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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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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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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记忆里的茧花

小时候养过蚕,也看过蚕吐丝做茧,那一层一层包裹起来的茧,白得像雪,柔韧而好看,那些茧,后来都被人收走用来做蚕丝被了。有一些放在那里,等来年春天,看蚕蛹破茧而出,成为一只蝶儿,而后飞出房子,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小时候只觉得惊诧,不知道这破茧成蝶是要付出很多痛苦的,长大后学了生物,才知道这种完全变态发育是历经艰辛、重获新生的过程,于是,常常为这种生命震撼。久而久之,对于蚕,也有了一种不同的情感,仿佛看着它们,就想起某些事情、某些故人。

春蚕到死丝方尽。蚕吐完丝是不是就意味着一种死亡?而变成蝶是不是就已经是另一种人生?

小时候养蚕的时候,看着蚕一点一点啃食桑叶的样子,那细细碎碎的样子,像极了祖母穿针引线时的不紧不慢。她就坐在那里,在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之下,眉角轻皱,深情淡淡的,手中的丝线轻轻地在眼前的白布上穿梭着。一针一脚慢慢地在白布上形成一种图案,形成岁月里美好的风景。她的神情自若,仿佛是开在我记忆深处的一朵茧花。

你见过长在心上的茧吗?一定没见过对吧。当世事苍凉,人情冷暖经历之后,当阅过生活艰难、生死离别之后,发现内心越是强大,其实心上的茧越厚。那一层一层包裹着内心的茧,让人对这个世界越是靠近,越是感到疏离。常常觉得,没有什么能够感动自己了。心上的茧长在那里,却好似密密层层的丝线把内心包裹,那一丝柔软,一直被安放在最远的角落。多久没有敞开心扉了?多久没有好好梳理一下自己那久违的悸动了?

有一些人、有一些故事,总在极其隐晦的地方,不愿轻易提起,仿如一提起,就会引起内心的一阵汹涌,而后,心上的茧花就会破开,有一些东西要化成一片蝶儿,恍惚你的心田。犹记得,祖母穿着一身夹袄,站在木门前,灰黑的长发轻轻挽起,手中的柴刀轻轻地落在灌木上,一刀一刀地砍着。那些茧,听说要被煮一下,需要很多的柴。祖母的手已经布满皱纹,当她放下刀来的时候,手上的老茧清晰可见。用长满老茧的手砍柴,要去煮蚕形成的茧。这是多么可笑而又令人感慨的事情。养蚕人都知道,要做一床蚕丝被,需要多少的蚕茧,工序又是多少繁杂,然而在农村,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动手做的,不动手做,就什么都没有。祖母笑着,又拿起柴刀,继续地砍着灌木,不久,边上就多了一堆柴火棍儿。

蚕茧是漂亮的,白得那样子纯净。它们做出来的蚕丝被,也是极其温暖的,摸着是那样子的厚实和柔软。心上的茧花也是漂亮的,它一定也是洁白而纯净的,不像是祖母手上的老茧,那样子坚硬和发黄。那是一双经常劳动的手,有些发黄有些皱皮,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纹路间好像还有一些泥印,由于经常劳作,有些泥已经黑了,深深地嵌进了指纹之中,怎么洗都洗不出来了,那双看似干枯而又强有力的手,常常在我记忆里涌上来。我心中的茧花,又开了一层又一层。因为故人而柔软,因为世事而荒淡,心上的茧花啊,它开在那里,久而久之,密密层层,柔和了我的不安和慌乱。

祖母的嘴角总是笑着的。那些年虽然日子清苦,但是她仿佛也是一朵茧花,沉静而美好。随着生活渐渐好起来,手不好看有裂缝,后来的她也学会了用一些草药来浸洗。偶尔,她会坐在阳光下,手里捧着一本书,默默地看着,她说:“终于有时间好好看会书了。”是的,她终于像是那朵茧花最终开了,从里面飞出一只蝴蝶来,飞去了她想去的远方。她静静地坐着,身影一如多年以前,在灯下,轻轻穿针引线的样子。手中的丝线穿过白布,穿过蚕丝被,穿过岁月里或恍惚或美好的那些光景。

我心上的茧花也开了,虽然还没有变成蝶,但是它仿佛已经放过很多往事,放下很多曾经,在一片花海里,纯白得像是一片雪,安然于我的日常。

我在自家的平台上种了一棵桑树,我还准备再养些蚕,看看它们吐丝做茧的样子。想一想这些,我内心的茧花,已经变得轻柔起来,多么希望多年之后,我的孩子,也能看见我那开放在岁月里的茧花,曾经封闭,以及而后的绽放。

他会不会将来也在自己内心织出一片茧来,然后再在很多年之后,开出属于自己的一朵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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