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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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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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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番薯

我的老家在黄岩宁溪,我八岁之前的记忆都和宁溪山水有关。深秋,那一片黄绿相间的小山林和潺潺流动的清澈山泉,门前泛着金光的稻田以及山里各种成熟的野果,都是童年抹不去的甜蜜回忆。山里虽穷,但是视野开阔,目光所及的地方,是树木,花果和炊烟袅袅,是山雀叽啾和着鸡鸣,是农歌还有丰收的欢笑声。

这个季节最令人难忘的,就是漫山遍野成熟的番薯。这种容易生长的植物,几乎每家都种,它生命力强,繁殖数度快,好吃且用途多,大家都喜欢。早前在林清玄的一篇散文里看到,番薯是那种只要插根茎条下去,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的植物。所以在他们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番薯成为了当时人们的希望。的确,番薯真的是极容易成活。我年少的时候跟着父母种过番薯,一般都是在春季把番薯整个埋在地里,等到初夏时节长了很多茎叶的时候,再选取比较硬朗的茎条剪下,然后种在松好的土里,土最好铺得厚实一点,这样有利于它长出番薯。到了盛夏的时候,如果茎条太多,就要翻动一下茎条,因为番薯的每一节枝条贴到地上就容易长根,然后生出小番薯,这样子的话,小的太多,就分散了整个番薯的营养,所以要把一些茎条翻动,让它们不要扎根,这样剩下的就容易长出大个番薯。

到了深秋,收获的季节,村里的人都用扁担挑着箩筐,到山里收番薯。挖番薯倒也是力气活,一锄头下去,用力拉起来,然后连根拔起,看着一个个胖胖的番薯,大家乐得好似浑身使不完劲似的,一茬一茬地就把番薯翻出来了。小孩子跟在后面,一个一个地捡到筐子里,一边笑着一边闹着,一边也忙碌着。如果遇到肚子饿,还可以找几个小点的番薯,到边上的小溪涧里洗干净泥土,拔掉根须。咬上一口新鲜的番薯,那鲜嫩的滋味,也是极美的。

记忆里,父亲总是那个拿着锄头挖番薯的人,母亲和我们在一边捡拾,一边抹去番薯上面的泥土。父亲一锄头下去,拉上来,我们看到大的,总会忍不住尖叫。我们一叫,父母就笑着嗔怪:“小孩子哦,真是没眼界!”回家的时候,父母轮流挑着番薯回家,我们跟在他们后面,踩着他们的影子玩。夕阳温婉得发着余光,把我们的影子都拉着长长的,我们笑着闹着,没有感觉到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仿佛那样子的时光,是漫长且温馨的。

番薯到家之后,父母会把它们一个一个地铺在地面上,挑选出来个头大的,中等的,然后搬到山脚下的土窖里放好。土窖比较暖,可以把番薯保存到春后。土窖比较小,只容得下一人,母亲在外头递过去,父亲在里面接过去放好。他们的动作熟练和谐,几筐子的番薯不久就放好了。

家里剩下的番薯也不是用来马上吃的,有一部分煮熟晒干,做成了番薯肚肚,番薯干片,有一些还用来做绿豆面。绿豆面其实不是绿豆做的,它是用番薯磨成粉,放在水里凝固,做成面,只是因为颜色比较像绿豆,所以叫作绿豆面。村里的很多人家都会做番薯肚肚和绿豆面,那时候,山溪的石头上面,都是大家晒番薯的竹畚。番薯肚肚的味道甜而不腻,也是孩子们喜欢的美食。

八岁之后,我们举家迁进了城。从此,山里的一切就变得遥远而陌生。父母都是不愿闲着的人,下班之后,在附近的田野里向人家借了块地,种上了一些庄稼,我们家的餐桌从不缺绿色食物。我们一家人在这样平静的时光里过了一个又一个四季。父亲的番薯地依然是我们在一起忙碌且快乐的地方,一家人聚在一起,拔草,翻叶,挖番薯。这块地,番薯一年一年一如既往地长着,我们也一年一年地长大。

这些年,像当初离开宁溪一样,我们也像雏鸟长翅一样学会了慢慢飞翔,离开黄岩去外面求学,去看更多的风景,去经历更多的人生。在渐去渐远的地方,我们遗忘了自己的成长,也遗忘了父母的老去。

然而,走得再远,心里一个时常想念的地方,就是那一片绿油油的山林,以及山林里那一地的番薯。每一次午夜梦回,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在翻地,母亲在捡拾番薯,我们在后面笑着闹着,但又听话地帮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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