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仰坤
阿勒泰地区位于新疆的最北部,她的南部是我国浩瀚的第二大盆地——准噶尔盆地,在这个盆地的中央是我国的第二大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阿尔泰的北部是延绵两千多公里由西北走向东南的阿尔泰山脉,沿着山脉的南部从东向西蜿蜒流淌着著名的额尔齐斯河,这是我国唯一的一条从东向西流淌最终进入北冰洋的大河。
据史料记载,从新石器时期先民们就已经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了,汉朝时期中央政府在西域设立了西域都护府,这片辽阔的土地正式纳入了祖国的版图。现在,阿勒泰地区下辖六县一市,在她的行政区域内还有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以及师部所在地北屯市。作为一个地区,她的土地面积比江苏省和浙江省全省的面积都要大,但是总人口却很少,只有几十万人,比内地一个大一些的县的人口还要少。阿勒泰地区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蒙古国接壤,边境线长达一千多公里,这里有著名的喀纳斯湖风景区,也是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在全国范围内,阿勒泰都是一个非常富有特色的地方。
由于历史和自然环境的原因,这里属于农牧区,而且长期都以畜牧业为主,从事放牧工作的主要是当地的哈萨克族牧民,按照传统习惯,他们都是在春天赶着羊群上山,到阿勒泰山上去放牧,到了秋天,在大雪降临之前,他们又会赶着羊群下山,这种活动叫转场。千百年来,他们就这样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延续着传统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在转场途中,全部的家当都由几匹骆驼驮着,一家老小骑着马赶着羊群缓慢地往前走,傍晚停下来安家,早晨再搬家前行,就这样缓慢地行走在荒漠戈壁和崎岖的山道上,一旦遇到不好的天气,一家老小在野外,只能在孤单单的马背上任由风吹雨打,毫无躲避之处,如果需要看病就医,更是无法实现的难题,这种专场的生活十分艰辛!
为了改善牧民们的生活和生产方式,经过我国政府的积极争取,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经过考察和论证最终批准了援助我国在阿勒泰地区的三县一市实施一项重大的工程建设项目,就是要在六十万亩的戈壁荒滩上开凿水渠,栽植林带,修建道路,开垦荒地。每块条田有大有小,一般大约一百多亩地,承包给一户牧民,在这块条田里面再为这户牧民统一建造一套三间的住房。条田的一端是灌溉用的引水渠,两边是流淌经过灌溉把戈壁荒滩里的盐碱洗出来以后的盐碱水的排碱渠,另一端是排碱的干渠。为了防风,在每块条田的四周统一栽种了林带,主要是适合在戈壁荒滩上生长的沙枣树和旱柳。条田里面主要种植苜蓿,也搭配着种植少量的小麦和玉米。开挖水渠的工作由政府水利部门负责,栽种林带由政府林业部门负责,种植苜蓿和农作物由政府畜牧和农业部门负责,房屋和道路的建设由政府城建部门负责。为了统一管理,政府还成立了专门的工程指挥部,这些部门都有具体的负责人参加,具体负责自己部门分配的任务。这样,一旦建成以后,夏天里有青草,冬天里有储存的干草,牧民们就不用再赶着羊群到不同的地方去放牧了,人们就能过上安逸的定居生活,而且羊群还能得到比较稳定的发展。这个项目被称为“2817项目”,从1988年开始实施,计划五年完成,项目总资金是价值一亿元人民币的粮食,由我国政府把这些粮食换算成资金进行管理和出资建设。
由于政府十分重视和人们积极认真地努力工作,到了1991年秋天就已经有些规模和初见成效的了,联合国粮食计划署进行了中期评价也都感到很满意。但是,牧民们却反映条田周边的野兔子越来越多,它们不仅破坏庄稼还啃食林带的树皮,把一些小树都啃死了!
