织对羊群进行大批量的屠宰,屠宰以后羊肉运走了,剩下的羊杂碎就在这里进行销售,一副羊杂碎包括羊头、羊肺、羊心、羊肝、羊肚子和四只羊蹄子,最便宜的时候也就五分钱,后来涨到了两毛钱。因为屠宰的时候也都有些寒冷了,羊杂碎放在院子里也可以冻住了,很多人家都是赶着牛车去买,一次买上几十副或者上百副,拉回来放在院子里或者小房子里堆起来冬天慢慢地炖着吃。很多人家主要吃的是羊心和羊肚子,羊肝和羊肺都不爱吃,羊头和羊蹄子一般都是剥了皮以后炖着吃,也有少数人家觉得把皮剥了有些浪费就用火烧去皮上的毛然后带着皮煮着吃,不吃的东西和骨头都给家里的狗了,一到冬天,狗儿们也都跟着享了福。
除了羊杂碎以外,大批地宰杀就有很多血,屠宰场都是在院子里先挖上几条又深又长的大沟,鲜血就直接流进这些沟里,等到宰杀结束时,这几条大沟就被鲜血灌满了。由于天已经有些寒冷,沟里的血全都冻了起来,汉族的人们就赶着牛车过来用十字镐把沟里的血块刨出来,拉回家里煮熟了再掺上一些晒干切碎的青菜喂猪,猪都很喜欢吃,这是它们难得的一种美味。
这里的生活节奏是缓慢的,除了秋收季节比较繁忙以外,其他的时间都不是很忙。不过,一年四季人们几乎每天也都有一些农活要干,男人们主要是干生产队里安排的各种农活,妇女们除了参加队里的劳动以外,还要照顾家里的孩子和家务。
整个村庄十分平静和温暖。这里地广人稀,地处偏远,加上交通不便,外来流动的人员不多,再加上人们都有一定的思想感觉,整个村庄始终保持着一种积极向上的朝气,还有各个村庄又都有民兵组织,这样就使得这里常年都没有发生过偷盗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其他的刑事案件,更没有地痞流氓无赖和黑社会组织生存的空间。很长时间以来,这里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们生活得很自然,心里很轻松,也很舒畅。社员们虽然来自不同的省份,但是大家生产劳动在一起,有着共同的家产和生活目标,又都注重思想觉悟和自己的声誉,所以都非常淳朴友善,通情达理,也都甘愿吃苦耐劳。在劳动和各种方面都愿意争取走在大家的前头,出于自尊和基本的良知,谁也不愿意成为落后分子,免得抬不起头来。
寒冷和漫长的冬季是这里的另一种显著的特征,每年大约从十月中旬开始下雪,一般都要延续到第二年的四月份地上的积雪才能化完,这期间会下很多场大雪,也会刮很多场寒风。在整个冬季里,寒流经常带着犀利的哨声肆虐地扫荡着大地上的一切,逼迫着人们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只能躲在屋里。因为在寒流中由于车辆出现了故障或者行人迷失了方向,结果被冻死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死亡和寒冷是紧密相连的,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这是最基本的生活常识。而且从十二月份开始到第二年的三月份为止,每天的温度平均都在零下二十多度,在没有寒流的天气里,如果需要出趟远门去办事,先穿上厚厚的棉衣棉鞋,再穿上一件皮大衣,然后再戴上棉皮帽子和厚厚的棉手套,这是基本的装束和衣着打扮,这时候,衣着美观必须向保暖和不被冻死冻伤让步,这也是基本的生存法则!虽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于这种气候状况早已习以为常,也已经不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应对这种寒冷和漫长冬季的各项工作却在年复一年地认真地重复着。
凡是冬天要住人的房屋都必须有取暖的火墙和生火的炉子,否则刺人心肺的寒冷逼得人根本不能居住,这就需要在每年深秋和初冬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必须准备好几牛车的柴火,这些柴火当中最好烧的是梭梭柴,比较好的梭梭柴又是那些年龄长枝干粗,特别是已经死亡干枯的老疙瘩,它们燃烧起来保持的时间长,没有烟,温度还高,烧起来又方便,因此这是人们最喜欢的一种柴火。好的梭梭柴一般都分布在比较远的沙丘中和沙丘的周围,距离村庄二十多公里,人们需要凌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赶着牛车出发,这样才能在太阳落山之前拉着柴火回来。因此,一到深秋和初冬,赶着牛车去砍柴就成了家家户户必须要完成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农活,也是生产队里非常关心和重视的一项工作。对于少数没有耕牛的人家,生产队里会为他们免费提供耕牛;对于家里遇到特殊困难没有人去砍柴的人家,生产队里就会安排其他社员赶着生产队里的牛和车帮助这些家庭去砍柴,算是给生产队里劳动,在生产队里记工分,这些人家不用支付任何费用。
今年又到了应该去砍柴的时节,几天前生产队里就发了通知,从现在起往后的一个月的时间里,谁家想去砍柴,提前给队里说一声就行,队里就不给他安排那天的农活了。
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勇和他爸妈商量了一下,他们家里的人多,冬天需要烧三间屋子,还喂着几头猪,由于天冷每天还需要给猪用大锅煮菜煮食,也很费柴火,这样就需要大约八九牛车的柴火,因此决定还是早点动手好,拉回来一车以后中间休息上两三天,让人和牛都缓缓劲,然后再去拉下一趟。
事情定下来以后,昨天下午干活的时候大勇就和几个年轻人联系了一下,然后又去联系了其他人,今天中午,最后确定下来明天一共有八个人去,大家决定还是按照老规矩明天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发,出发前在生产队办公室前面的空地上集合,大家确定下来以后也给生产队里说了,队里也同意了。
大家集中起来一起去砍柴已经是多年的一种好传统,由于砍柴的地方比较偏远,沿途都是戈壁荒滩没有人烟,比较荒凉,一辆牛车行走起来比较孤单,如果遇到什么特殊的情况也没有一个照应和帮手,特别是在这个时节,由于夏天在山上放牧的羊群牛群都下山了,野狼也都跟着下来了,现在也是这里野狼比较多的时期。虽然人们并不十分害怕野狼,但是谁也不愿意与它们遭遇,特别是不愿意与狼群遭遇。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好的梭梭柴都生长在沙丘之间或者沙丘的漫坡上,这就需要把牛车赶过去以后才好装车,等到车都装好以后,由于是在沙地里,装满柴火的牛车变得很重,一个牛往往拉不出来,这就需要几个人过来帮忙推车,如果还是推不出来,那就只好把其他车上的牛先解下来,牵过来一起帮着拉。所以,多年以来,每年砍柴的时候都是多辆牛车浩浩荡荡地一起出发,然后一同归来,这样走到哪里,大家都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团结的集体。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勇就把这件事情给家里人说了。
“明天都有谁去?”他爸问。
“有二东、小路、小傅、大照、小平,还有二赵、小董和小常。”大勇回答。
“你们准备去哪里,还是往红雁池那个方向去吗?”
