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广东之前,母亲让我找一条毛巾,用水弄湿,然后在袋子里装好,等到了那边,再拿出来洗洗脸,这样子可以缓解水土不服。我一边笑母亲的迂腐,一边还是照做了。母亲说广东有点远,和我们台州的气候可能不大一样,如果带点土会更好,在外地水土不服,拿一点点家乡泥土放水里,稍微喝点,就会减轻症状。母亲说:“以前你爸爸出差的时候,我都会在他包里放一些,一方面希望他出门顺顺利利,另一方面让他也有个念想,知道家里的人都一路担心着他的安全。”母亲说的时候,目光是柔和的。她看我疑惑的神情,又道:“你别不信,我们山里人都信这个。你忘了小时候家后山的泥土,都带着大自然的青草香,闻一下都觉得舒服。你爸爸也说每次到外地,闻一闻这些土,心情和精神都特别清朗。”听着母亲细细碎碎的唠叨,我的思绪也渐行渐远。
记忆里的童年,父亲经常出差,那时的他,为一家人的生活奔波,我一直觉得他是忙碌且辛苦的。我并不知道的是,在他辛劳的背后,还有母亲一路上的担心和关怀。仔细想想,父亲每次出门,母亲都会收拾好衣物,把父亲要带的东西都整理好,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父亲出门几天,母亲就会忧心几天。这家乡的水和土,不仅仅是缓解水土不服,还有母亲告诉父亲家里的期盼和守望。父亲每次到家,我总能瞧见母亲舒展的眉头和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容。家在哪里,爱的港湾就在哪里。我似乎读懂了母亲的话外之音。
我在外地读书那些年,每一次离家去学校,母亲也会为我放一些水土。学校不算远,我到那边基本没有什么不舒服,所以这些东西我常常没看就放置一边了。现在想起来,才知道这些水土里,都藏着母亲的殷切之心。我们就像是飞远的风筝,而母亲就像是拽着线的那个人,无论我们走得多远,线在她手里也总是紧紧拽着。她不敢放手,怕一放手我们就会跌落下来。我们在外面肆意青春的时候,却不知道拽着线的那个人,心里是什么样的紧张和担忧。家在哪里,母亲就在哪里。走得再远,也总要回头去看看,那个凝望着我们长大的人,也是我们内心永远的温暖。
我曾听奶奶说,爷爷去台湾之前,让她帮忙弄一些家乡的泥土和水,他好随身带着。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带着一点故乡的水土,可以解相思之苦。爷爷回黄岩有好几次,每次回来,都要求吃奶奶做的麦鼓头。他说,这做麦鼓头的粉是家乡土地里地地道道长成的麦子磨成的粉,里面的馅是奶奶一点一点晒起来的梅干菜和自家养的猪里面的五花肉拌起来的。每一个麦鼓头里,都蕴藏着奶奶辛勤的汗水和心酸的泪水。爷爷说,他是欠奶奶的,是欠老家这片土地的。每一次离开时,他总还是带着点水土,他对奶奶说,就算身躯不能叶落归根,魂魄也会沿着这些路常常回来。我没有看见奶奶的泪水,但她回头的时候,目光是氤氲的。家在哪里,爱情和等待就在哪里。奶奶不说,但是谁都懂。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时间会淡化很多东西,但相思只会越来越浓。
我不懂的道理还有很多,但每一天的成长里,总会遇见这些那些值得深思的东西。整理衣物的时候,我的心里是酸涩的。总以为这世界是孤独的,却不知道在我们背后,总站着那么一些一直凝望着你的人。风景在路上,而身畔,却山水相依。家乡、故土,就是一直给我们温情的地方,她总是在你内心的角落,让你心思萦绕。你想她的同时,她也在想你。社会日新月异,而故土的温情却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