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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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离京郊不远的三里店有位年轻的编制师傅，他眉目清朗，身姿轻盈，温润如玉，唇红齿白，唯有一双手上都是老茧，那是长年累月编制竹制品留下的印记。他最擅长的，就是编制一些小动物，用竹子，用棕榈叶等，比如蚱蜢，蟋蟀，还有纺织娘。在他手里出来的纺织娘，真的可以以假乱真，栩栩如生。由于姣好的相貌，加上娴熟的编制技艺，常常会有周边的姑娘慕名而来。编制师傅姓李，名艺巧，他原本是个孤儿，当年的老编制师傅在河边捡到他，就收留了下来，既当儿子又当徒弟，不仅拉扯他长大，还教会了他编制技艺。老师傅走后，李艺巧就靠编织东西为生，日子不紧不慢，温温吞吞。随着年龄的增长，边上很多年轻人都有了着落，唯独他还是孤身一人。村里人只知道他性子孤寡，也很少去留意他。只晓得他经常有事没事地坐在小河边编织东西，常常一待就是一天。
一年过后的阳春三月，正是鲜花盛开，草木长芽的时节。村前的小河也显得格外清冽，杨柳吐芽，桃花粉红，来找春踏青的人也不少。这天，村里来了一位娇俏可爱的女子，眉目间水波流转，身穿翠色长衫，笑容浅浅，头上发髻陪着簪子都随着她的笑容轻颤。好多年轻人都看得眼直了。姑娘一进村，就按家按户地打听李艺巧，村里的男子眼红了，女子嫉妒了。都说这李艺巧吧，平时没咋的，为啥总有年轻姑娘来找他，而且还一个比一个水灵。男人们说：“这村子，怕是以后要多个大美人。”女人们说：“怪不得这李艺巧眼光忒高！”
在大家议论纷纷时，姑娘已经随着他们的指点在河边找到了正在编制纺织娘的李艺巧。李艺巧此时正坐在一块大石上，目光望着水面出神，而手上的动作却娴熟而迅速。一只快要成品的纺织娘在他手上慢慢呈现出样子来。姑娘盯着李艺巧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公子好生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李艺巧摇摇头：“我很少出村子，又是一个孤儿，没啥亲戚朋友，我们怎么可能见过？”
姑娘微微一笑，上前施了一礼，道：“我是京城一户人家的丫鬟，我们家小姐很喜欢公子您的作品，可是碍于小姐自身身份无法亲自前来，小姐久仰公子的大名，想要请公子到府上一见，了却心中的一番思念。”
李艺巧抬眼看向女子，眸光里有了些许异样，笑道：“你家小姐真是客气，我一个乡下小伙，哪里敢高攀，姑娘请回去和小姐说一声，多谢小姐抬爱，只是在下知道自己身份，不敢有所期许。”
女子微微一愕，眉角上扬，道：“你这李艺巧还真是！我家小姐就请你去帮忙做几个蚂蚱或者纺织娘而已，你想哪里去了？——小姐家哥嫂有个可爱女儿，小姐想要哄侄女开心，怕东西买过去不合心意，这才请公子前去，只要公子做出的东西符合小姐家侄女的喜好，公子就可以得到相应的报酬，不想你倒以为小姐对你有意思，你真是不害臊！”
李艺巧怔了一下，脸色顿时泛红，忙道：“小生真是失礼了，小生这就收拾东西，和姑娘一同前往。”心下为自己刚才的鲁莽感到亏欠，主要是这些日子，来偷瞄他的人实属不少，使得他十分厌恶，这才有了刚才有些尴尬的想法。他拱了拱手道：“还请姑娘不要把刚才小生说的话告诉小姐，小生真是失礼了，抱歉抱歉！”
女子一抬眉，捂着嘴轻轻一笑，道：“我自然晓得，我不是聒噪之人，我叫碧儿，以后你可以这么叫我。小姐的侄女是个挑剔之人，所以小姐才要留你多住几天，只要你做的东西让那个小女娃儿满意了就行。”
李艺巧轻轻一笑，目光落在碧儿翠色的衣衫上，发现她衣袂飘飘，有一种出尘之感，这丫鬟都美得如此绝妙，那小姐还不得美得不像话？——他一拍自己脑门，顿觉得自己有些出格了，忙定了定神，回了碧儿一笑，去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二
其实家中也没啥好物件可带，李艺巧象征性地收拾了一些编制工具，想了想，静静地走到自己的小柜子旁，摸出一块小小的玉石。这玉石虽小，却也玲珑剔透。他轻轻地把玉石上的绳子绑紧，挂到了脖子处。这是他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据说这块玉石养父在河边捡到他的时候就在的，它也是他可能找到亲身父母唯一的凭证了。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落在房子外面的那个翠色衣衫的女子身上，此时的她，正在轻轻跺脚，看样子有些等急了。不知道为啥，李艺巧对这碧儿，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就像之前好像哪里见过似得。自己朋友不多，能说话的人也没几个，如果能和这碧儿交个朋友，好像也不错。他知道自己嘴拙，可是心里涌动起来的欢喜让他眉角都有些跳跃。碧儿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好了没有？再不动身可就有些晚了！”
李艺巧忙回道：“马上，马上！”手上的动作顿时快了起来，他抓起几件衣衫，往包袱里一塞，迅速来到碧儿眼前，微微一笑：“走吧！”
碧儿果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们家的马车就在小河的不远处，一个车夫正在马车上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看到碧儿过来，忙笑道：“碧儿姑娘，那就是咱家小姐要请的人？”
碧儿点点头，示意李艺巧上马车。李艺巧抓了一下身上的包袱，坐到了车夫边上，道：“我一个男儿，不方便和姑娘同坐，我坐这里就成。”车夫也笑笑，没说什么。碧儿的眸子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情愫闪过，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抿了抿嘴角，默默坐到了马车里。
车夫一路上倒是说说笑笑，和李艺巧攀谈起来。李艺巧随意回着，敷衍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一路恍恍惚惚地就到了一座大宅子面前。
这宅子真是高大。两只巍峨的石狮子正张着大嘴卧在门前，褐色的铁门有一个半人那么高，上面贴着两张肃穆的门神画像，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门上的牌匾上挂着“柳府”两字，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哪个行家的名品。门口还站着两个高大的家丁，看到碧儿，马上去开了门，示意他们进去。李艺巧有些被这气势弄得压抑，深呼吸了一下。这样子的大宅大户人家，怎么会瞧得上自己手中那些小玩意儿？他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前来。可是眼下后悔也不行了，心里一直犯嘀咕：“咋办，咋办？”
碧儿的话远远传来：“李公子请，厢房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请随我来！”
也不待李艺巧多想，车夫倒是轻快地下了车，随手拉了李艺巧下来，道：“柳家人看着大气，人倒都是随和的。你好好做事就成，别一进门就傻了。”
李艺巧忙施礼表示感谢，转身跟上碧儿，往门里面走去。
可以想象，柳府真不是一般的大，左转右转，东拐西拐，绕过回廊，走过一条石桥，绕过几间白墙黑瓦的房子，碧儿总算停了下来。指着眼前一间房子道：“公子就住在这里吧，明个儿会有人找你去见小姐的，我家老爷太太都不在了，府里的人都听小姐的。小姐的哥哥嫂嫂都另有门户，所以请公子放心住着，只是不要到处乱闯，府里女眷多，要是落下什么闲话可不太好。等会我让人送饭过来，公子可先休息一会儿。”
李艺巧点点头，道：“小生懂得，多谢碧儿姑娘，叨扰了。”
碧儿颔首，微微一笑就转身出去了。
李艺巧看着碧儿那翩然的样子，有些怔忪了。随意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住处，很多摆设自己之前都不曾见过，他也不敢乱动，只是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放在角落里，静静地坐到窗前，望着窗外盛开的花儿发呆。时下春意盎然，院子里有暗暗的花香传来，不远处的花树上，还有蜂蝶在飞舞，他看得有些愣了。心里想着接下来的可能，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自己的那些纺织娘，会讨得这里的人喜欢吗？这柳府这么大，想必珍奇东西不少，自己这些乡下玩意，能入得了他们的眼吗？想着想着，竟靠着椅子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李艺巧似乎觉得有人在喊自己：“艺巧，艺巧！”好像是已去老养父的声音。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老养父果真一脸严肃地站在自己面前，神情略微紧张的样子。
