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秩美的头像

王秩美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2/16
分享

那一方石磨

那一天朋友们约好去一个农家乐吃饭,在那里,我见到了久违的石磨。几个朋友围在石磨边上,愣是要去推一推。石磨的架子是木棒做的,老板上去用力一推,再向右一拉,石磨就转动了起来。我们几个女的争着要去试试,可是用了很多力气,石磨都纹丝不动。旁边的男同胞笑我们力气小,可是当他们上去推时,也只是让石磨动了动。农家乐的老板告诉我们,这推动除了要用力气,还需要一定的方法。先站好,腿脚要扎稳,然后把手把往前一送,再往前一推,然后向右慢慢地转过去,再拉回来。看似简单,其实也需要时间去不断尝试。

石磨是上下两块石板压在一起,上面的石板块上装着一个柄用来连接木架,中间有个大洞,用来装要磨的食物。下面的石板块基本不动。两块石板下面垫着更大的一块石板,做出一个凹糟,可以让要磨的东西的汁液流出来。一般要磨东西的时候,在凹糟口的下方放个木桶,汁液都流到木桶里——

我记得小时候外婆家里有一方石磨,放在屋子的前方。外婆家的房子是用石块垒起来的,偶尔会透风。晴天的时候阳光洒下来,落在石磨上面,石磨上闪烁着光芒,常常引得我们围着它看。那时的房子是有屋檐的,所以雨水不会漏进来,当屋外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的时候,我们可以挨着石磨坐着,听外面的风声雨声。小时候农村的条件都不太好,没有电影电视,也没有手机等电子设备,唯一的消遣就是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唠唠家常,或者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外面,赏风听雨。有一方石磨的家庭,在当时的山区,也算是条件不错的了。不是农忙的时候,很多时间都是空闲的,于是做豆腐就成为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了。做豆腐需要用磨好的豆浆,石磨的作用就显现出来。

外婆是个温柔恬静的女人,只是偶尔和我们聊上几句,就忙着她的事情。她的事情可多了,洗衣做饭是常事,整理打扫也是经常的,偶尔还会织织毛衣、做做豆腐来卖,补贴家用。我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的时候,外婆常常要我帮忙舀豆子。豆子是晒干的黄豆放在水里浸泡一夜已经涨好了的。外婆给我一个勺子,在她推磨的时候,让我一勺子一勺子地往磨上面的洞口里倒,外婆推一次,我倒一次,两个人配合得倒也默契。磨下方的桶里,冒着白沫的豆浆渐渐地满了上来,空气中弥漫着豆汁的香味。外婆抹了一把汗,笑着说:“来,帮我烧火,做豆腐去!”一想到等会就有豆腐脑可以吃,我笑着嘴角都咧了起来。

我记得那时做豆腐用的还是卤水。过滤后的豆浆在烧开搅拌后倒入卤水会慢慢凝结,上面会结成一片豆腐皮,外婆用杆子一捞,一张圆圆的腐皮就挂在了竹杆上。豆腐皮晒干,浸泡后用来烧木耳可好吃了。外婆把快要结成的豆浆舀入模具,然后剩下一些撒上盐和一些榨菜、芹菜末,放入一点猪油,搅拌一下,吃上一口,那香味、那滋味,久久萦绕心头。

所以,去外婆家和外婆一起磨豆浆、做豆腐,成为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的事情。每每遇到别的小朋友,我总是会扬起头,特别得意地说上一句:“我外婆家有石磨,用石磨磨出来的豆浆做的豆腐,可好吃了!”小时候不知道自己骄傲的是什么,直到长大之后,想起那时候小朋友羡慕的眼神,想起已经远去的童年时光,心里总是又温暖,又酸涩。

(二)