“嗯,我们商量过,想着还是去那里。那里的梭梭还是好,老疙瘩多,就是沙窝大一点,一个牛往外拉难一点。”
“嗯,现在也就是那里的柴火好一些了!”
“那是!你也知道,别的地方哪还有更好的梭梭了!”
他爸停了一下,接着说:“头几年有好梭梭的地方还有好几处,也不太远,这几年砍柴火的人越来越多了,听说县上有的开着汽车去砍,可能他们是给单位上用,反正大家都喜欢老梭梭,更喜欢老疙瘩,这两年成片的老梭梭老疙瘩真是越来越少了!”
大勇有些无奈地说:“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挡不住,再过两年,要想砍上好柴火只能往更远处去了!当然,近处那些小一些的梭梭柴过几年也会长大的!”
他爸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大勇的弟弟志远插嘴说:“哥,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去吧,也能帮帮你!”
大勇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明天又不是周末,你们又不放假,你还是好好地上学去吧!”
“我可以请个假呀!”
“不行,这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不值得耽误你学习!”
志远有些不服气地看了看大勇,不吭声了。
志远下面还有个妹妹小翠,她一边吃饭,一边笑着看了看志远,没敢多说话。
吃过饭以后,志远和小翠都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大勇和他爸一起准备砍柴和装车用的长把斧头、铁叉、大绳、两根结实的绞车棍,他爸又把气筒找出来给牛车的两只轱辘打满了气,然后把气筒放在了牛车的车厢里。
“还用带气筒吗?”大勇问。
“还是带上吧,万一轮胎慢撒气了,或者装满柴火以后气压低了也好打一打,总比到时候没有强!”他爸说。
大勇没再说话。
他爸转身到屋后的草垛上拽出来两大抱上好的干青草铺在了车厢里,这是给牛准备的明天的午饭。大勇到放杂物的小房子里把一套让牛拉车用的用具都抱了出来,他爸过来一件一件地和大勇一起仔细地检查着,检查完以后就放在了牛车的旁边。忙完这些事情以后,看了看时间,他俩就一起到队里干活去了。
大勇的妈妈开始为他准备明天要带的干粮和咸菜,涮洗了水壶,她又挑了几根比较好的青萝卜和几个皮牙子放在一个布包里,又挑了几条咸干鱼,准备晚上烤一烤明天一起带上。接着,她又把去年冬天大勇穿过的那件皮大衣找出来晾晒在了院子里的绳子上。
傍晚时分,大勇到生产队里集体放牧的牛群里把自己家里的那头大黄牛牵了回来,这是一头高大健壮的耕牛,夏天里跟着牛群上山吃草,山上的水草丰美,绿树成荫,凉快宜人,一夏天也没有干活,现在浑身上下膘肥体壮,皮毛都很顺溜,很有精神,头上的两只牛角看起来又粗又长了不少。这头大黄牛就出生在大勇家,是大勇家里的一头奶牛生的,然后一年一年地慢慢地长大,现在正值当年。大黄牛对全家人都很熟悉,也有一定的感情,在外面遇到了,只要一呼唤,它就会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然后抬起头来用它那有些干硬的嘴唇和鼻子嗅嗅你的手,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大黄牛干起活来不光劲大,也很卖力,所以一家人都很喜欢它。
大勇牵着大黄牛还没有走进院子,家里的两条大狗就欢欢喜喜地摇着尾巴跑出来迎接了,一条是黑狗叫大黑,另一条是黄狗叫二黄,实际上它们都是大勇家的一只母狗一窝生的,它们两个都是公狗,是亲哥俩。在同一天里,大黑出生得早一点,二黄出生得晚一点,一同出生的还有三个兄弟姐妹,在狗崽的时候都送人了,只留下它们哥俩。现在他俩都四岁多了,也属于正当年,它们都有半米多高,一米多长,长得结实粗壮,很有精神,也很机警。它们都是当地的土狗,生命泼辣,也很皮实,可能是由于家里都有牛羊猪鸡这些家禽和家畜的原因,这里的人们都没有把养狗太当回事,家家户户几乎都没有每天喂狗的习惯,平时人们都是把一些吃剩的骨头随意地扔给它们吃,因为其他牲畜都不能吃,所以才给狗吃。如果再有其他的剩饭还舍不得给它们,还有猪每天都在门口哼哼唧唧地等着要饭吃。所以,对于这些狗来说,吃饭的事情都是以它们自己解决为主,它们实在饿了,就先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找吃的,有时候也去吃一些猪吃剩下的东西,实在找不到了,就抽空到外面去找点吃的,然后再赶快跑回来,它们的任务是为主人看家护院,这是它们的使命,它们都很尽职尽责。当然,在母狗生下小狗的那一段时间里,主人们每天都会给母狗一些食物,帮助她喂养狗崽。前年那条家里人都很喜欢的母狗在它十四岁的时候还是老死了,大勇把它埋葬在了距离院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下面,让它能够始终守护自己的家园并且陪伴自己的子女,也算是对它的一种纪念。
大黄牛和大黑二黄都很熟悉,虽然半年没见面了,但是一见面狗就对它亲近了起来,大黑先是迎着大勇跑了过来,亲昵地用嘴碰了碰大勇的裤腿,然后就转到大黄牛跟前去了,在大黄牛头部的侧面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踏着小步慢跑着跟着它往家里走,显得很兴奋!二黄直接跑到了大黄牛的后面,想要亲吻大黄牛的尾部,试了两回都没敢太靠近,只是兴奋地跟在大黄牛的后面快步地走着。
大黄牛看了看大黑和二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对它俩不见外,也不戒备,就径直地往家里走了。
进了院子以后,大勇把大黄牛拴在了院子里的一根木柱子上,然后到井里打了一桶水想要饮饮它,这时候他爸回来了,看见大黄牛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满足。
“比去年又壮实了不少!”他爸高兴地说。
“嗯,看高处和去年差不多,但是浑身上下明显地都更壮实了,体重肯定又增加了不少!”大勇也十分高兴地说。
“吃了一夏天的好草,又没干活,就是换了人也得多长几斤肉啊!”