为了准确了解项目周边野兔子的大致数量,指挥部决定进行一次实地调查,方法就是在一定的范围内估算出野兔的数量,由于野兔到处乱跑,为了避免它们重复出现就决定采用把看到的野兔全部击毙的方式进行调查。
我跟随领导到这里检查工作,正巧赶上了这次调查,也经历了这次野外的狩猎活动。
这次调查共安排了两辆吉普车,两把小口径步枪,一把是原苏联制造的,有些旧了,另一把是我国自己制造的,比较新。专门带了一整盒一百发子弹,打开盒盖,一百发子弹分为上下两层,子弹头朝上,金灿灿地整齐地排列着非常诱人,也很好看!
除去两位司机,共有七个人参加这次调查,有当地的张局长和托汉局长,托汉局长是哈萨克族同志,当地林业派出所的赵所长,他自己带着一把64手枪,技术干部别克同志和曾站长。
大家驾驶着两辆吉普车从县城出来以后,沿着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大路往东走,走了大约十几公里以后,离开公路沿着一条戈壁滩上的土路往南走,走了几公里以后再往东一拐,前面就是一大片已经开发建设的2817项目区了。现在已经是深秋,四周已经看不到绿色,戈壁滩上的野草早就枯黄了,不多的大小灌木也都落叶了,大地呈现出一片黄褐色。
但是,在项目区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一条条宽阔的条田整齐地横在地平线上,一直向着远方延伸,看不到尽头。每条条田的四周都被大渠整整齐齐地包围着,顺着每条大渠又是一排排高高低低已经落了叶的树林。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在条田的顶端整齐地排列着一溜用白灰刷过的三间一套的房屋,房屋的大小和样式都是统一的,都是坐北朝南,静静地矗立在每一条条田里。
条田里的庄稼和苜蓿早就收割了,有些玉米的茎秆割下来以后还堆在地里,有些苜蓿草收割以后一片一片地也晾晒在地里,看来主人想要再晒得更干一些才收集起来。
在张局长的指引下,汽车沿着条田的南部边缘往东走,大家隔着窗户扭头看着地里的情况。
“看来今年的收成不错,经过三四年的改良,现在条田里的土壤看来好多了!”领导有些满意地说。
“那是!苜蓿属于豆科植物,它的根部有根瘤菌,可以生产氮肥,改良土壤。另外,现在又有一种技术可以增加这种根瘤菌的生长,这样就更能促进土地的改良!另外,一边灌溉,一边洗碱,条田里的盐碱程度也降低了不少。还有这两年也在不断地施用农家肥,把羊粪牛粪都往地里送,这几个方面综合作用,现在的土壤比刚开始开垦出来的时候确实好多了!”张局长有些自豪地说。
“嗯,这就很好,这样牧民们的牧草问题也就基本解决了!”领导高兴地说。
“嗯,是这样,再过几年就更好了!”张局长满怀信心地说。
“张局长,咱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就在这一带找找兔子?”司机王师傅问道。
“我看就在这里吧,反正兔子是长着腿的东西,如果它们长期在这一带活动,它们也没有固定的家,要找它们远一点近一点也没啥区别!”
“嗯,好!”说着,王师傅慢慢地把车停了下来,后面相距几十米远的另一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人们纷纷地下了车。
左边几十米远就是东西走向的排碱大渠,过了排碱大渠就是条田,挖排碱大渠时堆起来的砂石和泥土就在大渠的岸边,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淋,上面已经生长出一些稀稀落落的野草和个别的小灌木,这些野草也都枯黄了,小灌木也都落叶了,只剩下几根枝条无力地伸展在那里,有的地方还是一片干燥裸露的灰白色。
右边是一片原始的戈壁荒滩,近处有几片基本上连在一起的稀稀落落的灌木丛,主要是铃铛刺、红柳和梭梭,由于土地贫瘠和缺少雨水,都生长得比较干瘦和萎缩。在它们的四周和不远处还生长着一些野草,主要是冰草、芦苇和其他野草,现在虽然也都枯黄了,但是也能看出来即使在夏天它们也都生长得比较艰难,从来没有享受过土壤肥沃和水分充足的美好生活!