“怎么了，父亲？”李艺巧有些不安地问。
“赶紧离开这里，艺巧，这里的人都不是人，你赶紧走！”养父神情不安地盯着他。
李艺巧刚想问什么，就听到有人在远处喊：“公子请开一下门，晚膳来了。”
李艺巧眉眼一睁，才发现自己做了个梦，自己还靠在椅子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傻傻一笑，怎么就做了这样子一个梦？可能是自己一路上有些累着了吧。
门外的喊声又来了：“公子麻烦开一下门，晚膳来了。”
李艺巧上前，轻轻开了门。门口一个姿色清丽的姑娘提了一个膳食篮子进来，她把碗碟之类的摆放好，从膳食篮子里端出几碗菜来，有咸肉青豆，油焖茄子，还有几个小菜，黄瓜木耳之类的，都是李艺巧以前很少吃到的。姑娘把东西摆好，对李艺巧说：“公子赶紧吃吧，吃完了麻烦公子把你做的玩具先给我一个，我给小姐带过去瞧瞧。碧儿姐姐说，这两天她有事出门，就让我来照顾你，你叫我小花吧。”
李艺巧笑了笑，看着小花也是柔顺的模样，心下为自己刚才的梦感到羞愧，这府里的人都慈颜善目的，怎么就好端端做了这么个梦，于是道：“如此，就多谢小花姑娘了。”
三
他迅速吃好了东西，然后从包袱里找出一只自己以前做的还算满意的纺织娘递给了小花。看到小花麻利地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又轻快地出了屋，他才静下心来。目光在房间里流连了一回儿，看到房间内外的东西都是昂贵且精致，心里不由暗暗赞叹。李艺巧又看了看房间里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简，其中有一本吸引了他的注意，书名是《博文奇谈》，他忍不住随手拿了起来，翻看了一下。这是一本关于灵异的书，李艺巧虽然只是一个手工艺人，但是之前养父也让他读过几年书，李艺巧被其中的有些故事吸引，就忍不住多翻了几页。他无意间瞥见书目上有个“纺织娘”的目录，心中顿时一喜，自己喜欢纺织娘，自然也喜欢纺织娘的故事，不知道在这本书里，纺织娘的故事是怎么写的。他满心欢喜地翻到那一页，却发现那一页以及后面几页竟然被人撕了去。李艺巧心里顿时一惊，脸色都变了。不知道为啥，心里的阴云多了起来，又想起刚才那个梦，浑身顿时起了疙瘩，冷汗都有些出来了。
夜已经深了，如今再贸贸然想要出去，定是会让人猜疑自己。这柳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府邸，自己一无所知，李艺巧顿时为自己的茫然感到不安。可是细想一下，自己又身无长物，人家大老远地找自己来，图自己什么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着床沿躺下，想着要不明早赶紧离开吧。
迷迷糊糊中他又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又看到碧儿穿着一身翠色衣衫朝自己走来，她有些衣衫不整，眼角还有泪痕，看着自己有些凄切地道：“我本是山中一只纺织娘，有一天下山游玩，被一只鼠精盯上，被鼠精咬了一口，好不容易才逃脱。我家小姐是柳树精化身，善良又美貌，只是我身上有鼠疫在身，所以春来之时都要发作一次，我才要回山中养病。这鼠精不是善类，三番五次想要找我麻烦，我和小姐联手都不是他对手。好不容易小姐的哥嫂搭了把手，鼠精才悻悻退去。他发话还会再来。小姐哥嫂也不能时时待在这边，听闻公子是擅长编织纺织娘的人，而且编织的东西可以以假乱真，我们才想让公子多编几个，好乱了那鼠精的眼睛。而且，见过公子之后，才觉得公子身上有股仙气，想必公子不是普通人。我今个儿托梦给你，实在是平日里说不出口，怕公子有所担心，猜疑我们。刚才无意中瞥见公子在翻阅《博文奇谈》，公子可知《博文奇谈》里纺织娘那个故事？那正是我撕去的，那里面写纺织娘的故事实在让我喜欢不起来。希望公子有闲暇的时候，帮我们补写一篇。”碧儿笑了笑，瞬间没了踪影。
李艺巧一下子醒了，才发觉窗外已经微亮。他穿好衣衫，伸伸懒腰，忽听到有人敲门。他思及昨晚之梦，心下一惊。敲门声有点急，有个柔柔的童声传来：“开开门好吗？”
李艺巧定了定神，伸手打开了门。
一个柔美娇小的女娃儿站在自己面前，笑盈盈地道：“大哥哥，你的房间借我躲一躲。”说完，也不等李艺巧回话，迅速关上门，从李艺巧的腋下钻了过去，躲到了房间的屏风后面。李艺巧这才抬眼看到屏风上面绘着一个美貌的女子，样子似乎有点像碧儿。昨儿个进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今天看到了竟然令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刚一出神，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喊：“小小姐，你到哪里去了？”女娃儿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李艺巧不要说话。
李艺巧没有回话，听到外面的人说：“可能到别的地方去了吧？这个房间原先是碧儿姑娘的，昨个儿才住进一个公子，想必这会儿还没起来。碧儿姑娘的房间，小小姐是不太喜欢进来的。碧儿姑娘昨晚才离府出门，想必小小姐还不太知道，想必这会儿跑别的地方去了。公子毕竟是客人，我们不好打扰，到别的地方找找吧！”说话声越来越远，慢慢周围又静了下来。
确定来人已经走远，小女孩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眉角一挑，冲着李艺巧道：“你就是那个会编纺织娘的大哥哥吧？我从小姑那里知道你，你做的东西不错。不过，我是不喜欢的。”
“为什么不喜欢？”李艺巧有些奇怪地问。
“因为我不想永远待在这里。小姑叫你过来做东西，就是为了讨我喜欢，她讨我喜欢，就是为了让我父母待在这里久一点。可是我还是喜欢自己家里，小姑家里是很好，但是还是太危险，我想和我父母离这里远远的——”她欲言又止。
李艺巧听出她话里有话，忙问：“这里有什么危险？”
女孩叹了一口气道：“这里有一只大大的老鼠！小小的眼睛，尖牙利爪，好可怕！我不喜欢这里，我也想我父母安全。”
李艺巧看着她眉目清秀，眼神清朗，很讨喜的样子，又想起昨夜那梦，摸了摸女孩的头道：“所以，你为了不留在这里，就不会喜欢我做的东西，对吗？”
“对！我还不喜欢她！”女孩咬了一下嘴角，指着屏风上的画像，冷冷地道，“那鼠精就是她带来的。而且，她现在还让你住她的房间。你知道吗？她跟小姑说，你能保护她。她房间的很多东西，她都是不愿意让别人动的，她却愿意让你住她的房间。府里还有其他房子，收拾一下也是能住人的，她却让你一个大男人住她的房间，她的意思不是就明摆着吗？”
李艺巧迟疑了一下，才感到事情有些复杂，忙问：“这是碧儿姑娘的房间吗？”
“对，是她的。她对小姑说，你身上有仙气，能够压制住她房间里一直有的那种戾气，这样鼠精看到，或许会有所顾忌。可是，我并不是这么想的。”
“你怎么想的？”李艺巧有些好奇地问。
“那是她的麻烦，不是我们柳家的麻烦。所以鼠精要找的也是她，不是我们柳家。就是不知道小姑为什么这么护着她！我不和你说了，我得走了。我叫柳穿鱼，你呢，大哥哥？”女孩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
“我叫李艺巧，你好，穿鱼小姐。”李艺巧朝着女孩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么清澈的眼神，真是让人喜欢。他想。
“那我走了，我会记得你的。但是，我不会喜欢你做的东西的。”她抿了抿嘴角，很严肃地看了一眼李艺巧，眉角一蹙，转身打开门，往前跑去。
李艺巧望着她远去的影子，微微怅然。
四
李艺巧坐在那里，细细思量着刚才柳穿鱼的话，又想着自己做的梦，有些恍然。这柳府看来真是有危险，自己要不要马上辞行？自己一个凡夫俗子，又不能做些什么？那鼠精是精怪，这柳府也不是常人，自己何必夹杂在这种麻烦事里？
想了想，他转身就收拾包袱，拿起包袱就往外走。
“公子是不是怕了？！”一声娇俏的声音远远传来，一个人影远远飘来，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上，鹅黄色的长衫轻轻飘起，笑容如玉，温润之极。
李艺巧看她那出尘的样子，猜到那可能就是柳家大小姐，忙道：“小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实在无力参与贵府大事，请允许小生离开。”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柳府大事，你自然不需参与，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就行。我柳如絮还不至于强人所难。你只需用我柳府的柳叶和着棕榈叶帮我们做好一百只姿态各不同的纺织娘你就可以走了。”她轻轻地落到李艺巧面前道：“做了一百只，如果我那侄女还不喜欢，那我也是无话了。”
“一百只？！”李艺巧怔了怔，道：“我一天能做三十多只，那我也得做上三天啊！”
柳如絮一笑道：“三天之内，那鼠精还不至于来犯。它上次的伤相信还未痊愈呢！对了，碧儿说，已经把我们的事儿都托梦给你了。我们待你以诚，希望你也能尽力帮我们。我们柳府的树都有灵气，加上你身上的仙气还有手艺，相信以此做出来的纺织娘也不同凡响。所以，这几天你就安心在这里吧。碧儿妹妹这段日子都不在，她的房间里的很多东西你都可以看看。还有，我想问公子一句，公子可曾有心上人？”