大勇笑了起来!
“你看还用不用再拽些干草喂喂它?”大勇问他爸。
他爸看了看牛的肚子,回答说:“你看牛的肚子又鼓又圆,现在附近的野草还可以,它们都能吃饱,我看就别喂草了,给它饮饮水吧。”
“嗯,好吧。”说着,大勇把水桶提到了大黄牛的跟前,大黄牛明白主人的用意,它爽快地把嘴伸进桶里,没想到水桶里的水是满的,它像呛了一下似的,猛地把头从水桶里抬起来,嘴唇和四周的胡须上都带了许多水珠,滴滴答答地散落在水桶的四周,大黄牛伸出自己的长舌头来回地舔了几下自己的嘴唇和两个鼻孔,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有些谨慎地又把嘴伸进桶里,开始吸溜吸溜地尽情地喝起水来。
大勇和他爸看着牛的举动都忍不住笑了!
一桶水喝到底以后,大黄牛把头从水桶里抬起来,扭头看着大勇,再看看他爸,似乎还没有喝足。
“还给不给它喝了?”大勇问。
“看来还没喝够!现在的野草不像夏天,已经有些干了,所以牛吃了比较渴,想喝水。还是再饮饮它吧,水没事,喝多了撒一泡尿也就没有了!”
“那好吧!”说着大勇又去打了一桶水放在大黄牛跟前,这回大黄牛不再急切了,它有经验地把嘴慢慢地伸到水的表面就开始喝起来,随着水位下降,它的头也慢慢地往下降低,喝了一会以后,它抬起了自己的头,显得心满意足,然后伸出舌头来回地舔了几下自己的两个鼻孔,不再喝了。大勇过去把水桶提起来,里面只剩下不多的水底子了!
志远和小翠早就放学回来了,小翠写完作业以后就开始帮助妈妈做饭,志远不知道又到谁家去玩了。
大勇她妈专门炖了四条晒干的大鲤鱼,整整一大盆子,又炒了一个醋熘土豆丝和一个醋熘白菜,还做了几盘拉条子,一家人都很高兴,有些过节的味道。
不一会,志远也从外边回来了。
看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大勇的爸爸想喝几盅酒痛快痛快,但是被大勇的妈妈拦住了,他妈说明天早上天不亮大勇就要出去打柴火,吃完饭你们还是再一起想想检查检查好,别忘了带什么东西,不然到时候耽误事,你一喝酒就爱犯困犯迷糊,容易耽误事。大勇的爸爸觉得很有道理,笑了笑,就没有坚持喝。
大家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吃饭,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大勇的爸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给大勇商量:“现在四周狼比较多,大黄牛拴在院子里,晚上行不行,别招了野狼?”
“应该没事!牛就在院子里,离屋子这么近,狼哪有那么大的胆量敢跑到家门口来!”大勇不以为然地说。
“我也觉得狼不会这么胆大,再说,狼跟狗似的,大黄牛这么大,就是来了也不一定能斗过大黄牛!”大勇她妈分析着说。
“这可不敢说!”志远插嘴说,“你们没听说吗,前几天二小队高鹏家里的牛在地里就被狼咬死了!”
大勇看了看志远:“那是在地里,野外没有人烟,狼才敢下手!咱这是在家门口,狼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跑到家里来!”
“这可不敢说,虽说那是在地里,可是那是在大白天。晚上说不准哪个胆大的狼就敢摸到村里来!你别不信,这个可真说不准!”志远跟大勇争辩着说。
“不用说了,我总觉得咱们还是不该冒这个险!这几年光咱知道和听说的被狼祸害的牛和马就不少,羊那就更不用说了!”大勇的爸爸总结着说。
“那怎么办?牛圈的门去年就坏了,还没有修理,现在也关不上,光是斜靠在那里也不管用,有门和没门也没啥区别,再说牛圈还在后面,我看还不如在院子里安全呢!”大勇有些无奈地说。
他爸和她妈都没有吭声,一家人都慢慢地继续吃饭,除了小翠以外,其他人好像都在思考着对策。过了一会,他爸慢慢地说:“我看这样吧,晚上我就睡在院子里的牛车上,狼的鼻子很尖,既然在很远的地方它就能闻到牛和羊的味道,我睡在院子里,它也应该能够闻到我的味道,一看有人在,它就肯定不敢来了!”
“那怎么行!”还没等他爸再说下去,大勇和他妈都反对了!
“狼真要来了,要咬,顶多咬死个牛,也不太算啥!你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白白地送上去,夜里你睡着了,万一狼真的来了,别的不说,光是咬你几口就够你受的!这种事情千万不行!”大勇和他妈几乎说出了差不多的意思!
志远也瞪着惊讶的眼睛看着他爸,似乎在看一个不懂事或者已经老糊涂的老头似的,接着说:“爸,你也太糊涂了吧!大黄牛怎么能跟你比,怎么能用你去替换大黄牛呢!”
他爸虽然很清楚这都是一番好意,可是这些话听起来就不顺耳,谁听了都会不舒服!于是他略有些生气地说:“你看你们想的,我一个大活人难道就干等着让狼来咬我吗,我又不是傻子,我就不会在身边准备好斧头和铁叉吗,它要是真来了,别说它咬我,不等它靠近,我就用铁叉一下子使劲地叉过去,要是它躲得慢,一下子就能叉它个够呛!”
大伙听了都笑了起来,志远刚喝了一口汤也一下子喷了出来!
她妈责备地说:“你看你,都上中学了,还给个小孩子似的!”说着把一条毛巾递了过去。
大勇明白他爸是真的担心大黄牛,怕万一出个意外就不好了,所以才坚持要睡在外面,看看他爸态度这么坚决,也只好顺应他的要求。大勇提出来晚上他去睡在牛车上,这样就比较保险。他爸还想再说什么,他妈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大勇,然后说:“我看还是叫小孩子睡在外面吧,你年龄大了,手脚没有年轻人灵活,也没有他们有劲,你们就别争了!”
