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花（散文）

我的母亲很喜欢仙人掌，尤其喜欢仙人掌开的花。母亲在家门口墙边的小花坛里种了一棵，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在那里看看。仙人掌好养，不需要你悉心照顾，它会自由生长。母亲说她很忙，娇贵的花养不起，每次买来，最后养得都只剩下了空花坛，唯独这仙人掌，即使你把它遗忘很久，它也会活着，到了夏天，还总是一如既往地开出了花。你对它不管不顾，放任自由，它却依然报你以花朵。这样子的生命，无法让人不喜欢。

仙人掌的花金黄色的，金黄色的花蕊丝丝绒绒的簇成一个小花环，花瓣六七片，花瓣底部有点红色，花朵好看，像是一个个富贵美人，坠落在有刺的仙人掌片顶端，翩翩而舞。花朵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常常会吸引蜜蜂飞来采蜜。炎炎的夏日百花凋残，唯有仙人掌迎风而立，犹如一个孤独的勇士，站在矮墙边，成为一道风景。

母亲是开小卖铺的。母亲的小卖铺就开在自家的底楼，来来往往的人挺多，总有几个会围着仙人掌拍一下照，或者停下来看一小会儿，对这仙人掌花来一番评头论足。其中有一个老头，也总是有事没事会站在那里看上一会儿，嘴里念念叨叨着：“这花还真是好看，好看好看！”

母亲回一句：“我也就只能养活这花了，你看看，别的花如今都谢了。我也没时间浇水！”

老人咧着嘴，露出半黄的牙齿，抹了抹长满皱纹的额头那一点汗：“不用管的花才好呢！像我们从小到大，哪有人细心照料过哦！”

老人大概六十多岁，蓝色的工作服上面都是补丁，还有几个来不及补的破洞，黝黑的脸上总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不知道这是职业性的笑还是他本就爱笑。他是送煤气的，由于常年扛煤气罐，背部有点儿驼。母亲所在的小区是旧小区，还没有管道煤气，所以用的还是以前那种需要装罐的。老人每天都来小区，收人家的煤气罐，第二天装满送回来，他常说，过不了几年，他就可以退休了。

他除了卖煤气给我母亲，还定时到母亲这里买酒喝，一天一小碗，就着母亲送的几颗花生米。他说母亲卖的酒好喝，是真真正正用米酿的，有乡土气息。母亲总是微微笑，为了找这酒，她自己知道是绕了多少条路子。母亲对送进嘴里的东西，总是特别的严格，小店不大，但是生意好总有好的道理。母亲靠着这家店养活一家人，她说她知道其中的分量。买煤气的也总说，他的煤气就是煤气，实打实的。

别人家的小店，总是有几桌麻将桌，而母亲的小店，总有几个打毛衣的女人。母亲有空的时候，就喜欢和别人讨论怎么打毛衣好看。父亲在的时候，母亲也打过麻将，常常会为了几个子而争论不休。父亲走后，母亲一方面没时间，另一方面觉得麻将就是一种无形的战争，不管输赢，在里面都学不到东西，还和别人伤了和气。母亲也六十多了，我们劝她把小卖铺关了，多出去走走。母亲舍不得，说那是她多年的寄托，不然，在想念父亲的时光里，日子会很难熬。我们也就不再强求了。随着周围超市的越来越多，母亲的小卖铺生意不温不火，母亲更多的时间用来关心家里，用来打毛衣，用来和别人唠家常。

送煤气的老人还是依旧会来，偶尔，也会和渐渐闲下来的母亲说上几句。母亲知道了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们都是做模具的，日子都过得去。唯独小女儿，由于高龄生的，头脑有点儿小毛病，生活虽然能够自理，但是无法出去工作。老人常说，我能干一年是一年，给她多准备点嫁妆，将来找个踏实的男人嫁了，日子能够将就到老就好。

母亲说：“我开着小店，也就想尽量不要什么都向孩子们伸手。自己能赚一点是一点，能帮孩子一点是一点。”

周围的老人也说：“就算给孩子们织件毛衣，也总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大家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然后好似想到什么一样的说：“我们活着，还不如你门前的那棵仙人掌呢！没有负担，没有顾虑，就这么谁也不用管的径自开着花！”

送煤气的老人笑着抹了一把泪水：“要是我家女儿不用我管，或许我这一生就圆满了。”

“会找到好人家的。”周围的人轻声说。

母亲站起身，走向了门口，指了指院子里刚种的一些小花，道：“你们看，这些小花，有我们的细心呵护，也不定就长得好，但是若放任了，也不一定就不开花。只是，它们不如我们对仙人掌那么了解，我虽然对仙人掌不常照顾，是因为我知道它不用天天浇水，不用日日照看就能长好，而其他花，以前就算我知道要细心照料，也抽不出时间来。现在呢，当我了解了它们的习性之后，也越养越好了。所以，付出努力，总比没有一点付出要好。生活，肯定在我们的努力之后，慢慢对我们展开笑容的。”

微风吹过来，花香一阵阵。看着一群渐渐老去的老人，在面对花草时露出的那份安静，我的心也渐渐被湿润了。

其实，我们何尝自己不是一棵仙人掌，哪怕生活条件再恶劣，不是也照样挺着胸膛活着？年少的时候，我们或许是那些娇贵的小花，但是历经风雨之后，我们也活出了自己的模样。如果生活环境好点，那我们就活得娇贵点；如果日子不祥和，那我们也会生出满身的尖刺，不为了妨碍别人，只为了保护自己。

那朵花不一样？哪一种生命不一样？

原来，我们都是这样的自己。

仙人掌花兀自开着，金黄色的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活到这个模样，又是否历经沧桑？我不太知道。但我相信，所谓坚强的背后，一定会曾是丘壑重重，伤痕累累。而很多其他美好的花朵，为啥它们那般幸福，其实也一定就是别人在替你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