在右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小沙丘,面积像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也就十几米高,上面和坡上都生长着一些灌木和野草。
再往远处看,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了,这里是准噶尔盆地的西北部。
看着大家都下车了,张局长向大家挥了挥手,然后说:“今天咱们是来摸摸底,评估一下这里野兔的密度,我看咱们顺着排碱渠慢慢地往前搜索,也不要走太远,找仔细一点,范围大致有几亩地就行,这样的统计数据,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说完,他又转向领导:“您看这样行不行?”
“可以,就这么办吧!”
说完,大家散开,向右深入到灌木丛里,大致形成一条线,开始慢慢地往前搜索起来。
还没搜索五分钟,就听到一个人有意压低声音说:“快来,我这边有一个!”说话的人是曹站长,他正小心地用手指着左前方的一片草丛,听到他的呼唤,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朝他看去,也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怕惊动了兔子!
托汉局长正端着一把小口径步枪,他距离曹站长比较近,他轻手轻脚地向曹站长指的地方慢慢地靠近,一遍仔细地搜索着,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他停住脚步,直起身子,端着小口径瞄准,只听见不太响的“砰”的一声,只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只灰白色的兔子往上一跳紧接着就落下去了!
“打上了!”曹站长虽然还在有意地压低声音,但是已经掩饰不住迸发出来的兴奋!
托汉局长没有吭声,迅速地又压上了一发子弹,端着枪,轻轻地走了过去,他弯腰把草丛里的那只兔子提了起来,兔子虽然还没有断气,但是已经没有力量逃跑了!
托汉局长提着兔子的耳朵向大家展示了一下,没有说话,然后向站在汽车旁边正在微笑着看着他的王师傅摆了摆手里的兔子,王师傅会意地笑着也是轻手轻脚地快步地向他走来,接过了兔子!
大家一下子都来了精神,也都有些兴奋,没想到这里的兔子这么多!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只听到另一支枪也“砰”的一声响了,紧接着传来一声不大但是很有力的声音:“我看你还往哪里跑!”张局长也打了一只,他提起兔子的耳朵也向大家展示了一下,兔子低垂的两条后腿还在往前无力地蹬着,也没有断气!王师傅高兴地笑着又向张局长那里走去了!
“哎呀!跑了!”别克惊讶地用手指着一只兔子,只见它从他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飞跃了几下,一转眼就钻进前面的灌木丛里不见了!
受到他们的鼓舞,大家也都想自己尽快地找到一只兔子,我也怀有同样的心情!
就在我轻轻地走到一丛铃铛刺的时候,突然发现在它们根部的枯草丛里静静地卧着一只灰色的兔子,它正一动不动地静静地卧着,我立即停住脚步,向两边的人摆了摆手,又有手指了指草丛,离我最近是赵所长,他立即熟练地掏出了手枪,然后轻手轻脚地向我走来,在离我三四米远的时候,他把手枪递给我让我打,我向他摆了摆手,然后向他的旁边轻轻地挪动,给他腾地方,他轻手轻脚地快速地过来,向草丛里看了看,举起64手枪,一挥手,只听到“砰”的一声,紧接着他向前跨了一步,弯腰伸手把兔子从草丛里提了出来,然后微笑着向我挥了挥手中的兔子,另一个司机金恩斯已经微笑着来到了他的跟前,顺手把兔子接了过去!
我们的喜悦还没有过去,又听到间隔很短地响了两枪,紧接着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叹息声:“哎呀,没打上!跑了!!”一枪是领导打的,打死了一只,另一枪是曾站长打的,没打上,兔子跑了!
“哎呀,快看!朝那里跑了,快追!开车追!”
那是一片空地!
“把枪拿到车上去!”
“别开得太快,挂2挡就行!”
大家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
曾站长拿着枪快步地向停在前面的王师傅的汽车跑去,王师傅已经发动了汽车,大家都焦急地看着他们,很奇怪,前面的兔子跑出去一百多米以后居然停下了,它把前面的两条腿弯曲起来,然后用两条后腿把自己的身子直立起来,接着转过身来向这边观望!它可能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师傅赶快把汽车熄了火,曾站长慢慢地推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把步枪但在车门上,静静地瞄准,只听到不大的“砰”的一声,前面的兔子应声倒下,不再动弹!