“盘石轮囷隐涧幽,烟笼月照几经秋。可怜琢作团团磨,终日随人转不休。”石磨原是山中一石块,自由自在地隐匿在山野之间,享受天地灵气,不想却被人做成石磨,被人天天转动,无日无夜,身受束缚。这首诗的确让人感慨,对石磨也是颇有同情。但是不得不说,石磨给人带来了很多方便之处,也是意义重大,它何尝不是任劳任怨的象征?自从外婆家有了石磨之后,日子就渐渐好起来了。石磨可以用来磨米、麦和豆子还有玉米。我记得那时候山村还没有磨米机,由于石磨太重,搬来搬去不方便,很多邻居有要磨的东西,常常会来外婆家,磨东西磨了一上午,也就和我们唠嗑了一上午。邻里的关系就更加得的和谐了。

石磨每天被外婆擦洗得干干净净,我知道那时候粮食珍贵,大家磨好东西之后,连粉末也是要一点一点刮走的,所以,干净的石磨真的很重要,不磨东西的时光,外婆总会在石磨上盖上盖子。那盖子,是外公用木头做的,如同锅盖一样,既好看又卫生。

偶尔,外婆还会念叨叨几句:“家有石磨圆又圆,磨出粉来香甜甜。日子想要红火火,就要一起推一推!——”

据说,石磨也是鲁班发明的。鲁班真是神人哪!我们山里人别的人不认识,鲁班的故事倒是传了很多。据说当年鲁班根据茅草发明了锯子,让我们锯木头方便又快捷,他又发明了曲尺、刨子、钻子等等。现在的木匠都拜鲁班为仙师,以示敬意。我们山里人据说上栋梁还会念什么“鲁班词”——

   一块石头,因鲁班仙师的匠心独造而改变了运程。

(三)

十岁那年随着父母搬到城里生活,离老家越来越远。除了逢年过节会到外婆家转一转,很多时间都留给了读书学习、看电视,还有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石磨的记忆自然也随着时间慢慢遗忘,慢慢地渐渐隐去。

大学之后远离小城,去外婆家也越来越少,渐渐地,连外婆的样子也记不清了。现在有时候,我常常想,那时的我是多么寡情的人哪?

大二那年,母亲打电话给我,声音有些哽咽:“你外婆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呢!丫头,妈妈没有妈妈了!”

我突地心口一空,忙问道:“我要回去送吗?”

“不用了,已经送走了。我们怕你来回分心,这段时间我们也忙,也没有及时和你讲,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才敢和你说!”

我眼眶一热,脑海里涌现出外婆浅笑的样子来。她站在石磨边上,手里还推着石磨的架子,笑盈盈地看着我——

“石磨转了转,转出幸福来。丫头笑啊笑,长成大姑娘。姑娘脸俊俏,嫁给俏儿郎。儿郎推石磨,日子绵又长——”外婆嘴角上扬,眉目弯弯,仿佛眼里有柔光。她一边推着石磨,一边抹了抹汗,笑着说:“丫头,快添上喽!”

“好好!”我忙回答。想到这些,眼角就有温热的泪珠落下。

(四)

自从有了豆浆机之后,我更是对于石磨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几乎将其忘记。随着年龄增长,对于很多事情也越来越淡漠。周围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新的朋友替换了旧的朋友,从一开始的不习惯,慢慢地变得越来越麻木。我不再会为一朵花的凋零而伤心,也不再会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心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冗长而枯燥,人生简单而平凡。

小时候那些个可以张牙舞爪的年纪是再也回不去了。

小时候缠着外婆要豆腐脑的时光是回不去了。

小时候跟在外婆后面说要外婆讲故事、教我唱歌的日子是回不去了。

在农家乐,看着大家嘻嘻哈哈的样子,我浅笑一笑,心里头却泛起阵阵涟漪。我对外婆的印象不深,也记不得她的样子,以前那些时光仿佛不曾有似地,清淡得地就只是一张薄幕,在很远很远的内心深处,轻轻起了波澜。或许时间太久了,或许也只有石头才坚硬不散,我记忆里石磨的样子却渐渐清晰起来,那圆圆的石磨转动起来,连带着跟它有关的人和事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石磨,不,外婆——

泪水轻轻滑落,内心的柔软被击得疼痛难忍。原来,有些爱,终究是忘不掉的。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