“未曾！”李艺巧没有细想，随口回到。
“那你觉得我碧儿妹妹如何？”柳如絮轻轻一笑，道，“我家妹妹灵巧，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李艺巧迟疑了一下，碧儿姑娘对自己有意思？这，这——
“大哥哥才不会喜欢她呢！”柳穿鱼稚嫩的声音远远而来。
柳如絮神情一滞，转身看着柳穿鱼道：“你又知道什么？大哥哥？你和他认识？”
柳穿鱼淡淡一笑：“对，我认识大哥哥，我不喜欢大哥哥和碧儿姐姐在一起！”
“大人的事儿哪用得着你小孩来管？”柳如絮神情凌然。
柳穿鱼淡定地看了看柳如絮，又看了看李艺巧道：“我父母说了，要带我们回老家，让小姑一起前往，以后这里的柳府，就由着那碧儿姐姐了。所以我们都要走了，小姑为什么还要对碧儿姐姐的事管来管去？”
柳如絮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摸了摸柳穿鱼的头道：“你还小，你不会懂的。”
“我懂，我怎么不懂？你不就是念在当年你有难的时候，她救了你一命吗？”柳穿鱼望着柳如絮，目光清澈而透亮。
“对，所以她有难，我也不能不管！”柳如絮浅浅一笑。
“可是这些年，你也做得够多了。难道还要继续帮她，甚至不顾你自己还有我父母的安全吗？”柳穿鱼目光里好似有星星闪烁：“我讨厌你姑姑，我讨厌你们都装好人！”说完，掩面哭着跑了。
柳如絮目光随着她远去，才转头对李艺巧傻傻一笑，道：“我们柳府的事情，公子这几天可以慢慢了解，我也不便多言。我们柳府不是无情之人，所以还望公子海涵，我们柳家将来都要远走，碧儿妹妹有鼠精这一难题，我无法放心离开。所以这些天公子除了做纺织娘，还望公子思量一下我的话，我碧儿妹妹的确不错。虽然人妖殊途，碧儿妹妹已经能幻化成人，修为也还可以，加上你身上自带仙气，相信来头也不小，定能洗去碧儿妹妹身上的戾气，你们俩，真的很配，公子可以好好斟酌。”说完，柳如絮轻轻一叹，转身翩然而去。
李艺巧怔忪了一下，想起碧儿那巧笑倩兮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来，但是慢慢地又散了开去。碧儿姑娘是挺好的，虽然她们说自己身上有仙气，这仙气哪里来的？碧儿姑娘喜欢自己，莫不是因为自己会做纺织娘？而她，就是一只纺织娘！虽然自己单身多年，也常常会想着找一个人陪陪自己，但是碧儿姑娘好是好，但她毕竟是妖，人妖殊途，可能吗？李艺巧心里微微有些怕，又对自己笑了笑，心想，还是尽快做好一百只纺织娘，尽早离去才好。
回到房间，屏风上的画像仿佛在看着自己笑。他愣了愣，走到书桌前面，看到上门有一页纸压在砚台底下。他随手拿起一看，上面写着：“我问归期未有期，桃花林里看春风。君忆我时我忆君，人面桃花相对凝。”碧儿姑娘这首诗写在这里，是啥意思呢？他微微有些怔然。
五
李艺巧没有细想，就看到三四个人拿着一堆柳叶和棕榈叶放到了他门口，对他说：“小姐说公子现在就可以做了。”
李艺巧也不回答，马上找出一把小椅子，拿出工具，认真地做起来。一百只，还要不同样子的，那还真有点难度。柳府一方面说做纺织娘是哄柳穿鱼开心，一方面又说这纺织娘是为了给碧儿姑娘用来迷惑鼠精。看来，目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够用心一点，她们也好一举两得。李艺巧想起养父以前教自己的，又想起自己在乡村时见过的纺织娘的样子，动作也加快了。
他把一张张棕榈叶拼接起来，柳叶柳枝穿插其中，很快，一只纺织娘就有了雏形。
“李艺巧，李艺巧！”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抬眸一看，就看到柳穿鱼穿着一件粉色纱裙，拿着一串糖葫芦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李艺巧回头朝她一笑。
柳穿鱼轻轻巧巧地走到他面前，嗔怪道：“那群丫头太没趣了，和我捉迷藏总是找不到我。我知道我小姑姑为了哄我开心，想让我们在这里多待几天，尽量等到碧儿恢复元气。可是这里真是太无趣了，李艺巧，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李艺巧笑笑，摇摇头，道：“我来这里是有目的的，我做好我手头的工作就会离开。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柳穿鱼眨巴着眼睛，神情微微失落，道：“你也是一样，一样的无趣。那我陪你说说话吧，你一个人这样子也很闷对不？”
李艺巧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大小姐，你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一大把的丫鬟婆婆陪着你玩。我们手艺人还得靠自己手上的活儿吃饭，你却整天说无聊，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有聊的事情啊。我们能够过好生活，就谢天谢地了。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柳穿鱼看到李艺巧这么说，小脸有点涨红。“你是哪里知道？所有人对我好都是有目的的。小姑姑对我好，是因为我父母能帮她，丫鬟婆婆对我好是因为这样子她们可以拿钱多，我父母对我好，是因为——”她顿了顿，目光里有了寒意：“你是哪里知道，你不会懂的！”
“父母对你好，那是因为他们是你父母，怎么会有目的？”李艺巧笑着伸手想起摸摸这孩子的头。这丫头生气的样子，也怪可爱的。
“没有目的，没有目的他们就不会给我定娃娃亲，让我嫁给我连样子都不知道的一个人。还说这是他们很早以前的一个约定。那男的比我大好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只是听说他父母是观音大士的座下弟子。而我们柳家祖上，就是观音大士水净瓶里面那个柳枝修仙而成的。”柳穿鱼生气得直跺脚。
李艺巧看她脸红耳赤的样子，笑了笑道：“那这桩因缘也不错啊，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观音大士攀上关系的哈！”
柳穿鱼杏目圆睁，盯着李艺巧道：“你哪里懂，你，你一个无趣之极的人，我不和你说了。”说完，她一甩袖子，转身捂着脸往前跑去。
李艺巧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傻傻一笑，这丫头，看样子真是被父母给惯坏了，一言不合就生气，也不知道长大了会咋样。
他也不再多想，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一边编制一边想：原来柳家来头这么大，怪不得明知道有鼠精也不怕，看这柳府幽静而美丽，自己还真想多待几天。于是，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人家是仙，心里的感觉就不太一样了。李艺巧对自己傻傻一笑，仙妖之间，其实就是修为高低的差别，一只好妖，只要潜心修炼，也能成佛成仙。自己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也是一种造化。他一笑，心里的怯意慢慢地消失了。
“李艺巧，李艺巧！”碧儿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里传来，惊得他手中的纺织娘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回头一看，没人啊！怎么回事？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是没人，心中刚刚坦然的心情又紧张起来。
“李艺巧，我在这里，屏风里。”碧儿的声音有些虚弱，带着一丝凄然。
李艺巧忙走进屋里，看到屏风里的画像正在张嘴和自己说话，他顿时有些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是真的碧儿？”
碧儿点头，道：“这幅画是我以前遇到的一个仙姑给我画的，我有难的时候，可以直接躲到这幅画里，画里仙气缭绕，山水清丽，很适合养身。你看画上面有个红色的圆点，你可以点一下，就可以进入画里面。我之所以让你住在我房间，就怕有人乱动这画。我现在有事相求，请你入画来。”
李艺巧微微思虑了一下，伸手点了一下画右上角的一个小红点。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很快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团气体，一下子钻进了画里。他惊呼一声，手中的纺织娘掉落在地上，人已经到了碧儿面前。
六
碧儿半卧在草地上，神情有些憔悴，目光却清澈幽静。她声音有些低婉。“不知道咋的，我见你始终觉得好似很熟悉，你真的和我遇见的那位仙姑有几分相似。”她浅笑：“你身上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仙气，所以我始终觉得你不是普通人。”
李艺巧摇摇头，看着绿油油的草地，道：“我要是真有来头，那也不至于靠编制东西为生了。”
