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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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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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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小卖铺(散文)

父亲在城里上班,每次回家见我们都不是很方便,山高路远,那时的交通不是很便利。母亲也听说城里的教育比较好,两人商量了很久,决定搬家到城里。在城里姑姑和其他亲戚的帮助下,父亲在城里的周边找了块地,盖了一间四层楼的房子,高高兴兴地带着我们住了进来。

以前在山里父母还能种些地、养头猪来维持生计,到了城里却犯了愁,一家人光靠父亲那点工资还不行。母亲在城里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正在发难的时候,父亲看到周围工地上的工人正在找店铺买东西,突然想起自己认识一个批发商,于是就怂恿母亲做点小生意。

四层楼的房子,底下一层还算开阔,父亲说,不如就自己当老板,开间小铺子吧。母亲看着周围都是工地的小楼,犯难地问父亲到底行不行。父亲说,干吧,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两人就摸索着去申请了营业执照等一些文件,搬来几个柜子,顺道把底层稍微装修了一番,几经周折下来,余钱已是不多。两个人咬咬牙,又问亲戚借了一些,拿着一千块的本钱进了些货,才把店铺开了起来。

起初几天,也只是零零散散来几个客人。母亲一边打理店铺,闲散时光就接一些针线活。母亲的小卖铺卖的东西还挺多,糖酒烟自是不能少,扫帚拖把脸盆之类的都有,就连那时流行的女士腰带、发夹也备上了。母亲说,既然卖了,东西就要全,不要人家进到了店里,又失望地走掉。

每天早上母亲都起得很早,把店铺的里里外外擦洗一遍,母亲说:“看着干净自己也喜欢,别人来了也会看着舒服。”母亲很重视这家店,这是母亲人生的第一次创业,她说要做就认真做。

父亲还在周边的橘园借了一小块地,和人家约好,帮忙给人家锄草、打药,然后边上那小块地方用来种菜,橘子人家收走,那些菜就是父亲的。小卖铺的生意两个人都有点不自信,种些菜也好补贴家用。

周围工地上偶尔会有几个人到母亲的店里喝酒,有时要一碗黄酒,有时要一两白干,偶尔也会开一瓶啤酒,然后就着花生米,美滋滋地喝着吃着。店里的酒都是父母一家一家尝过去定下来的,花生米也是母亲亲手炒的,偶尔他们过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母亲说做生意要诚恳,要多为人家想想,这样子人家下次才会再来。有时候天气稍冷,有人问母亲可不可以把他的那碗黄酒热一热,母亲啥话都没说就答应了。当热气腾腾的黄酒端到那个民工的手里的时候,他的眼圈都红了,说终于在他乡感觉到了思乡的情绪。

父亲爱聊天,每次下班回家,都会待在小店里和民工们聊家常,侃大话,常常逗着他们哈哈大笑。就这样子,差不多几个月下来,来店里的人就越来越多,常常酒不够卖、烟不够数。父母把省下来的钱都用来进货,东西越堆越多,也越卖越多,口碑也越来越好。

常常到了傍晚吃过饭的时候,就有民工来店里找父亲小坐。父亲看店的时光,母亲就到楼上辅导我们功课,给我们讲一些故事。母亲初中毕业,在那时的乡村算是高学历的人了。母亲会算术也会打算盘,文章写得也挺好,当年在村里还当过妇女主任。进了城之后,母亲说她的价值就在我们身上,就在这个店铺了。母亲也说我们很懂事,店铺刚开的时候,她还担心我们会缠着她要吃店铺里好吃的零食,但是我们都没有,这令她很感动。母亲说这些的时候,眉目都是清朗的,城里的几个月生活让她渐渐有了自信。

开店的时候,母亲也结识了几个朋友:一个是工地上烧饭的大姐,为人豪爽声音大;一个是对面刚落成的高楼新搬来的同乡,说话利索人漂亮;还有一个是后门厂房里的一个会计,能掐会算字好看。几个人常常在一起学习打毛衣,一边闲聊,会聊一些周边发生的事情,也会聊孩子的学习、生活中的趣事。三个女人一台戏,所以我们家的小店不缺热闹。

一年下来,生意好了不少,东西常常供不应求。父亲总觉得家里应该添一台电视,这样子,客人来了也好坐一会儿,没人的时候,他自己也可以看看新闻。但是店铺里都挤满了货物,电视又不好放,父亲就想着弄个架子挂在墙上。电视要买,也要买大的买好的,这样子好看又实用,也能吸引人。

电视机买了之后,来店里的人就更多了。大家围坐在电视前,看新闻、看剧,常常一看就看到十点,关门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才离开。

母亲除了看店,还要打扫家里的里里外外,洗衣服、烧饭。生意好的时候,她连吃饭都顾不上。所以父亲一有时间就回家帮忙。小日子渐渐有了起色。

母亲的小卖铺赶上了好的潮流,正是城乡建设大步发展的时候,需求多,所以东西卖得也快。很快父母就积累了第一桶金,这为后来父亲创业也打下了基础。

小卖铺也经历了几次风险。一次是人家见我们生意好,就在离我们一百米不远的车库开了一家,每次别人经过时,都要拦一拦,弄得周围的人都不好意思经过这边了。我们家的生意差了不少,她的生意也没好上去,不久也关了。第二次是当周围的房子都建好以后,民工走了,新搬来的居民来光顾小店的不多,生意有几个月很是惨淡。

母亲的小卖铺虽然现在也还开着,生意不好也不差,母亲渐渐老了,三十几年的店铺也随着超市越来越多进入了尾声。母亲开着它,一方面是时间久了舍不得,一方面也是图自己有个事情可做。她的子女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能陪她的时间不多,所以小店就成为了寄托。

当年母亲开小店的时候,曾经向父亲抱怨说有了这个店,根本脱不开身,连逛街的时间都没有,每天都得守着它。现在偶尔我们提及说不如关了吧,也有时间到处走走。母亲就反问:“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去哪呢?”

小卖铺好像就成为了母亲的人生,她可能不是舍不得关,她只是舍不得太多的过往。父亲走了之后,母亲常常坐在店铺门前,目光涣散地望着外面,好像谁叫一声,她就看到父亲回来了一样。

没有了父亲了的小卖铺和失去了父亲的母亲一样,都令人唏嘘。但是它却好像是我们进入城市的必经之路,在没有背景的地方落地生根,在社会变更的滋养下成长,渐渐地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而后,又慢慢地消失在时间的荒原里。

而经历这些滋养的后代,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虽然四散各地,也已经在城市里扎稳脚跟。我们,都感激父母当初的决定,也感谢这个小卖铺和时代变化带给我们的今天。

阳光的午后,时常就忆起那一间不算大却摆放着各种物品的小铺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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