志远刚擦完嘴角,自告奋勇地说:“你们要是不放心,我就和我哥一起睡在牛车上,别说来一只狼,就是来上两个三个的,我们两个拿着斧头和铁叉也不怕,也能把它们打跑!”
“你就别凑热闹了!你夜里睡得跟死猪似的,叫都叫不醒,你陪着有啥用!再说,牛车里并排也躺不下两个人!明天天不亮就起来走了,也睡不了多长时间,这点小事,你就别掺和了!咱也别再来回地讨论这点小事了,就这么定下来吧!”大勇有理有据地说。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就这么确定了。
吃完饭以后,小翠帮助她妈收拾碗筷,志远帮助他爸用一条长凳子和一个结实的木墩子把牛车的前后都担好,还用砖头把两个车轮的前后都掩上,让牛车既不向前张,也不向后扬,还不前后滚动,这样就能够平稳地停靠在那里了。
大勇的爸爸把车厢里的干草仔细地铺好,又把斧头、铁叉、两根木棍顺着车厢的里边摆好,志远把晾晒在绳子上的皮大衣抱了过来,他爸接过来放在车厢里,让大勇晚上盖。
“你到屋里把手电筒拿过来,放在车厢里,晚上你哥好用。”他爸说。
志远答应了一声进屋去了。
大勇把大黄牛的绳子解开放长了一些,这样大黄牛在晚上就能自如地卧在地上休息了,休息好了明天好有劲干活!
他妈从屋里抱出来一个单人床上铺的羊毛毡子,叫大勇的爸爸铺在车厢里,这样晚上防潮。小翠又抱出来了一床被子,放在车厢里,叫她哥夜里盖。
大勇走过来有些生气地说:“天不亮就得起来,也就睡上几个小时,时间又不长,现在也没有下雪,天也不是太冷,你们干脆把屋里的床都搬出来吧!”
“在外面睡,下半夜还是会冷,冻着了就晚了,你盖完了就收回去,这不是很容易吗,你还是留在车上盖吧!”他妈规劝地说。
大勇也没再说什么。
志远把手电筒放在车厢的一头,用手指了指,告诉了大勇。
“好了,天也不早了,明天还得早起,还要干一天的活,我就早睡了,你们也都进屋里早点睡去吧。”大勇劝着他们。
其他人回到屋里以后,他妈又专门烧了一锅开水,等明天大勇走的时候灌到一个能装五公斤水的干净的白塑料壶里好让大勇明天喝,其他人洗洗都去睡了。
大勇是民兵,经过一定的训练,打过靶,站过岗,巡过逻,具有一定的民兵素养和应有的警惕性,虽然他还是怀疑野狼会不会真来,但是,出于预防和警惕,他还是在心里做好了抵御的准备。
睡觉之前,他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虽说是院子,和这里的家家户户一样谁家都没有院墙,所说的院子,指的就是房屋前面的一片空地,由于常年使用和打扫,比较平整,夏天里基本没有长出来和保留住野草,使得这块空地与四周的荒野明显地不同。院子四周的边界一是在房屋的西侧盖了两间放东西的小房子,往南是羊圈、猪圈、鸡窝和狗窝,在房屋的东侧堆了几堆还没有烧完的柴火,柴火已经剩下得不多,柴火堆的底部在夏季里已经长出了一些野草,现在都已经干枯了。房屋后面是一个用土块垒起来的比较大的草圈子,里面堆放着秋天收割来的干草,旁边是一个比较大的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的牛圈,牛圈的门已经坏了,斜靠在牛圈的大门旁。
除了这些建筑物以外,房屋四周二三百米以内都是各种荒草和一些低矮的灌木,还都保留着荒野的原始状态,一年四季几乎没有人进去和穿越,最近的邻居距离他们家也有二百多米远。从家里出来是一条从草丛中走出来的光滑的小路,还有一条牛车碾压出来的土路,这条牛车路由于不常走夏天里也都长出了一些野草。
二黄看到主人在院子里转悠,讨好地慢悠悠地走过来,抬起头来亲昵地嗅了嗅大勇垂在裤子口袋处的右手,然后把头靠在大勇的两条裤腿之间,表示着亲近之情!
大勇弯下腰用右手抚摸了一下二黄的头部、脖子和前背,然后用手轻轻地推了它一下,接着他就走到牛车旁边,把简单的床铺又整理了一下,脱了鞋子,上车以后就躺下了,他把被子推到一边,把皮大衣拉过来盖在了身上,闭上了眼睛。
虽然想睡,可是心里有事,虽说一直不太相信狼真的会来,但是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份担心,现在真的开始专门睡在外面保护牛了,这份担心反而更重了,所以一下子也睡不着。
大勇就这样静静地闭着眼躺着,没睡着,实际上也没敢睡。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整个村庄全都淹没在了黑黢黢的模糊和黑暗之中,白天浮躁的各种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四周完全寂静了下来,只有大黄牛不紧不慢又有些节奏的反刍声在院子里轻轻地飘荡。远处村庄里偶然会传来几声狗叫,但是这种叫声既不急迫也不长久,更像是哪家的狗在无聊和孤独之中的自言自语。
狗的声音停下来以后,整个世界显得更加寂静了!