碧儿俊俏的脸微微有点青紫，她低声说：“我们先不谈论这些，你往前面看，那里是不是有棵桃树？你帮我从桃树上摘朵花儿下来，我最近身体弱，连摘桃花的力气都没。我好吸食桃花上的水雾，借用这画里的灵气为自己疗伤。”
李艺巧抬眸往前，不远处的山谷里，长着一棵桃树，枝丫上长满了粉粉嫩嫩的桃花，甚是好看。山谷里雾气缭绕，有鸟雀的声音幽幽传来，真是仙境一般。前面有一条石块小路，一直往前延伸。李艺巧慢慢地往前走，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碧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道：“你小心着点儿呢，这春天刚过，石块上都是苔藓，滑着呢！”
李艺巧脸色有点发热，生气地道：“我好心帮你摘花，为了你摔倒，你却在那里发笑，你可以啊你！”
碧儿浅笑，看着李艺巧的眼神渐渐地柔和起来，道：“我哪里是笑你，我是笑这条路不长眼睛，连你这样子的老实人都要欺负。”
李艺巧愣了一下，翻了一下白眼道：“好啊你，拐着弯儿骂我笨，是吧！你再这样子，我就不去摘了，让你一个人自己苦恼去。”
碧儿嘴角一咧，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还请李哥哥帮忙！”说完，脸上浮起一些红晕，伴着碧色的衣衫，让人心神汤漾，真是个妙人儿，眉目间似乎锁着淡淡的雾气，目光水汪汪的，嘴角含春，把李艺巧看得呆住了。
好久才回过神来，忙又往前走，心里脑里都是碧儿的样子，心跳声“怦怦”地传来，脸上不自觉地有些发热。
由于有些心不在焉，他差点又一次摔倒，还好摇了一下稳住了，李艺巧对自己说：“李艺巧啊李艺巧，你可别发懵了，多丢脸啊！”脑海里又想起柳如絮的话，不由得有些尴尬。
很快，他走到了桃树面前，伸手弯下一枝条，摘了一些桃花。那些桃花上面还有露珠，很快就湿了他的掌心。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有些想笑，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感觉？！
碧儿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他，虽然嘴角还是发紫的，但是神情却精神了起来。
李艺巧把桃花放在碧儿面前，笑笑道：“你慢慢享用吧，我好回去继续做纺织娘了。”看了看碧儿，他微微有点不自然。
碧儿浅笑，道：“也好，有事儿我再找你！”
“恩！”李艺巧笑笑。
“等等，我还有话想对你说。”碧儿笑道：“不管你乐不乐意，你且听听！”她顿了顿，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让她看上去更加迷人了。她低下头，然后很严肃地看着李艺巧道：“李公子，我有些喜欢你！我想，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可不可以做夫妻？”
李艺巧心下一惊，忙回道：“这个，这个，我还未曾想过！”忙伸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嘴，道：“我对这方面不太懂，能否容我回去想想再告诉你？”
碧儿看着他有些局促的样子，目光平静地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也不想诓你，我的的确确是一只妖，一只还没有褪去妖气的妖，但我还在努力潜修，希望有一天能有造化得道成仙。但我对你，不知道为啥，就心动了。第一次见你，就好似有一种熟悉之感，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我不勉强。但是我不得不说，我真的对你有十分的好感。”
李艺巧看着碧儿，慢慢也平静下来，道：“我也不是世俗之人，我对你，的确也有几分好感。但是你知道，我不是会说话之人，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容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明天，我就给你答复！”
李艺巧话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又好似成为一团气体，很快就回到了房间里。屏风上，碧儿的样子不见了，只有一幅桃林雾气的山水画在上面。这画，可真神奇。
李艺巧知道碧儿或许怕彼此尴尬，所以就把自己弄到了画外。这样子，也许两人都可以好好冷静想一想。
李艺巧走到门口，天色有些暗了，他收拾了一下东西，还未到饭点，还可以做几只纺织娘。于是，他拿起棕榈叶，折折叠叠，脑海里却都是碧儿。他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了。
七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白。李艺巧继续编织，心里思索着要怎么和碧儿说。他已经老大不小，的确有时候会想女人。他的确也喜欢碧儿，所以想着待会告诉她，他愿意和她结为连理，愿意陪她一起潜修。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涌上来一股暖流。是的，只要在一起，相信很多障碍都能解决。何况，柳家既然和观音大士有关系，碧儿在柳府多年，相信修为也不是很差。只要两人一条心，一定能够突破很多难关的。
刚想着，就听到柳穿鱼的声音传来：“李艺巧，大哥哥，今天，陪我去逛逛街吧！”
李艺巧抬头，就看着柳穿鱼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衫，人显得格外俏丽。他忍不住一笑，朗声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皮，整天想着贪玩！”
柳穿鱼低眉一笑：“这不是整天在府里没事做吗？丫鬟婆子又给不了我惊喜！”
李艺巧笑道：“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惊喜啊，你这小丫头，别整天想着玩儿，你也要好好修炼，不然将来遇到喜欢的，配不上可咋整！”
柳穿鱼眉头一锁，目光变得有些冰冷，道：“你怎么也提修炼，你不知道修炼也是一件极无趣的事情吗？就算将来得道成仙，还不是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约束你？”
李艺巧被说得一愣，笑道：“可是身为妖邪，不潜修还有别的出路吗？”
柳穿鱼神情一滞，道：“原来连你也这么认为，我还以为你和别人想法不同呢？我宁可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妖，自在潇洒，也不要做一个处处受人限制的神仙。”
李艺巧摇摇头，浅浅一笑道：“做神仙才潇洒不是吗？哪里像妖精一样，到处有修行之人追杀？！你修为不够，可能还更危险。”
柳穿鱼怔在那里，想了想道：“也许你说的也对，可是潜修真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对了，大哥哥，你也想修行吗？”
李艺巧看着她那透亮的眸子，低声道：“我也想试试！”
柳穿鱼听到这话，眸子一下子亮了，道：“大哥哥也想修行，那穿鱼就觉得修行也有些意思了，我们比比，看到谁先修成仙，可好？”
李艺巧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点点头。
“走吧，今天我带你去集市看看，我们好好玩玩。回来我就好好修炼！”柳穿鱼也不等李艺巧回话，伸手一把抓住李艺巧的手，扯着他往前走。
李艺巧想拒绝也不好拒绝，只好被她拖着往大门外走。
集市里果然热闹，形形色色的人，川流不息。卖糖葫芦的，卖面具的，卖胭脂水粉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柳穿鱼抓着李艺巧的手，笑得一脸灿烂。
两个人在人流里穿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似的。柳穿鱼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春天里的山雀，神清气爽，眼波流转。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到了李艺巧的肩膀处。手柔嫩细滑，声音俏丽清澈，这样子的小丫头，以后不知道哪家的公子配得上她。李艺巧傻傻一笑，脑海里又涌上来碧儿的样子。碧儿此时，在干什么呢？她是不是还在等自己回话？
李艺巧和柳穿鱼在街巷里转了几圈，终于在一家饰品店站住了。柳穿鱼笑吟吟地看着李艺巧，道：“大哥哥，你能不能送我不一样的礼物吗？我想要一个白玉簪子，刚巧我先前的发簪坏了，你能送我的一个不？”
李艺巧也不好拒绝，想着自己和碧儿很快就要在一起，那柳穿鱼也算是外甥女了，是应该送个礼物。他想了想，笑笑道：“你也知道你大哥哥是个穷鬼，我们去问问，要是我买得起，一定给你买！”
柳穿鱼一笑，一下子冲进饰品店，指着上面的一个簪子，对掌柜道：“我要这个！”
店家客客气气地把簪子递过来，道：“这可是要二两银子呢！”