王师傅高兴地下了车快步地向着兔子跑去!
“兔子怎么这么傻!它怎么不一口气跑掉,为什么还停下来往回看!而且还直立起身子!”别克小声地嘀咕着。
“不是它傻,是它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而且警惕性不够!也许在兔子群里他就是个霸王,自己霸道惯了,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对人的进攻也不太害怕!”赵所长解释说!
附近的几个人都笑了!
接着大家又开始搜索起来,托汉局长一边走过来一边把步枪递给我说:“你也打几只吧,别光找,我抽支烟。”我笑着接过了步枪,这是那支原苏联的步枪,从刚才托汉局长的枪法来看,这支枪还是很不错的。我端着枪慢慢地往前搜索,才走出去十几步,就发现在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在一棵红柳旁的稀稀落落的草丛里趴着一只兔子,由于它的身体比较低矮,我慢慢地蹲下身子,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只听到不大的“砰”的一声,前面兔子的身子往上一挺,但是并没有动,还是那样趴着!我不知道是否打中了,是否打死了!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递给我五发子弹,让我再上子弹,我把子弹上好以后,向不远处的赵所长点了点头,又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兔子,他拔出手枪,慢慢地向着兔子轻轻地走去,直到走到跟前兔子也没动,它已经死了,赵所长提起来一看打在胸部了!
还没等我们说话,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哎呀,是个小的!顶多几个月大,这个小家伙是留着还是打死?”
大家都没有吭声!
过了一两分钟,有人说:“小的就算了,还是放它一码吧!”
我听了以后,心里觉得舒坦了一些!
打这些大兔子,是因为它们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牧民们的生产和生活,也算它们犯了罪,至少是犯了严重的错误。但是,对于这些年幼的兔子,确实应该从宽处理,给它们留下一条活路。当然,它们已经几个月大了,也已经可以独立生存和生活了!
我刚要往前走,旁边的别克向我招了招手,用手指了指前方,我轻手轻脚地过去,把步枪递给了他,他站着瞄准,然后“砰”的一声枪响,随之一条灰白的大兔子从前面的草丛里钻了出来,一边跳跃着一边往左前方跑,看来它熟悉这里的地形,可能也是为了跑得快,很快就跑到了左前方的大片的空地上,继续往前跑!
“快追!”不知道是谁用又低又急促的声音喊了一声!
别克端着枪往空地上跑,王师傅已经开着车来到他的跟前,他上了车以后迅速向前追去,不一会,他们的车就停了,只见别克端着枪下车以后往前走,再没有听到枪声,可是他却提着兔子回到了车边,打开汽车的后工具箱,把兔子塞了进去。
等他们开着车回来,一问才知道,刚才别克打伤了兔子,已经开始流血,它这么使劲一跑,血流得更厉害了,它身上的血液本来就不多,猛跑一阵以后就不行了!
大家沿着灌木和草丛又往前搜索了一阵,除了又遇到两个年幼的没打它们以后,有几只机警的兔子在人们接近它们之前就钻进前面的灌木丛里逃跑了,又有几只兔子被打死了!
张局长看了看已经搜索过的范围,然后与领导和托汉局长商量了一下,觉得搜索的面积差不多有四亩多地了,应该可以大致评估出兔子的密度了,所以决定不再继续搜索了。
结果一统计两辆车上被打死的兔子有十二只,放掉的幼兔有三只,前后共跑掉了大约六只,这样一共是二十一只兔子。
“看来兔子的密度确实不小!”领导有些感慨地说。
“是啊,过几天我们再到其他地方调查一下,然后写出来一份评估报告,最后再研究治理这些野兔子的综合方案。”张局长回答说。
“嗯,好!要注意,目标是把野兔子的密度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就行,也不能想着把野兔子都杀光了,还得注意生物多样性和对野生动物的保护,不要打断生物的食物链和各种生物在自然界里的平衡!”领导补充说。
“嗯,那是!”张局长赞同地说。
大家都上了车以后,在张局长的建议下,开车去了位于项目区里的指挥部办公室,看望了长期在这种戈壁上工作的同志!
2024年6月30日定稿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