猛一挪到牛车里来睡,大勇很不习惯,他换了一下姿势想侧着身子睡,可是身子下面羊毛毡子的气味慢慢地飘了过来,这种气味虽然不大,但是因为有一种羊毛特有的淡淡的膻味,让大勇很不舒服,他一边把羊毛毡子往身子下面掖了掖,一边把身子往车厢边上靠了靠,让面部尽量离开羊毛毡子。这时,从下面的青草里飘来了淡淡的非常好闻的一种青草特有的迷人的香气,说不出来这是哪一种青草的香味,可能是几种青草混合以后才形成的独特的香味,大勇尽情地呼吸了几口,觉得很舒坦也很开心,忽然觉得这样睡在铺满干草的牛车里也很舒服。
他就这样闭着眼睛迷糊着,睡意越来越浓,就在他即将睡着的那一刻,也许是积攒在心里的责任感在起作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要睡着了,他刻意地提醒自己:“别睡!就这样睡着了,牛怎么办!”想到这里,他的意识又完全清醒了,他专心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除了牛的反刍声以外,还是一片寂静,夏天里常有的各种昆虫的叫声全都没有了。想了想,他觉得还是起来巡视一圈比较保险,想到这里,他侧身下了牛车,先用一只脚探索着摸到鞋子,然后把两只鞋子穿上,又伸手从车厢边上摸出了那把长柄的斧头提在手上,他开始先到房屋后面走了一圈,然后又到前面沿着院子的边缘走了一圈,大黑和二黄都卧在距离狗窝不远处的一片干草上,看到大勇的举动,它们都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二黄就讨好似的跑了过来,开始亲吻大勇的手,大黑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也亲昵地嗅嗅大勇的裤腿,然后用头轻轻地磨蹭大勇的裤腿。大勇站着没动,尽情地享受着它们表达的亲情。
过了一会,大黑和二黄都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大勇,似乎想要搞明白主人接下来想做什么?
大勇没管它们,漫步回到牛车边,把斧头重新放进车厢里,脱了鞋子,又进入车厢躺下了,然后顺手把大衣盖在了身上。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像往常一样,夜空蓝里透黑,非常高远,深不可测,像一口大锅从天上扣下来,没有一丝云彩。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有大的,有小的;有亮的,有暗的;有的相近,有的稀疏,它们各得其所,都很安静。
“看来,这就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也不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勇心里想。
接着,他就想到了明天砍柴火的事情,记得去年砍柴火的时候,车都装好了,小平家的那头大灰牛看着很壮实可就是拉不出车子来,几个人都过去帮忙推也不行,最后还是把张三家的牛从牛车上卸下来牵过来帮着拉最后才拉出来。从那以后,大家都说那头大灰牛中看不中用,“你们不会看吗,它的身架骨虽然大,个子也不小,可是四条腿都不粗,这样的牛干活肯定就没劲!”有人分析说。“是啊,真是这个理!”大勇现在想想也都觉得这种说法很有道理。然后又想到了自己家的大黄牛,这家伙从小就是个抓地虎,也就是从小四条腿就很粗壮,即使在不太松软的地面上,四个蹄子走过去地上也会留下一溜清晰的脚印,一看就知道它浑身都是劲!这倒一点也不假,大黄牛已经拉过三年柴火了,每次都是自己把装满柴火的牛车从沙地里奋力地拉出来,顶多叫其他人过来帮忙推一推,还从没有叫其他的牛过来帮助拉过,想到这里,大勇自豪地笑了!
就在大勇迷迷糊糊地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从村子里传来了一阵狗叫声,这种叫声比较急迫短促犀利,隐隐约约地还有一种发狠的意味,不一会,又有几只狗加入了阵营跟着狂叫以来,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把大勇完全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听了一会,不一会,狗的叫声稀少了,慢慢地叫声也缓慢了。在村庄里,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这种情况都很常见,有时候一家的狗狂叫了起来,其他家的狗也会自然地跟着狂叫一阵,像是要相互助阵似的,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到这里,大勇抬起头来看了看大黄牛,它正安详地卧在那里悠闲自得地不紧不慢地反刍着,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看到这里,大勇又躺下了,心里开始埋怨老爸有些太多疑了,他这样一惊一乍的,搞的自己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这样明天还怎么有劲砍柴火呀!
想到这里,大勇决定先睡一会儿,等到后半夜再醒着点,多留点神。
虽然有了这种想法,可是心里还是有些纠结,是现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好好地睡一觉,还是小心点凑合到天快亮的时候,出发以后在车上再好好地睡一会,那时候只要牛车夹在车队里跟着走,自己在车上睡觉就行,顶多给前后的人说一声请他们帮忙照应一下自己的牛车。也许是受过民兵训练的原因,想了想,觉得还是第二种做法比较妥当,这是没有漏洞的方案。
于是,大勇决定也就这么几个小时,还是保持迷迷糊糊地睡吧,这样一有动静就能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万籁俱寂,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就连大黄牛也慢慢地闭上了困乏的眼睛,偶然反刍一下嘴里的食物。大勇的计划和决心是不让自己睡着,可是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白天又干了一天的活,他的身体非常需要哪怕一会儿的甜美的睡眠!现在躺在松软舒服的干草上,他舒展开自己的身体,睡意也就毫无阻挡地慢慢地战胜了他的理智和意志,把他淹没在浓浓的舒坦的梦乡里,阻塞了他的听觉和视觉,遮蔽了他的思想和意识。
大自然是非常奇妙的,人是大自然创造的,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是非常杰出的拥有特殊聪明和智慧的生物。
所有的其他动物植物微生物,以及高山大河和森林草原也都是大自然创造的,也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在这些动物里面,狼也是一种十分聪明智慧的动物。当然,与人类相比,它们的聪明智慧还有一定的差距,与人相比,它们不行,可是与其他动物相比,它们却占据着明显的优势,这也是大自然的一种特意的设计和安排!
有人说,人是有第六感觉的,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很多时候自己都会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当然,这种第六感觉还没有得到科学的严谨证明,所以有的人相信,有的人怀疑,有的人不信。
这一回,大勇家似乎要用一次真实的经历来验证他爸的这种预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匹野狼已经潜伏在了大勇家的附近,很明显,这是大黄牛身上散发出的体味在它那里变成了难以抗拒的肉香!
狼是狡猾的,它耐心地潜伏在野草丛中,慢慢地向着院子靠近。今天夜里没风,它不用考虑风向,要是有风,它就会选择从下风口进攻,这样它的气味就不会被狗和牛发觉。
它一点一点地向着院子接近,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同时警觉地观察着房屋和院子里的动静,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它都会机警地停下来,一动不动地隐藏在草丛里。
狗的听觉是非常灵敏的,嗅觉也十分杰出,对于大黑和二黄来说,这里是它们从小就生活生长的地方,而且又是日日夜夜守护了几年的家园,对于院子和院子周边的各种气味和响声它们都非常熟悉,稍微有什么异常它们都能很快地发觉和甄别出来。
大黄牛的听觉和嗅觉虽然比狗都差一些,但是它的听觉却比人类强得多。
但是,野狼似乎天生就是家狗的死对头,而且似乎信心满满地不把家狗放在眼里。对于大黄牛,在野狼眼里那就是桌上鲜美的肥肉,根本不用考虑牛的任何抵抗和反击。
狼就是狼,大自然给它装备了凌厉的牙齿,快速的奔跑速度,矫健的身躯,抵御恶劣自然环境的生存能力,还专门配备了一套先进于一般动物的智慧!