李艺巧摸摸口袋，往里往外都翻了一遍，把口袋有的都掏了出来，放在掌柜面前道：“你数数，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把这玉也押在你这里，等我筹够了钱，回来拿回。”李艺巧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那块玉，放到掌柜面前。
掌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摸着玉道：“好玉啊好玉！”
柳穿鱼眼疾手快，一下子把玉抢到自己手里，对掌柜的道：“我不买了，大哥哥的玉，不能随便给人！”说着，盯着玉有些出神。
李艺巧有些奇怪，低声道：“怎么了，穿鱼？你不是想要那簪子吗？这玉我将来会赎回来的。”
柳穿鱼的眼里星星点点，好似有了泪光，她讪笑道：“这是哥哥自己的玉吗？我不要簪子了，我要哥哥这块玉。哥哥可愿送我？”
李艺巧摇摇头，低声道：“这是我父母留给我仅有的东西，我还没找到我父母，所以我要先留着，等找到了我父母再给你可行？”
柳穿鱼笑了，一边笑一边含泪道：“我知道哥哥父母是谁！”
李艺巧顿时心里一亮，问道：“真的？！”
“嗯！”柳穿鱼露出甜甜一笑，道，“明天我带哥哥去见我父母，哥哥就知道了。”说完，抓住玉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笑得格格响。李艺巧被她的神情弄得莫名其妙，但是想到很快就可以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心里也敞亮起来。
八
回到房间，天色已经渐暗。李艺巧想起还没有给碧儿答复，就回到画前面，发现画面上并没有碧儿的样子，还是山山水水。李艺巧微微一笑，想必碧儿觉得自己没有答复，理应有些生气了吧。他点了一下上面的红点，身子一下子变轻变小，很快就到了画中的桃花树下。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碧儿并不在。他微微疑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碧儿，碧儿！”他轻轻地喊，怕惊动了画中的安静，但又怕碧儿听不见，他又提高声音，“碧儿，碧儿，你可在？”
一声慵懒的声音从桃树上传来：“你来了，我刚才睡着了。”
李艺巧抬眸看去，只见一只翠色的纺织娘趴在树干上，正轻轻扇动翅膀。李艺巧伸手过去，轻轻拂了拂她：“你今天咋样，可曾舒服点？”
纺织娘扇动了一下翅膀，从桃树上飞了下来，一下子变成碧儿，脸上洋溢着一种淡淡的微笑，道：“刚才还在狐疑你会不会拒绝我，看你来了，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李艺巧脸色微红，一把拉住碧儿，拥她入怀，道：“村里人只知道我木讷，不爱说话，他们不知道我也有感觉，我也有爱一个人的心情。这么多年，我都没有遇到一个人，真正懂我，愿意了解我。我不管你是什么，我只知道，此刻，我的心里有你，我的想法是坚定的。”
碧儿伸手也抱住了他，道：“我就知道我看人的眼神不差，以后我们一起修炼，我争取永远的脱离这妖身，可以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
李艺巧微笑，抱住碧儿，轻轻地把自己的嘴凑了上去，两人神情恍惚，很快就缠绵起来。
这是李艺巧第一个这么近地靠近一个女人，这也是碧儿第一个这么近地和人类接触，两个人都有些激动——
桃花树下，轻风徐来，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暧昧的气息。
第二天醒来，两个人身子都有些酸痛。碧儿靠着李艺巧，露出甜甜一笑。李艺巧拥她在怀，目光里满是疼惜。
碧儿的病情好似也好得差不多了，笑容浅浅地道：“今个儿，我们就去和柳姐姐说明情况吧。柳姐姐一直赞同我们在一起。”
李艺巧点点头：“好！”
碧儿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李艺巧的头，笑道：“你怎么也不推辞一下，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李艺巧笑笑：“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我啥都听你的便是。”
碧儿笑了，眸光里闪动着泪光，嘴角上扬成一道弧线，脸色微红。
两人一下子从画里出来，走到了房间里。碧儿拿起那本《博文奇谈》，道：“我知道这里面以后该怎么写了。”
李艺巧一笑：“这里面以前是怎么写的？”
碧儿走到一个柜子前面，笑道：“这原件在这里，说很久以前有一只纺织娘，爱上一个神仙，最后为了一个神仙，牺牲自己的故事。我不喜欢里面的结局，所以把它撕了。”
李艺巧笑笑：“这样的结局，的确不讨人喜欢，换成我，也撕。”
碧儿看着李艺巧，一笑道：“你啊，以后可不能对不起我。”
李艺巧伸出两个手指，对着天空道：“我发誓，如果对不起碧儿，我天打雷劈。”
碧儿忙伸手捂住他的嘴，道：“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发誓的话，可不能乱说。”
李艺巧忙一把抱住碧儿，笑道：“好了，不乱说，等我们两个人一起修炼成仙，然后到处逍遥，想想，也真是值得期待。”
碧儿深情地看着他道：“李郎，我这一生，定不负你！”
李艺巧也目光深邃起来，郑重地道：“我也是！”
碧儿笑了，神情一如画上的桃花，容姿灿烂，让人心生欢喜。
两个人还在你侬我侬，突听到门外什么声音哐当一响，柳穿鱼的声音有些凄厉地传来：“你们俩，你们俩在干什么？”
李艺巧忙打开门，冲着柳穿鱼道：“小丫头，我有喜事要告诉你，碧儿，很快要成为我的新娘了。你替我们开心不？”
柳穿鱼的目光有些清冷，道：“谁要替你们开心？你们的事，关我什么事？！”说完，目光氤氲起来，道，“本来今个儿有事找你，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说完，转身往前跑去，恍惚中，让李艺巧觉得她的身影有些单薄。李艺巧愣在那里，不知道咋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些奇怪地对碧儿道：“这小丫头怎么了？今天好似不太高兴，又是谁惹恼了她？”
碧儿笑笑，目光里微微有些异样：“小姑娘嘛，难免有闹情绪的时候！她还小，不懂事！”
九
李艺巧跟着碧儿往柳如絮的住处走去。刚走不久，就听到柳穿鱼刺耳凄厉的声音：“姑姑，你为什么要对那个碧儿那么好？她们纺织娘和我树本来就是天敌，她们纺织娘要吸食我们树的汁液才能够生存。这些年，为了她，姑姑你已经给了她不少我们的汁液，所以她才功力增加得那么快。姑姑不就念在当年有人想要砍伐你，她无意间和一个仙姑救了你一命吗？这么多年，要还的也还得差不多了。姑姑为何还要这么帮她，而且还硬要我父母也一起帮她？”
柳如絮的声音优雅而亲切：“穿鱼，你不懂，得人恩果千年记。当年姑姑正在修为时遇到瓶颈，难以冲破，幸好碧儿和那个仙姑及时帮了姑姑一把。碧儿既然能够得到那个仙姑指点，相信资质也不差，这些年她那么长进，不完全是姑姑的功劳。如今她有劫数在身，姑姑能帮一把是一把。等这一关过了，姑姑就随同你们一起到新家去，我们一家人好好修炼，再也不理世上闲事了，你看如何？”
柳穿鱼声音有些哽咽：“可是碧儿明明是修为之人，为啥还要和李艺巧在一起？”
柳如絮浅浅一笑：“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逆缘的。你知道这李艺巧是谁吗？”
柳穿鱼回答：“我知道。我也是昨个儿才知道的。”
李艺巧听到两个人对话，刚好提到自己，一下子认真起来，刚想好好听。就听到一个男声悠长而缓慢：“你们俩，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
柳穿鱼咯咯一笑：“爹地！”
柳如絮轻轻地道：“哥哥怎么来了？！”
男声轻叹：“昨个儿穿鱼跟我说了这事，我起初还不太明白，适才听到你的话，才明白其中缘故。原来碧儿和李艺巧，也有这么一段缘。”
柳如絮轻呼了口气，叹道：“哥哥也知晓了。当年的事儿，也是因我而起，不然，穿鱼就——”
男声道：“罢罢罢，都是孽缘，随她吧——”
李艺巧刚想说什么，碧儿的眉角却蹙了起来，目光有些清冷，对李艺巧道：“李郎可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
李艺巧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有些奇怪地道：“不太懂，你们今天说的话都让我觉得有几分奇妙，好似说的都是我，我怎么却听不懂？”
碧儿盯着李艺巧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果真有几分像。之前姐姐让我去请你，我倒是没看出来，只觉得对你有几分好感。姐姐第一眼看到你，就说你肯定和我有缘，我还不太懂，现在终于明白了。”
李艺巧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忙问道：“怎么回事，能不能讲清楚点，我都莫名其妙了。”
碧儿摇摇头，轻叹一声，又问道：“你身上可曾有玉佩什么的？”
