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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中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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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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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棵树

寂寥地站在阳台上,望着光秃秃的窗外,莫名地怀念一棵树。

那是童年时代生长在故乡我家门前的一棵槐树,树龄已无可考究,据父亲说是爷爷亲手栽下的。那棵树粗到要七岁的我和另一个同龄伙伴双手合围才能抱得住。槐树高大通直,不蔓不枝,连上延伸到天空的树梢大约十米开外,每个看到槐树的人都在心底啧啧赞叹。

冰雪消融,春寒料峭,槐树迎风抖除去岁的尘埃,似乎一夜间就爆出翠绿的嫩芽,我每天早上开门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槐树的芽儿又多出来多少,不知不觉已绽开柔润星星点点的小叶子。白天晌午时分,太阳暖洋洋的,大人们收工回来,我家这一排的叔叔伯伯们各自端着饭碗蹲在树下吃饭,一边吃一边谈论着麦子的长势,盘算着今年的收成。东西邻居们都爱把洗碗水倒到槐树的根部,树根仿佛道谢般咕嘟咕嘟地冒泡。到了下午一放学,这棵树周围可就成了孩子们的天下。我们比赛一样急匆匆把作业写完,胡乱扒拉几口饭,争先恐后地跑到大槐树前“报到”。不记得谁先提议的,谁第一个摸到槐树就决定玩什么游戏。打沙包、滚铁环、捉迷藏、滚玻璃球……不玩到月钩西沉大汗淋漓筋疲力尽是不会罢休的。

夏天是大槐树最辉煌的季节。满树洁白的槐花一簇簇一丛丛像云朵一样,大老远那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就迎面扑来,闻得人垂涎欲滴。爬树是我的强项,那是和同伴们在割草放牛的空儿在柿子树上“摸柿猴”(在柿树上孩子们像猴子一样相互追赶,被抓到的为输)游戏中练就的本领。在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中,我怀里揣着一把早已磨好的小镰刀蹭蹭几下就爬上了分杈口,坐下把腰间的绳子垂下,再把打钩提上来。我先是大声地吆喝做着手势,把惊扰的两只喜鹊赶跑,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把近处够得着的小枝槐花用镰刀拉下来,远一点的自然要用打钩用力扭断。主枝干是不能动的,按照大人们的说法,这样钩下来不伤树,来年槐花开得更多。俯视树下,母亲和邻居的婶娘们每个人都搬着凳子挎着篮子,接过孩子们递上来的争相捡拾到的槐花枝,谈笑风生地捋槐花。那一刻,伙伴们的争抢槐枝声、大人们的欢笑声以及喜鹊扑棱棱的惊叫声,伴随着远处牛哞哞的叫声,仿佛一曲和谐的交响乐。

初秋时分,聒噪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烈日下,大槐树用茂密的枝叶默默撑开一大片绿荫,大伙儿在树下扎堆儿乘凉。女人们织着毛衣讨论织法和技巧,男人们有的打着哈哈聊天,有的带着干完农活的困乏眯眼打盹。伙伴们少的时候,我们就把大槐树作为屏障玩“老鹰捉小鸡”游戏。西邻的大娘拿过来一个槐花馍,我们便飞快地聚拢过去,点好人数等大娘分馍,每个孩子都能分到大小不等的一份。吃得快的抢跑了没吃完的嘴边的馍馍,被抢的哭开了腔,直到大娘又从屋里拿出半个,哭声方才罢休。最美的是谁家用麦子换了一个大西瓜,直接用镰刀破了开来,绿皮红瓤煞是诱人,每人一份,啃上一大口,香甜极了。仲秋的槐树满目金黄,好像一棵硕大的摇钱树,一大片一大片云蒸霞蔚。暮秋则繁华落尽,飘落的一层叶子成为了农家牛肚子里的美料。

万物萧瑟的冬日,大槐树光秃秃的,虬枝盘曲的枝杈兀自伸向天空。更妙的是下雪天,大槐树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挺立在白茫茫的大地,那种力度和弧度滋生着一种莫明的力量。雪过天霁,玉树琼枝。阳光下,贴在槐树枝杈上尚未融化的雪晶莹剔透,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们在槐树下以树为界哈着冻得通红的小手玩起打雪仗,你来我往,别有一番童趣。除夕夜,我和弟弟贴好自己编写的对联后,总忘不了用颤抖的毛笔写上“树木兴旺”或“开门见喜”的树贴,搬个小凳子站上去用心地用晾好的糨子贴在大槐树上,心里默念着她快点茁壮成长。

世事沧桑,斗转星移。那棵树最终被伐倒,做了我的堂屋房梁的顶梁柱,我心里感到不可名状的失落。许久之后,我还为未能看上她最后一眼而负疚。

我深深地怀念那棵大槐树。

(2019年8月9日《检察日报》后刊发于《老人春秋》《公民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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