直到现在,大黑和二黄,还有大黄牛都没有发现这匹狼。
大勇已经在梦乡里自由地畅游起来,对他来说,院子里的一切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气息也已经飘到了野狼那里,同时,他的鼾声也在告诉野狼这里还有一个活口!不过,对于野狼来说,真正的大餐和美味是大黄牛,光是大黄牛的肉它也吃不完,所以,他是不想去攻击那个活人的。当然,如果活人胆敢站起来阻挡它去吃大黄牛,它就会毫不犹豫地疯狂地用锋利的牙齿去扫除这个两条腿的障碍!
野狼距离院子越来越近了,透过野草丛,它已经看清了院子里的主要情况,房屋的门紧闭着,窗户也是黑的,说明里面的人都睡着了。距离大黄牛不远处的牛车上睡着人,但是也已经睡着了。在大黄牛的另一边,不远处卧着两只狗,这才是对手,这样就需要绕过它们从别的路线发起进攻!
最好的进攻路线在哪里呢?
就是潜伏到牛车底下发起进攻!
这样既能躲过狗的视线,有人的气味和大黄牛的气味进行干扰,狗也一时发觉不到自己的气味!
野狼蹑手蹑脚地毫无声息地从房屋的后面绕了过来,慢慢地钻到了牛车的下面,这里距离大黄牛也就十几步远了,大黄牛诱人的身躯就在眼前!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大黄牛警觉地忽地站了起来,并且急促地往后退着想要挣脱绳子逃跑,可是头上的绳子很结实,牢牢地把它控制在了柱子上!这根柱子很粗,埋得又很结实,现在大黄牛用自己的头而不是身躯去拉这根柱子,柱子纹丝不动,大黄牛极度地惊恐又十分地绝望,它似乎已经预感到死到临头!
就在这时,野狼敏捷地从车底下钻了出来,快速地扑向牛的脖子,大黄牛本能地一摆头,两只坚实锋利的牛角瞬间摆了过来,野狼一躲身,气急败坏地朝着大黄牛前腿的上方狠狠地咬了下去,然后用力一撕,一大块连皮带肉的血块就张了起来,大黄牛惊恐万分地想往旁边躲闪,可是由于身躯庞大,头部又被绳子羁绊着,只能快速地挪动着尾部往另一边躲,野狼扭头正要向牛的脖子再次发起进攻时,一条黑影突然从牛的尾部迅猛地冲了过来,直扑野狼的腰部,野狼一边躲闪,一边扭头咬住了这条黑影,可是黑影毫不退缩,一口也咬住了狼的腰部,双方瞬间战成了一团!
冲来的黑影正是大黑!
双方只顾着撕咬,谁都没有机会发出叫声,一会野狼出现在上面,一会大黑出现在上面,双方都要置对方于死地,疯狂地撕咬着对方的身体。
可是双方的目的很不相同,大黑是在保家护院,把野狼咬死和咬伤都是胜利,都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可是对于野狼来说,这完全是一场横来之祸,与大黑厮打根本就不是这次行动的目的,这次的目的是吃上黄牛肉!因此,在院子里厮打了一阵以后,野狼发现大黑没有丝毫停止和退却的意思,而且大黑也身强体壮,自己想要快速地咬死它也不容易,野狼就想退出这场战斗。另外,野狼非常狡猾,它知道这是在有人居住的院子里,而且车上还睡着人,它当然不愿意在与大黑撕咬的同时再出现人类,于是它一边撕咬一边开始往院子边上的草丛里撤退,可是大黑却拼命地死死地咬着它不放,双方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大战!野狼已经变得越来越疯狂,它已经不再重点攻击大黑的脖子和头部,而是能够咬到哪里就在哪里拼命地撕咬,大黑也是能够咬到哪里就往哪里狠咬,地上的狗毛和狼毛越来越多,不少毛发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肉块和肉皮!
在这种撕咬中,狗的牙齿和野狼的牙齿也见了分晓,野狼的牙齿更锋利,更有劲,咬合力也更强,另外它的爪子也更锋利,这样在这种贴身的撕咬中,大黑注定要吃很多亏!
可是大黑丝毫没有退缩,一直奋力地撕咬着,不给野狼片刻喘息和逃跑的机会!
不知打了多长时间,虽然双方都已经伤痕累累,也都精疲力竭,但是野狼明显地开始占据上风,它更有后劲和耐力,牙齿和爪子也更给力!不过它已经下定决心要赶快脱离战场了,于是只要有一点机会它就努力往草丛里撤,大黑爬起来就往前追,很快就会咬住牙狼的后腿和臀部,野狼又只能扭过头来疯狂地撕咬大黑的头部、脖子和背部!
慢慢地它们的身影就完全淹没在了黑夜的草丛里,距离院子也有了一段距离!这时候,惊恐万分浑身发抖的二黄才慌慌张张地从躲藏的狗窝里跑向房屋的大门,想用爪子扒开房屋的大门,让自己躲进屋里去!可是抓了许多下都抓不开,它忽然看到车厢里的主人,于是快速地跳进车厢里拼命地往皮大衣里面钻,祈求主人的保护!
它的动作终于弄醒了大勇,期初大勇吓了一跳,当明白是二黄以后才安下心来,接着马上又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他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皮大衣,一翻身下了地,快速地穿上鞋子,顺手从车厢里抽出了那把长斧头!
他抬头看见大黄牛歪着头紧贴着柱子站着,牛头好像被绳子缠在了柱子上,根本就不是一种正常的状态!
“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大勇有些惊恐地判断着!
他立即跑过去拉开房门,大声地喊:“爸,快起来,真出事了!”
说完,他快步地跑到牛车旁,从车厢里找出手电筒,打开手电往牛的头部一照,发现缰绳已经一圈一圈地缠在了柱子上,牛正瞪着惊恐的眼睛喘着粗气看着他,像在祈求他的保护!他又往牛身上一照,惊讶地发现牛的前腿上伤了一大块,肉皮还在向外翻着!