李艺巧点点头：“是有一块，不过被小丫头要走了。那是听养父说捡到我就带着的，应该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碧儿神情一敛，道：“那应该就是了。我帮你把玉要回来。”
李艺巧刚想说什么，碧儿一个健步就闪到了柳穿鱼边上，声音清冷地道：“我李郎的东西，你还不如给我吧！”
柳穿鱼目光有些凌厉，呵呵一笑道：“这是大哥哥送我的，我为啥要给你？”
碧儿也浅浅一笑道：“这是李郎母亲送给他唯一的东西，确切地说，这还是我挂在李郎脖子上的，也是我送给李郎的，你也要吗？”
柳穿鱼的目光顿时有些烟雾浮上来，盯着柳如絮和她父亲，道：“可是真的？”
柳如絮点点头，对柳穿鱼道：“这的确是碧儿的。穿鱼，你给她吧！”
柳穿鱼顿时脸色有些白了，忍不住哇哇大哭，泪水湿了脸颊。
柳如絮忙抱住她，声音柔柔地道：“穿鱼乖，这都是姑姑的错。穿鱼将来一定会遇到更合适的。穿鱼这么可爱，将来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柳穿鱼也不回话，泪水翻滚，转头望向李艺巧，低声道：“大哥哥喜欢碧儿姐姐对吗？”
李艺巧被这些场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认真地回柳穿鱼：“对，大哥哥喜欢上碧儿姑娘了。”
柳穿鱼吸了吸鼻子，幽幽道：“好，我懂了！”然后走到碧儿边上，把玉送到了碧儿面前，道：“大哥哥喜欢你，你一定有特别好的地方。碧儿姐姐，请你照顾好大哥哥！”
碧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的，谢谢你能理解。你还小，未来有很多可能。所以，不要责怪我和你大哥哥，好吗？”
柳穿鱼轻轻拂了一下眼前的额发，才幽幽地道：“我羡慕姐姐，走到哪里都有人帮你。大哥哥还这么喜欢你。穿鱼的路，穿鱼将来自己走。希望你和大哥哥幸福！”说完，她沉默了一下，慢慢地往别处走去。
柳如絮淡淡一笑，对碧儿道：“我本来应该先给你们成亲的，只是我们眼前重要的事情就是对付鼠妖。有些事情暂且搁一下。穿鱼的事儿你也应该明白，她如今这么亲切地叫你一声姐姐。相信你也明白其中的意思。我也去劝劝，以后的事儿以后你们自己处理。”
“我懂！”碧儿淡淡一笑。
十
李艺巧被弄得有些云里雾里，不停地问碧儿：“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都听不懂？！”
碧儿伸手轻轻地示意他坐下，缓缓地道：“你听我细细说来。”
李艺巧坐下，伸手握了握碧儿的手道：“好！”
碧儿目光望向远处，低声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我初次下山，决定去拜师学艺。经过一座山的时候，遇到鼠妖，我东躲西躲，好不容易才逃到了安全之地，就看到一群人正要砍伐一棵大柳树。那柳絮翻飞，美得之极。我无奈自己修为不够，不能与人正常沟通，正在无奈之时，看到一个仙姑从边上经过。我忙求助于她，仙姑上前给了那群人一些银两，才让他们放弃了砍伐那棵柳树。那柳树就是我的小姐柳如絮，她此时正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无法幻化人形，仙姑就助了她一臂之力，使得她脱离了魔性。小姐对我们很是感激，想要和我一起拜仙姑为师。仙姑摇头不肯，说自己已有孕在身，暂时不方便收徒。仙姑此次下山，是去寻找多日未回的丈夫。她们夫妻原本是观音大士门下的俗家弟子，丈夫听说最近这一带有鼠妖为患，所以下山来灭妖，已经多日了，还未回去，仙姑怕丈夫有事，因为担心，所以不顾自己临盆在即，瞒了师兄弟就自己下山来了。仙姑说，要是可以，等她生下孩子，再收我们为徒也可以。当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鼠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着仙姑就是一掌。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仙姑就吐出了一口血。仙姑回头还了鼠妖一掌。我和小姐联手再出击，才好不容易把鼠妖击退。正当我们要追击的时候，但是仙姑却在此时胎动了，没有办法，我和小姐只有回头护着她，直到她生下一个男婴。仙姑此时已经耗尽心力，她知道自己中了鼠毒，怕自己发作对孩子不利，想让我们送婴儿去观音山，她自己好休养生息。我们小姐答应了，可是没等我们走多远，那鼠妖竟然又折返回来，还带了一群小妖。我和小姐见事情不妙，怕将来不认得孩子，匆忙之中，我摘下我的一块玉佩，挂在孩子脖子上，施法做了一个木盆，把孩子放到木盆里，随着一条河流流走了。我们回头找到仙姑，带着她躲了起来。不过没多久，我们就被鼠妖找到了，我们三人一看大难在即，绝望之时，幸得仙姑的丈夫及时赶到，鼠妖仓皇而逃。我们在仙姑夫妻的帮助下，在这河流的下游建了一个院落，仙姑夫妻施法帮我们种了好多树，又利用了五行方位，让我们在这里修炼，顺便帮他们找找那个婴孩。小姐比我修为高，我就在小姐的帮助下，日益长进。后来我才知道，小姐一家和仙姑本就有渊源，我只是随手的一个帮忙，占了不少优势。小姐待我极好，原因是小姐觉得她和我是有缘分的。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那个孩子，想着找到的话，就可以上山去找仙姑了。不想，这孩子是找到了，生得一表人才，看着也和气，挺讨人喜欢的。只是——”说到这里，她停住了，目光望向李艺巧，表情有几分尴尬。
李艺巧微微愕然，道：“只是什么？你盯着我干嘛，和我有关？！”
碧儿仰头一笑，眼里都是雾气，道：“这孩子，这孩子就是你啊——”
“是我？”李艺巧马上摇摇头，“怎么可能是我呢？”
碧儿眼里有了星光，目光温柔而亲切：“我起初也不确定。小姐说你的样子有几分像仙姑，现在又看到你这玉佩，是你没错了！本来，我不应该和你在一起的。当年我下山之时，我母亲把这玉送我，让我有一天遇到喜欢的人，替他戴上。不想这玉，竟然陪了你几十年。仙姑曾经问过我这玉的来源，这玉，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据说，戴上了就要认一辈子的，据说它有灵性，会认主人。仙姑知道后，说我将来要是找到你，就在一起算了。你看你看，这玉回到我手里，就愈发通透了。”
李艺巧看着碧儿，神情也渐渐柔和起来：“你确定是我吗？你确定我就是那仙姑的儿子？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特别木讷，没有一点灵气，我这样子的，怎么可能是仙姑的儿子呢？”
碧儿微微一笑，道：“把你的手给我。”
李艺巧伸手过去，轻轻地放在碧儿手上。
碧儿点了点他的手，轻声道：“你屏住呼吸，聚精会神，试试看你能否把眼前这个小石头动起来。”
李艺巧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屏住，目光看向眼前的小石头，手轻轻往上一提，果真，那石子轻轻动了动。
碧儿轻笑道：“你看你看，你第一次运功，就能提动小石头了，还说自己没灵气？”
李艺巧也笑了，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着我有点天赋似得。”
碧儿看着他，慢慢地脸色沉了下来，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说。”
十一
“当初我们为了找你，很多村落都去过了，但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们一边修炼一边打探你的消息，你所在的小村子实在过于偏僻，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你。直到我们听闻有个人编制纺织娘可以以假乱真，刚好我们有用，我这才寻到了你们的村落。不想，就此遇见了你。觉得你身上有仙气围绕，当时还十分奇怪。但是我因为有鼠毒在身，没有细细推敲，也没有和你说明情况，现在看到这玉，就确定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那就是穿鱼，她和你，也有婚约。在我和小姐遇到仙姑之前，柳家和你父母就有约定，说要是两家生了两男就是兄弟，生了两女就是姐妹，生了一男一女就成为夫妻。小姐心中另有所爱，所以柳家就准备让穿鱼嫁给你。但是你一直没找到，所以这事就一直搁着。说是等穿鱼到十五岁，如果还找不到你，这婚事就算黄了。昨天我见穿鱼的样子，我心里又酸又心疼，以我女人的直觉，穿鱼这丫头，怕是对你也有了感情！”碧儿笑笑，目光悠远而绵柔：“我和你之间就是因为这玉联系在一起。可是我也不能让穿鱼难过，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和你，是不是不应该这么相处？”
李艺巧凝眉，走到碧儿面前，握住碧儿的手道：“你这是哪里的话？不管有没有穿鱼，我都对你动情了。穿鱼还是个小丫头，她哪里懂什么男女感情？没准过几天，她就会把我给忘了。小孩子的性情，我们哪里摸得准？他们不是要回自己的老家去吗，穿鱼一回去，肯定会遇到合适她自己的，她那么灵巧可爱，相信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到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我？”
