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细雨过后,种在阳台花盆里面的花生长出了嫩绿的小苗。叶儿圆圆的花生苗,一簇一簇地长着,在雨后的阳光下特别的鲜绿,让我这段日子久居家中的阴霾也一散而去。没有见过花生苗的孩子,一放学就跟着我一起给它们和边上的花草浇水,眉目间似乎总藏着一丝惊喜。那种对于未知植物的探知,一如我小时候,蹲在那里盯着它们一看就是好一会儿。偶尔还会有一些碎碎念念的问题,问得直到你答不出来。
花生是怎么长的?在种花生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花生是用花生米播种的,不是一整个花生播下的。一粒花生米会长出一棵小苗,然后结出更多的花生。
是不是只要把花生种下,它就会长出果实来?花生的果实是长在地里的还是长在枝头的?我摸摸孩子的头,笑着说,以后你自己看。孩子的世界总是有很多问题,这使得他们更想越快越多地了解这个世界。而这些,总会让我不知觉地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总会忆起更多的往事来。
对于童年成长在山区的孩子来说,接触大自然的机会比起现在的城里孩子多得多。三月漫山遍野红红的覆盆子,端午节前后一簇簇的枇杷和越来越红的杨梅,秋风里成熟的稻谷和树林间丛生的山楂、野莓、藤梨,接近冬天时那满树火红的野柿子还有刚被邻家婆婆翻地出来的大大圆圆的番薯,还有很多很多,比如野橘、乌饭子、栗子和我记忆里抹不去痕迹的花生。
花生作为小时候零食的其中一种,是每次看戏时咀嚼的芳香,是偶尔上学路上嗑嗑嚼嚼的回味,是冬日夜晚在火堆边听大人讲故事时满嘴的余香。我们好似从来不曾问过它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仿佛它就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在我们生活中生根发芽,开花长果,然后供我们食用。也许,是我们从小就习惯它的存在,知道它的成长方式,所以就少了很多疑问。
我记得我家的那坡花生地是在后山,要穿过竹林密集的小路,经过一小段山路才到。花生喜欢阳光,喜欢松散的土壤,喜欢稍微温暖的天气,所以山地比较适合它的成长。还记得小时候,父母常常拿着锄头,一点一点地先翻好土,然后播下花生,撒些草木灰。过段时间,等雨季过后,长芽长叶了,偶尔浇浇水,施施肥,防一下虫害,花生基本就能长大了。花生和番薯一样,也是极好种植的。不过要想花生个儿饱满,颗颗壮实,也是需要花点功夫的,除了坑要挖得深,土堆得厚,平时也需要经常照看。花生成熟的时候,把刚出土的花生洗干净,加入姜片和大蒜,大大小小的都煮成一锅,味道鲜美。特别是那些软壳的,吃完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也是儿时美好时光的一抹回忆。
山林是一本读不完的书,里面的记忆精彩纷呈。绕过石子砌成的小屋,走过长满青苔的小巷,穿过竹林,经过一棵棵枝叶繁茂的树木,就可以看到一地地长势茂密的花生。父亲正站在那里,笑容恬淡地看着眼前的土地,嘴角微微上扬。母亲站在他身后,眉目舒朗。这一幕,仿佛时常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梦境里,那么温暖,那么恬静和谐。
我很想告诉我的孩子,在城市之外,在游戏和电视之外,有很多更广阔的天地。山野之地,看似简陋,看似平凡,却拥有很多跟城市不一样的繁茂。城市有城市的喧闹,山野有山野的喧嚣,那里有黄鹂有野雀,有鹧鸪有雉鸡,有很多吃的山果,有说不完的山林传说。如果可以,我很想把我知道的山林一一告诉他,这些,都会丰富他的视野,也会丰富我的记忆。
我种下花生,仿佛是种下一段儿时往事。我期待疫情的离去,我也期待花生的成长。看着花盆里绿油油的花生苗,我想起当年父母挖起花生时我满目的惊喜,我想象孩子在我挖起花生时可能有的表情。我的心里,仿佛有一道清泉,在慢慢悠悠地流过去。好似,童年的花生地边上,就有那么一道清泉,在爬满常春藤的石头缝里,缓缓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