地上到处都是一团一撮黑色的和灰褐色的皮毛,不少都带着血肉!
“狼真的来了!”大勇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候,他爸和他妈提着马灯也急匆匆地出来了,他们一看牛的情况和地上的血迹,肯定地说:“狼是真的来了,看来大黑跟狼打上了!快去帮帮大黑!”说着,他爸就从车厢里抽出了铁叉,一边提着马灯,一边向四周寻找!大勇打着手电筒提着斧头也往另一边寻找!
很快,他们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了还在进行的战斗,就在他们一边大声喊着一边举着铁叉斧头冲过去时,野狼也奋力地摆脱大黑的撕咬,一瘸一拐地不要命地向着远处逃跑了,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的草丛里!
大勇和他爸快步地走到大黑面前,大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它的头上、脸上、脖子上、脊背上、腰上、腹部、腿上,甚至尾巴上到处都是伤,有的皮毛已经被撕掉,还在向外渗着血迹的鲜肉露在那里,有的皮肉还没有掉下来,就在身上耷拉着!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惨不忍睹!
大勇的妈妈拿着一根木棍急急忙忙地也赶了过来,看到大黑变成了这种模样,忍不住呜呜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大勇的爸爸看到大黑已经站不起来了就对大勇说:“你赶快回去找个麻袋来,咱们把它放在麻袋上,把它抬回家!”
大勇急忙回到院子里,由于一时紧张,一下子想不起来空麻袋放在哪里了,一着急,就把车上的皮大衣拉了起来,心想把大黑放在皮大衣上也能抬回来。
他们把大黑抬回来放在院子里,大黑还在急促地喘着粗气,但是几乎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它躺在那里,头也抬不起来了!
“快!家里还有云南白药吗!先给它上上药!”大勇的爸爸急促地问大勇的妈妈!
“好像还有一点,我去找找!”大勇的妈妈一边回答一边急忙往屋里去!
志远和小翠也都起来了,他们看到躺在皮大衣上的大黑,以及受伤的大黄牛,既惊恐又愤怒,志远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该死的狼!要是没跑掉,要是我追上它,非要一斧头劈死它不可!”小翠害怕得有些发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勇的妈妈从屋里找出来一个破旧的小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云南白药,大勇的爸爸接过来就往大黑身上大的伤口上慢慢地撒,志远问了一句:“爸,大黄牛也受伤了,给它留一点吧!”
大勇的爸爸没吭声,继续往大黑身上的伤口上慢慢地撒着这些药粉,等全部撒完了,他又把小瓶子使劲地摇晃了几次,往伤口上又撒了撒,直到确定实在没有了才住手,然后说:“牛身上的那点伤对牛来说不要紧,大黑身上的伤太重啦,会要命!”
说完,他把皮大衣折过来盖在了大黑的身上,只露出了大黑的头部!然后站起身来说:“等天亮了,得赶紧把它送到县上的兽医站去,叫人家好好地给上上药,包扎包扎,可能还得打消炎针和预防破伤风的针。再说狼在外面啥肉都吃,说不定它们的牙齿上还有毒,也得叫人家兽医给打针预防一下!”大勇的爸爸说。
“嗯,那好!天都快亮了,也快到我们约好集合的时候了,那我先去给他们说一声,今天我不能去了!”大勇说完转身就快步地走了。
大勇的爸爸又叫大勇的妈妈赶快去找一块纱布给牛的腿包扎一下,可是她在屋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纱布,最后就用志远不穿的一条旧裤子的裤腿给大黄牛简单地包扎上了。
大勇小跑着回来了,他说昨天晚上小东家也招了狼,他家的牛晚上关在牛圈里了,门用木棍子结结实实地顶着,半夜里来了狼,它想扒开一条门缝钻进去,结果被狗发现了,你知道他家有三条狗,那三条狗一起冲上去把狼赶跑了,他们家里人惊醒以后赶紧跑出来,看到这种情况以后,他爸把马灯挂在牛圈的大门外面,手里拿着铁叉坐在牛圈的门边就没有再回去睡觉!
“哎,这几天正是野狼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所以很乱!”大勇的爸爸有些无奈地说。
“其他人家呢?”志远问。
“别的人家我没顾上多问,可能都是关在牛屋里了,只要门再结实地锁上就应该没事,狼又不会开锁,也咬不开木头门!”大勇简单地回答说。
“看来这几天得把牛屋的门修理好,牛都回来以后,晚上得把门关好才保险!”大勇又补充了一句。
“嗯,那是,今天给牛和狗包扎好了,下午就把那个门拿到木工房里请他们给重新做个结实的门框,把门再重新安上新木板,重新装上合页,这也不是多复杂,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做好!”他爸同意地说。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大勇的妈妈出来问:“天快亮了,我简单地做点饭,你们吃了再去吧,去早了人家也不上班!”
“嗯,好吧。”大勇的爸爸答应着。
“怎么去兽医站?”大勇问他爸。
他爸没吭声,又走到大黄牛跟前看了看它的腿伤,然后说:“看来伤得还不是太厉害,不过也得请兽医好好地包扎一下,也得给打个针,这样才保险!那就还是用大黄牛拉车,把大黑抱到车上拉过去,给它们两个都治疗完了再拉回来。”
“嗯,这样也好!”大勇觉得有道理,是个好办法。
吃过早饭以后,大勇和他爸赶着牛车把大黑送到了兽医站,兽医见了也很惊讶,问明了情况以后也觉得这条狗真是很通人性,对主人很忠诚,“它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卫主人,是在舍命相救,这确实很难得!别说它是一条狗,有的人可能也做不到,都该向它学习!”兽医一边治疗一边感慨地说!
“是啊!真是很难得!”大勇的爸爸深有同感地说!
给大黑上了药,包扎好,又打了针以后,也给大黄牛上了药,包扎好以后也打了针,然后他们就赶着牛车回来了。
村里不少人听说了这件事情,他们都来看望大勇他们家,虽说每年几乎都有牲畜被狼咬死和祸害的事情,但是这毕竟是发生在院子里,而且大勇还睡在外面,不少人都说只要大勇好好的没受到伤害就是万福,别的损失都不算啥,都不用太心疼!