碧儿浅笑，神情像一朵迟开的花，清冷中带着几分娇艳：“也许，你是对的。我对你，从最初的认识到后来的喜欢，也不仅仅是因为玉的关系，确定你是你，那真是让人惊喜的事情。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即便你不是仙姑的儿子，我想，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李艺巧点点头，揽住了碧儿的腰，把头靠近碧儿，深深地抱住了她：“我第一次遇见爱情，原来这感觉这么让人心潮澎湃。”
碧儿抿了一下嘴角，轻轻地道：“我们目前要做的，就是怎么除掉鼠妖。你做的这些纺织娘都有用。当年仙姑中了鼠毒之后，仙姑的丈夫，也就是你父亲，耗了不少精力才把仙姑救回。我如今身上也有鼠毒，因为我是异类，听说要彻底的除去这毒，需要把鼠妖杀死才成。我们这些天，需要设置一些迷障，等鼠妖自己来送死。”碧儿的眸光坚定而沉着。
“我能做些什么？”李艺巧轻轻地问。
“你跟我来。”碧儿伸手拉了一把李艺巧，指着远处的那些柳树道：“这些都是仙姑设下的阵法。”然后带着李艺巧指着房间里李艺巧做的纺织娘：“你运功试试？你自己做的东西，你一定能够利用它们。”
李艺巧伸手轻轻一指，运足内力，只见那些编制出来的纺织娘，就像活了一样，活蹦乱跳起来，它们或曲腿，或弹跳，或扇动翅膀，在眼前四散开去。李艺巧睁大眼睛，笑着道：“活了活了！”
碧儿笑笑：“这里的柳树和棕榈树本就带有灵性，加上你亲手制作，又是你运动催动，你看，是不是和真的一样？”
李艺巧点头：“那这些，能做什么呢？”
碧儿看着远处的柳树道：“这些，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陷阱了。”
李艺巧盯着碧儿，道：“我以为我这些，只会哄孩子玩，不想还能帮到你。”
“是的，本来我们想用这些吸引柳穿鱼，让她们一家多留几天，帮手多，力量也大。柳穿鱼一直闹着要回去，所以我想以我一个人之力，肯定打不过鼠妖的。但是遇到你，我又有了新的想法。这些纺织娘，和我原身真的很像，足以让鼠妖眼花缭乱。希望这次能引鼠妖出来，一举灭了它。”碧儿的眼神带着几分凌厉。
李艺巧看着她那阴冷的样子，心中竟然好像一股寒风吹过，稍稍有几分害怕。他定了定神，道：“我们一起努力，相信事在人为。”
碧儿神情一滞，目光渐渐柔和起来：“李郎，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骗了你，你会咋样？”
李艺巧心中一怔，道：“我一个孤家寡人，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你骗我做什么？”
碧儿摇摇头，靠近李艺巧，窝到他怀里，也不再说话。李艺巧却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哭，是的，在哭，身子一动一动的。李艺巧心里微微酸涩起来，不知道怎么的，他有点舍不得她哭，他真的有点舍不得，就像第一次遇到珍贵的东西，舍不得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十二
在柳府接下来的日子，李艺巧一边继续编织纺织娘，一边和大家一起思量着怎么对付鼠妖。
大家一起在柳府设置了不少机关，碧儿还利用李艺巧制作的纺织娘，到鼠妖的妖洞边上试探，好几次都差点把鼠妖引诱出来。大家想着趁鼠妖还没有完全康复，把他引到柳府，直接消灭那就好了。碧儿想着亲自去鼠洞引鼠妖出来，可是大家都说太冒险了。为了长远利益，碧儿决定以身犯险，大伙儿拗不过，只好点头了。大家商量好，柳如絮和她哥哥在碧儿附近接应。李艺巧、穿鱼和穿鱼母亲在柳府准备。李艺巧加急又做了好些纺织娘，并且催活它们，一些跟着碧儿，一些在柳府以便可以搅乱鼠妖的视线。李艺巧一直嘱咐碧儿不要恋战，及时把鼠妖引到柳府就好。碧儿点头答应了。
碧儿出发之后，李艺巧一直盯着柳府周围，不敢有一丝懈怠。柳穿鱼看着他的样子，眸光里有心酸也有嫉妒，但是她也不多话，静静地待在李艺巧边上，安静地像棵树似得。
李艺巧担心着碧儿，想着自己碧儿遇到鼠妖之后的种种场景，心里七上八下的。
等了大约快一个时辰，李艺巧觉得空气有些浑浊起来，一股骚味远远而来，忙提醒穿鱼：“快准备好，那鼠妖可能来了。”
柳穿鱼也神情一凛，目光警觉地盯着远处。
碧儿娇俏的声音响起：“你这鼠妖，祸害百姓，滥杀无辜，今天，你的死期终于到了。”
鼠妖的声音嘶哑而猖狂：“小小的纺织娘，如今胆儿不小，竟然敢到我面前叫嚣，说吧，今个儿请了什么高手来了？”
碧儿哈哈一笑：“对付你，我还用得着请人？”
“谁借你的胆儿这么张狂？手下败将，今天倒是嘴巴厉害起来了哈！我知道你肯定设下机关对付我了，但就凭你，我一点都不怕，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厉害的手段对付我。”鼠妖哈哈大笑，跟着碧儿很快到了柳府。
碧儿摇身一变，变成一只纺织娘，钻到柳府的院落去了，很快和李艺巧做的纺织娘混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来。
鼠妖眉头一蹙，转而笑了：“你以为你这样子就能骗过我的眼睛？”它伸手一挥，掌心顿时起了一团火，往碧儿挥去。
碧儿周围的东西很快着了火，那些李艺巧做的纺织娘跟着起了火。
鼠妖哈哈大笑道：“就这点障眼法，还能躲得过我的三昧真火吗！”
碧儿又变成了人形，目光里有些紧张：“你还练成了三昧真火？”
鼠妖嘴角一咧，轻蔑地道：“是不是傻了，没想到吧？我这些年可没有荒废，当初差点被那个神仙所伤，我长了记性，相信不久，这一带就是我的天下了。你们这群人，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口中之物，哈哈！”
碧儿脸色微白，道：“你这鼠妖，心狠手辣，就算今天不死在我手里，将来肯定也有人收拾你。”
鼠妖眼睛一瞟，笑道：“我随时恭候大驾，我等着人来收拾我，哈哈！你知道不知道，当初那个神仙让你们住在这里，也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来牵制我。这些年，你们俩的存在，倒还真坏了我不少好事。”
碧儿咬了咬嘴角，冷声道：“算我们没本事，这么多年都没能打死你。”
鼠妖眉角一挑，笑道：“小丫头，你们还嫩着呢，当年大爷我出名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就凭你们，怎么会是我的对手？你们还是乖乖的，让我吸食了你们的灵力，顺便帮我助长一下功力，也算是你们的造化了。”
“我呸，你想得可真美。”碧儿目光里有了恨意。
鼠妖笑笑：“你们不愿意，那我只好硬来了，哈哈！”说着，伸手又是一掌，往碧儿挥去。
碧儿周围的东西都烧了起来，碧儿左闪右闪，避开了。
李艺巧看到鼠妖掠过一个机关，手中的线轻轻一拉，眼看就要击中鼠妖了，心下一阵高兴。
鼠妖却轻轻一跳，很快跃了上去，那支箭从它边上射了出去，击中了院墙，墙上的石块掉下了几块。
鼠妖目光一冷，狠狠地盯了一眼李艺巧：“哪里来的小子，敢对付我？这箭你们看来下了一些功夫，要真是被射中了，大概命也去了一半。”说完，手指一伸，指甲顿时变得又黑又长，直接往李艺巧逼来。李艺巧吓得直接往后退，脸色都白了。
柳穿鱼一个健步，拿起一把柳枝一下子缠住了鼠妖的尖指甲。
鼠妖目光扫向柳穿鱼，讪笑道：“好俊俏的小丫头，自己来送死，可惜了。”手一挥，那些柳枝一下子断了，柳穿鱼被重重地甩到墙上，嘴角有血冒了出来。
“穿鱼！”几个声音顿时响起，柳如絮和穿鱼父母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柳穿鱼。柳如絮咬了咬牙，盯着鼠妖道，“今天，你休想活着离开柳府！”
鼠妖冷笑：“又一个来送死的，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妄！”说着，身子一跃，手掌往柳如絮袭来。柳如絮一闪，躲了过去。
十三
这边鼠妖在追逐柳如絮，那边碧儿马上运功，那些李艺巧之前做的纺织娘都朝鼠妖扑去，趴在鼠妖身上啃食起来。鼠妖又痒又痛，回头朝着碧儿又是一掌。碧儿轻轻一跃，避了开去。鼠妖用手去拍那些纺织娘，嘴里恨恨地冲着碧儿道：“你这些小玩意儿能顶啥用？”说完一个转身，利爪又朝碧儿直接抓去。
碧儿绕着柱子一个回旋，鼠妖的爪子一下子碰到柱子，柱子瞬间哗啦一声断了。
鼠妖被那些纺织娘咬得脸色青紫，伸出手轻轻一合，它身上顿时起了一团火，那些纺织娘滋滋地烧了起来，很快掉落在地上，化为一团黑灰。鼠妖哈哈大笑，眼里满是狂妄之色。
柳穿鱼的父亲趁着鼠妖不注意，拿起一根尖尖的细竹，猛地朝鼠妖刺了过去。细竹一下子穿进鼠妖的身体，鼠妖扯了扯嘴角，猛地一把握住细竹，往前一推，一下子竹子断了。柳穿鱼的父亲猛地倒退了几步，声音里有些诧异：“不想几日不见，你又增进了不少，这些天，没少吸食那些修炼者吧！”
鼠妖冷喝一声：“怎么的，你也想和我学学？”
柳穿鱼的父亲笑笑，道：“我们柳家，才不屑于你这样子的修炼方式呢。”
鼠妖眉角一挑，冷笑道：“你们柳家，不就是仗着在观音面前呆久了，带了几分仙气而已？有什么可骄傲的！我靠着我自己的努力，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还不比你们强？”
柳穿鱼的父亲冷冷地道：“吸食别人的功力占为己有，也算是靠自己？”
