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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元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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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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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箐脚的复式教学班

我的老家在斗篷箐脚下,小地名叫箐脚。解放以来,这个似曾古老而僻静的小村庄,却成为一个独立的生产队,坐落在斗篷大山下,仅有条1米多宽的泥泞山路通往县城,犹如世外桃源一般,村中人几乎与世隔绝,老死不相往来。为了方便村里年龄较小的孩子不误上学时间。寨子里一位王姓老前辈用自己的房子,创办了一个村级复式教学班,自己担起了老师的重任,这就成了寨邻们口称的“老师家”。“王老师”这个受人尊敬的名字就在整个生产队里世代传扬。大家都习惯性地流传着一个普通说法,“去老师家”。其实,老师家也就成了学校,学校也就是老师家。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个生产队住着五六十户人家,常住人口300多人。小村庄离县城虽然不远。但是,交通比较闭塞,发展比较滞后。因此,村里幼小的孩子外出读书成了村民们的一大难题。特别是年幼的孩子,只能在本村读完一二年级以后,等年龄大点才能走出寨子,来到大队的大型学校继续完成小学学业。

那时候,在村里识字的人较少,加上待遇很低,一般的文化人是不愿意承担这种任务来浪费自己时间的。但是,王老前辈却不会这样想。村子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啊!为了村子里的教育他冥思苦想,眼看着村里八九岁的孩子一个个呆在家里,错过了入学的黄金期。因此,王老前辈主动请缨,承担起这项教育重任,解决了教师的问题;没有教室,就把自己的一间木房搬空,当教室。没有上课的桌子,组织村民搬来木凳,将木板搭起,学生各自从家里带上木凳子,加上一块用土漆刷黑的木板,这样简陋的教室就组建完成了。寨邻们都很高兴,纷纷把自家的适龄孩子送了进来,这就是大家所称的斗篷箐脚下的“复式教学班”,也是大家尊称的老师家。

谈起这个教学班,不了解的人都会认为像旧社会的私立学堂一样,是为大户人家孩子创办的。其实,这个教学班并非有旧社会私塾的性质,他是寨邻所有孩子学习的地方,在入学条件上,所有孩子都不分贫贱、不论地位都能在教室里读书。所有学生都是平等的。所用的教材都是国家统一规定的,所有的课程都按照国家的要求开设。成为寨子里唯一的村级教学点,承担起我们村民孩子的教学任务,传承着箐脚的历史文化,王老前辈成为了村子里唯一的文化传播者,把箐脚一代代优秀青年送出大山,成为各行各业建设的栋梁。

老人姓王,名景洪,在那个年代来说,算是我们村子文化程度较高的了,在整个班级(学校)里,他单枪匹马地顶着,一肩三职,把校长、班主任、科任教师融为一身,语文数学通通拿下,低高年级全权包揽。一年下来,教学质量还不错,升学率还敢和大队的大型学校试比高下。这位老前辈,不但是教书能手,他还是写作高手。老家这地方,每遇寨邻亲戚家老人去世,祭奠仪式(地方俗语叫下祭),一篇逝者的祭文就非他莫属了。只要当事人家请到他,打上一支香烟,把逝者生前事给他叙述一遍,不到一会儿功夫,一篇满怀深情的祭文就出炉了,再加上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到一个地方都令丧堂孝眷六亲赞口不绝。那个年代,寨邻老幼当中,大家文化程度都很低,哪家的孩子首次进入学堂,起个学名都成问题。重任就要落在王老师的头上了,加上他自身文化高,对寨邻族姓的情况了如指掌,不管哪家孩子首次来到这里入学,只要他先得到消息,学名早就起好了,不论从字辈还是韵雅等各方面来看都非常满意。

箐脚寨邻,也因有王老前辈的辛勤奉献,才解决了孩子上学读书的后顾之忧,文化也才得以不断发展。听长辈们说,以前他一个人还教了一至五个年级,我倒没有去考证是真是假,但凭王老的实力,我是相信的。在我七岁那年,我来到他的学校首次入学时,我的名字也是这位老前辈亲自起的。以前有多少个年级我倒不清楚,但是我来这里念书时,一、二年级算是我亲眼所见。因为条件有限,两个年级同时挤在一间20多平方的小木房子里,足有50多个学生,挤得连稍胖点的孩子坐下去都难,只是那时候没有太胖的孩子。前面的板壁上挂着一块2平方左右的黑漆木板,旁边放着两截用剩下的粉笔头,窗台上放着语数教科书,这就成了孩子们渴慕已久的教室。

学校的环境虽然简陋,但是我们都很珍惜;老师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家长及孩子们都很敬畏。活动场地虽很有限,每逢课间,孩子们只能拖着半个脚板露在泥地上的破解放鞋,脚后跟上不停地浸着生血,裤脚破洞里露出的双膝跪在泥巴地上,用长满裂口和沾满“酥麻面”的小手在寒风中不停地扇动着,一个个纸条在尘烟的拌和下累累翻起。大伙儿玩得特别开心,几乎忘却了所谓的风霜雪雨、凛冽寒风。突然一声熟悉的吆喝声——上课了!大伙儿才一窝蜂地跑进教室。打开书本继续熟读成诵的“a、o、e、b、p、m”来,直待王老师声音得喊沙哑,用1米左右的棕条敲打桌子时,整个教室瞬间才变得鸦雀无声。这时候,老师先打开高年级的教科书,给高年级安排了预习内容;然后,才为低年级学生讲授新课,把低年级新课内容讲授完成,把低年级的作业布置完了,低年级学生做作业。紧接着,才为高年级学生讲授新课内容。一节课这样低高年级、高低年级反反复复的进行着,周而复始,年复一年。直到后来,我走上教育岗位,我才明白,这种高低年级混合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方法就是所谓的“复式教学法”,这样的班级就是所谓的“复式教学班”。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王老前辈的辛勤耕耘下,箐脚复式教学班里一代又一代的莘莘学子进入更高学府,步入大江南北,成为国之栋梁。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迁,这个复式教学班也被取消,村里的适龄孩子只能进入国家的公办学校学习,王老师也因年岁的增长,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告别了家乡父老而撒手人寰。虽然王老师离别多年,但是,那木屋里的书声琅琅,那幽默风趣的形象,任时光荏苒永留于世。那座老旧的木屋虽然不见了踪影。但是,只要是斗篷箐脚下的居民,每当提起“老师家”这个古老而饱含深情的名词,大家都仍然心存敬畏,满心感激。

今天,虽然我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在三尺讲台躬耕了数十载,薪酬待遇也比原来的高了若干倍,从来没有遇见那样简陋的教学环境。但是,回忆起斗篷箐脚下的复式教学班来,那样的快乐也从未感觉到,斗篷箐脚下的复式教学班也只能成为一种怀念,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也只能成一种盼想。但是,斗篷箐脚下的复式教学精神永远世代传扬,斗篷箐脚下的一代又一代青年在王老师育人精神的鼓舞下,迈步不停,奔向世界,赓续未来。

                              本作品发表于《大众文学平台----冬歌文苑》2024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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