大勇的爸妈当然知道这是人们在安慰他们,叫他们不要太难过!
后面来的人见到大黑伤到这样也都很心疼,很多人都知道大勇他们家有两条狗,不少人就问:“不是还有一条大黄狗吗,当时它到外面找食去了吗,要是在家,两只狗一起上大黑也不该伤成这样!”
“是啊!要是当时两条狗一起上,大黑肯定就不会伤成这样!”大勇和他爸妈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是都没有说出来,他们觉得说出来丢人,是自己家里养的狗不争气给自己丢了人!
民兵连长也来了,看到这种情况后立即表态说:“今天就开会研究一下,从今天晚上开始,每天晚上都安排几个民兵在村庄附近巡逻几遍,夜里朝不同的方向放几枪,震慑一下猖狂的野狼!”
当天下午,他们就请木工把牛屋的门修理好了。
晚上吃饭以前,大勇的爸爸专门递给志远两个白面馒头,叫志远看着大黑吃,不要叫二黄沾边。志远把馒头掰成几小瓣递到大黑嘴边,看着大黑吃力地慢慢地吃着馒头,二黄几次过来想跟着一起吃都被志远用一根木棍半打半推地赶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肚子里都憋着一股火,最后还是大勇说了出来:“我看二黄这条狗只是长了个狗的样子,但没有狗性,不能算一条真正的狗!”
“我哥说得对,别再养着它了,看着心里就不舒服,就给家里住了个汉奸似的,叫人恶心!”志远说。
“它也是咱家的母狗生的,这也养了好多年了,就是不敢跟狼斗,来个生人啥的也会叫!”他们的妈妈有些不舍得!
“咱这里有野狼,作为看家护院的狗,光会对着生人叫唤几声,真来了祸害牛羊的野狼自己都吓得东躲西藏,这还算什么狗!你不能太可怜它!”志远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看也是!二黄从小就总想着讨好人,总是变着法多捞点吃的,一有好吃的,它也总跟大黑抢,每次都比大黑吃得多,每次都想多占便宜。它就像那些善于察言观色,投机取巧的人,这种人到了关键的时候只会顾自己,别人根本指望不上他们。二黄就是这种德性,这种狗不能再留在家里!”小翠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如果仔细想想,二黄的本性比你们说的还要坏!昨天夜里二黄看着主人遭殃它不管,它本来应该与大黑一起去战斗,结果临阵脱逃,这就是背叛,就是叛徒!实际上这就帮助了野狼,帮助了敌人!当然,多亏了大黑的勇敢和忠诚才避免了更多的损失,甚至是一场灾难!”大勇从民兵的角度得出了更深的结论!
见三个孩子都坚决反对再喂二黄,大勇的爸爸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最后拍板说:“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二黄这种狗确实不能再喂了,不然大伙也都会觉得不正常,对咱也会有看法。不少人都说狗性随主人,这种狗在咱们家里养着也在给咱们丢脸,咱是实实在在的人家,咱家的狗也不能是出了名的偷奸耍滑的狗,咱和这种狗走的不是一条道!”
停了停,他又接着说:“人也好,狗也好,其他动物也好,都要讲究个忠诚,这是立身之本!最起码的就是要对自己的生命忠诚,不能背叛!每种生命都有它的使命,狗有狗的使命,牛有牛的使命,人有人的使命,都不能背叛自己的使命!沿着完成自己使命的道路走就是走正道,不然就是邪路!对咱们来说,现在大黄牛的使命就是给咱们干活,狗的使命就是给咱们看家护院,都不能违背这一点,不然就背叛了自己的使命,也就是背叛了它们的生命,也是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那你说人的使命是什么?”志远插话问。
他爸停了停,思考了一会,然后回答:“依我看,人也分走正道和走邪道,走正道那就是沿着完成人的历史使命去走,老天把人创造出来,肯定不是叫人去偷奸耍滑,坑蒙拐骗,为非作歹,违法犯罪,欺压百姓的,很明显这些都是背叛人的基本生命,也是违背人性的邪路。我看人的基本使命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为社会多做有用的事情,也就是多做贡献,实际上就是在建设这个社会,在这个过程中让自己的生命尽情地展现出来,做一个让社会认可受人们称赞的人。让自己的一辈子活得坦坦荡荡,干干净净,自然舒畅,死而无怨!死了以后,也是一个让后人怀念的人!”
大家听了都没有吭声,兄弟两个和小翠都深受教诲,也都从心里赞成爸爸的这种教导!
“看来大黑走的是正道,二黄走的是邪路!”过了一会,小翠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不光是邪路,完全就是汉奸的路!”志远坚定地补充说!
大家又都沉默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看到这种情况,大勇的妈妈知道已经救不下二黄了,于是试探着问。
“这还不简单,吊在树上勒死它,剥了皮还能吃狗肉!”志远随口答道。
“你们要吃狗肉你们自己去做,就是再不好,好歹也是咱们家里喂的狗,我是看着它一点一点地长大的,我可吃不下它的肉!”他妈站出来反对!
志远还想再说什么,大勇朝志远摆了摆手,然后对他妈说:“咱不宰就不宰吧,这两天我找找人,把它卖了不就行了,反正把它处理了也就完了!”
“别卖它,也卖不了几个钱,三块五块的也没啥意思!再说,这个钱也不光彩,脏!咱家不要这种钱!你看看,要是有人要,就送出去,最好是送给饭馆,别叫不知情的人家再继续养它了,也不能再让它去欺骗别的人家!”他爸坚决地说。
没过两天,大勇的伙伴二赵就联系了县上的一个饭馆,大勇帮着把二黄的前后腿都捆起来装进麻袋里拉走了。才一开始捆它的时候二黄还有些安静,等到要把它往麻袋里装的时候它才明白了危险,想要拼命挣扎,可是都晚了!
大勇她妈因为感情上有些受不了,提前到别人家里串门去了。
一个多星期以后,大黑就能慢慢地能站起来走动了,半个多月以后,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很快又到了赶着牛车去买羊杂碎的时候了,大勇的爸爸说:“今年咱多买二十副羊杂碎,叫你妈隔三差五地专门煮熟了给大黑吃,叫它多补补身子!”
“嗯,好!”大勇非常高兴地答应着!
2020年7月30日完成初稿。
2024年6月24日完成终稿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