鼠妖眼里露出凶光：“这，不必要和你们商量！”一下子朝柳穿鱼的父亲冲了过去。
柳穿鱼的父亲也不再说话，迎了上去。两个人在空中打了起来，你一掌我一拳，左避右闪，忽上忽下，身影晃动着，分不出谁是谁。可一会儿，柳穿鱼的父亲渐渐地动作慢了，很快被鼠妖击中了一掌，从半空落了下来。
柳如絮和碧儿靠着休息了片刻，两个对望了一眼，又一起冲了上去。鼠妖哈哈大笑：“你们最好一起上，我好一起解决！今天要是把你们都吸食了，我可能连观音都不需要怕了。哈哈！”
柳穿鱼在母亲的搀扶下，扶住吐了一口黑血的父亲，脸色有些苍白。李艺巧看着这些，有点不知所措，急得直跺脚。
碧儿的声音远远传来：“李郎，赶紧去房里，烧掉我那幅画！”
李艺巧刚想问为什么，就看到碧儿被鼠妖的利爪给了抓了一下，手臂上的袖子一下子破了，露出带着血痕的白色肌肤。李艺巧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可他一介凡夫俗子，什么忙都帮不上，他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快去，烧了那幅画！”碧儿盯着李艺巧，急声道：“去，快去！”
李艺巧不再细想，马上往房间奔去。那幅画这么珍贵，碧儿既然要烧掉，一定有她的用意，虽然李艺巧有点舍不得，但还是一下子冲进房间，点燃了那幅画。
画很快就烧了起来，画面上的景色一点一点地在消失。那条石子小路，那棵桃花，那片草地，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
碧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捂着胸口，脸色越来越白。李艺巧忙冲过去扶住她，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碧儿脸色渐渐地有汗珠冒了出来，她身子一倾，栽倒在李艺巧怀里，低声道：“李郎，对不起，我可能不行了，这幅画就是用我的精元画起来的，画毁了，我也跟着受损了。”
“那你还说要烧掉画？”李艺巧顿时急了，想要回去把火扑灭。
碧儿一下子抓住了他，道：“李郎，我之前就中了鼠毒。仙姑说，我只能用这画来养着。只要我烧掉这画，仙姑就会知道我又有了危险，就会及时出现。不得已，我也不会烧画。这画烧了，我的命也就去了一半。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我其实利用了你，知道你身上带着仙气，我想和你在一起，利用你的仙气帮我缓和身上的鼠毒。这鼠毒在我身上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一个顽疾，刚才我又被鼠妖抓了一下，现在我怕就算仙姑来，也不一定能够救我，李郎，对不住了！”碧儿喘着气道。
李艺巧抱住她，低声道：“既然我母亲送你这画，又叫你利用烧画来通知她，那她一定会有法子救你的，你不要急，我既然是仙姑的儿子，我身上一定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碧儿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凄美的笑意：“你已经帮过我了，我们那一夜，我本来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李郎，我发现这样子不能根治，而且还会把鼠毒传给你，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胸口有些闷？”
李艺巧手忙脚乱，神情恍惚：“我不管这些，我本就是没人珍惜的孤儿，是不是只要我们再来一次，你就会好起来？”
碧儿又摇摇头：“不行了，李郎，你真傻！”
李艺巧再也不管她，抱起她，大步往房间里走。手碰到碧儿的伤口。碧儿忍不住喊到：“痛痛痛！”
李艺巧凝眉：“会痛就好，这样子你才能清醒。”
这时，鼠妖突然避开柳如絮，一下子往他冲了过来，动作极快。碧儿看到，不由地脸色一紧，一把把李艺巧推倒。她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身子一下子被鼠妖的尖指甲给刺穿了，鲜血红了绿色的衣衫，格外醒目。她痛得扯了扯嘴角，笑着看了看李艺巧道：“这下子我真完了，李郎，你，你保重！”
李艺巧看着她的笑容渐渐敛上，嘴角有血冒了出来。李艺巧的心绷得紧紧的，眼圈都红了，他伸手一把握住鼠妖的长指甲，用力一掰，那指甲顿时碎成一片片。鼠妖的手也跟着受了伤，痛得冷喝一声：“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十四
李艺巧抱住碧儿，声音有些冷：“碧儿，你撑着一点，我不允许你死！”
碧儿靠着他，嘴角又一股血喷了出来，她幽幽地道：“对不起，李郎，我也不想，可，可是——我好痛，李郎！我——”她挣扎了一下，又喷出一口血，道：“谢谢你李郎，你让我感到了做人的温暖。这是我修炼路上最大的幸，幸福。你身上因为我，也有了鼠毒，但是还好不重，李郎，你保，保重。我，我爱过，爱过你！”她的手轻轻地拂过李艺巧的头，接着一下子软了下来，眼睛渐渐地合上了。
李艺巧眼角湿了，他摇晃着碧儿的身体，声音有些凄厉：“你不准死，你不能死。碧儿，不，娘子，你撑着点，会有办法的，你们妖精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这么容易死？”
柳穿鱼远远地望着他，神情有些落寞，她踉跄着想要走过来。她母亲拉住了她，低声道：“让他哭吧，让他尽情地哭，哭完了就没事了。”
柳穿鱼点点头，娇嫩的脸上也有了泪痕。
鼠妖和柳如絮又打了起来，很快鼠妖又占了上风。那幅画还在燃烧，不过只剩下一个角落了。碧儿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李艺巧眼前消失了。李艺巧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不顾一切地朝鼠妖扑去。鼠妖猛地挥出一掌，一下子打在李艺巧的身上。李艺巧颤抖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瘫了下来。他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整个身体都在痛，隐隐约约地听到柳穿鱼有些凄凉的声音：“原来，大哥哥的原身是朵花啊。”李艺巧又感觉自己好似被人托着一样，有个声音很温柔，“我的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李艺巧迷迷糊糊着，感觉越来越困，慢慢地就睡了过去。
多久了，他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的，好似做了好多梦，里面有碧儿，有养父，有柳穿鱼。他好似感到碧儿对自己说：“李郎，我要投胎去了，我们如果有缘，还会再见的。”
柳穿鱼又紧紧地抱住自己，声音柔柔的：“大哥哥，快点醒来吧，你父母都来看你了。”
鼠妖死了吗？我还活着吗？
天空好似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自己身上，有一种特别的芳草气息传来，耳边，好似听到纺织娘“滋滋滋”的声音。李艺巧慢慢地睁开眼睛，一滴雨落到了他的眼里。柳穿鱼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角还有泪痕。李艺巧伸手摸了摸柳穿鱼的脸，低声道：“我还活着吗？这是不是梦？”
柳穿鱼伸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不是梦，大哥哥。鼠妖死了，你父母及时赶到，杀死了它。你也差点元神出窍，幸好你母亲及时给你输了仙气。但是他们自己也都受伤了。”
“我父母？！”李艺巧有些疑惑地问：“他们在哪？”
“他们走了，说是这么多年没有照顾你，都有点不好意思见你。但是他们给你留了信，给你！”柳穿鱼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父母呢，怕你有事，把自己的功力都输给了你。又怕你见到他们憔悴的样子，所以才和你约定以后再见。我想此时，他们应该回到山里养伤去了。”
李艺巧接过信，上面写着：“我儿，这么多年没见你，是做父母的失职。父母这些年到处找你，如今终能相遇了。碧儿是个好姑娘，她功德圆满，已经入了轮回道，你们若有缘，还会再见的。穿鱼是个好女孩，她一直说要陪着你，有她在，我们也放心。父母先回观音山，相见的机会还有很多。你身上有了父母多年的功力，他日你若有所修为，也是你的造化。我们在观音山等你。”
李艺巧看着柳穿鱼，低声道：“你为什么不走？”
柳穿鱼笑笑：“因为我有婚约在身啊！”
李艺巧看向她的脖子，碧儿那块玉就在她的脖子上，此时，正闪着耀眼的光芒。而她的头上，一只李艺巧编织的纺织娘像一支发簪一样缀在她的鬓间。李艺巧愣了愣，摸了摸头，傻傻笑了笑，一滴泪落了下来。
山野，此时一片苍茫。雾气弥漫的树木，好似正在努力生长着，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纺织娘“滋滋”的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