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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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纸老虎》
文/何玉平
那夜，我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梦见一位画家在画室里，燃烧了一堆宣纸，顿时火力巨大，火光冲天。一堆宣纸上，全是他画的活灵活现的纸老虎，在我的脑瓜子里燃烧，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梦，是否是真？
于是，草草几口草包子土包子后，丢下土饭碗就去挤公交，挤地铁，趁周末一心一意想去画家的画室了解情况，风尘仆仆地来到大都市市中心，出地铁站，左拐右拐，穿入一条小巷子的巷口时，那里有几位算命先生，是几位瞎子在那里算天算地，有一位美女算完命后，给了其中一位瞎子几百元大钞。看得我心疼时，心里总是想，哎！我一个正常人，还不如一个瞎子算命的收入啊！
想着想着，出于好奇心也凑上前找周公掐指一算，万一周公解梦，破了我昨晚的梦呢！于是，我难为情的问他，有个画家来我梦中烧了他画的纸老虎。算命先生听后问我是不是画家？问我画过纸老虎没有？问我收蔵过纸老虎没有？问我拍卖过纸老虎没有？他说“如果收藏过纸老虎将是大富大贵的穷人”。他还说“齐白石、张大千、张子善、和吴冠中一副纸老虎，是毫无价值的纸宝贝”。我接着又问算命先生，我梦魇中的大火，是否是一场大火灾？他说我要火了，不久就要火出名。
算完命后，我问他多少钱？他问我干什么工作的？哎！守夜的守护神不如你算命的收入。他说“二百五分文不少，不许讨价还价”。哎！反正你算命先生这个市场，也没明码标价，来个整数、双数、两百元多好。不由分说，我就掏了两百元大钞给他，他内急时也没讨价还价就走进了厕所，我去厕所看见他原来是张眼瞎。哎！认账吧！不甘心的情况下，我又走过去问他怎么是张眼瞎？他说“嫑冤枉我，我是斗鸡眼不是张眼瞎”。那你是怎么看见进厕所的呢？哎！是老婆把我牵进厕所的。我又伸手在他眼前摇摇晃晃，问他看见手没有？他说“瞎子啥都没看见，看不见天地，看不见太阳月亮”。哎！你比我好嘛！还娶了一个漂亮媳妇。他说“好啥子啊！我们瞎子也要养家糊口，莫办法”。我问他刚才算命那个美女给了多少钱！他说“给了六百元钱”，我又问他是不是大富人家的子女给的钱？他说“是自己的女儿来作秀，为父亲捧场而出场，理所当然”。我又问他有没有名片？他歪嘴歪嘴说“瞎子算命从来没有骗”。
哎！我刚才给你的两百元钱就作为善良，打发残疾人吧！他说“其实纸币也是废纸”，我说在纸币上印上老虎头像，也许能镇邪恶吧！而且在港币上也有狮子头像。说着说着，他老婆来牵他吃饭去了，我与旁边的算命先生聊一会儿天，又挤上了地铁。
在地铁上，一路上，只要闭上眼睛，梦魇就来到我脑海里浮现，艺术家画的纸老虎就来到我梦境里燃烧，脑海里一片火海。出站转站后，又挤进了地铁，从地铁出来吋，根本不知梦中那个画家家住哪里，姓氏名谁。抬头仰望天空红红火火的大太阳、很辣、很热，天府广场有人山人海的人来旅游观光，仰望毛主席站在鲜花中招手示意，像是召唤人群来巴山蜀水游山玩水，人山人海对毛主席都是恋恋不舍的，有的女生给了毛主席一个飞吻，有的女生好像要嫁给毛主席似的，有的拿出手机拍照，有的拿出相机拍照，我拍完照后就跟着感觉行走在阳光大道上，地上有不离不弃跟着我前行的光影，地上有不约而同难舍难分的颜色，每个人都认识自己地上的那坨影子，每坨影子都认识自己的主人跟着前行，其实地上的影子才是同血色的人类。然而，后人总是踩着前人的光影前行，前人也踩着后人的光影前行。
行着行着，走着走着，我这两只脚就不听话了，左脚明明是想去省图翻阅书，而受到右脚影响不听左脚的步调，背道而驰，不知不觉走到美术馆门口，前面那几个家伙，是之前见过面的面孔，后面有一位白发苍苍，白胡须耄耋老者，他是独步而来的独角兽，披头散发的来到美术馆观展。当然，除了里面在展览山穷水尽那山水画之外，外面也在展览山穷水尽一群乞丐，外面更在展览高科技高楼大厦，每日从高楼林立里飞跑出一群野兽饿兽。
一群人领到票进入了展厅，我看见对面墙上吊着的山水、花鸟，还有披头散发的走兽人物，在时间内展览，展览时间，还那吊在墙上的纸老虎，囚禁于镜框内的纸老虎吸引住了我的眼神，当我注视着它入神时，它也注视着我入神，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有尺寸之余。观展观展，品鉴品鉴，看着看着，旁边有人问：“你是喜欢白虎星呢？还是喜欢黄金虎呢？”我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句：纸上的白虎星和黄金虎，只是一张纸罢了，是艺术家们涂抹在宣纸上一层颜色，其实这纸老虎是死老虎，根本养不活”。那人说：“人才养不活，养一只猫最容易”。我说我画过纸老虎的，难以掌握风大风小的比例、分寸、标准，请让我用手机将纸老虎照下来带回去临摹。他说“我是工作人员，你自己照嘛！注意电灯光不要反光，要站在侧面照，嫑站在正面照”。于是，我就用手机照墙上白纸内囚禁的白虎，突然间，一位白发苍苍披头散发的走兽，来到我身边，他似乎是从画中走出的走兽，吓了我一大跳，我就和他聊了一会儿天，聊了半天，他只字未提，也不知他姓啥，叫啥名字，我也没问那走兽要一张名片，转过身来，不见他的身影。
出展厅时，出美术馆时，也不见那白发苍苍披头散发的走兽，也不见那独行独步的独角兽，更不知他走向哪片高楼林立里去了，我心里总是想着他那一身风骨，本想和他交流一下画艺，勾通一下技艺和思想，而他一直是哑巴。这辈子只有和纸上的纸老虎交流了，只有和纸上的哑巴交流了。
左脚从美术馆出来，右脚又踏进了隔壁新建的图书馆，翻阅架上的书籍时，也无心思读长篇大作，读星星诗刊时，突然梦魇又来到脑海里燃烧，白发苍苍那老者又带到脑海里浮现，大脑里简直是一片狼藉。啊！狂风早已啃过深圳的废品回收站了，又漂泊成都啃废品回收站，心里总是想，世界上的图书馆就像是废品回收站，是堆积如山的废纸、姓废。
想着想着，脑瓜子从图书馆出来了，又去挤地铁，挤公交，一路挤回单位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暗了下来，回到单位的地下室守夜时，一只眼睛守夜，一只眼睛画纸老虎，照着手机上拍下的纸老虎临摹状貌，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画着画着，我画成了一只猫的模样，而且在地下室的画室里，有饿鼠来吃纸老虎。
连续几天休假时，我就把纸、笔、墨、一路带回老家去画，陪护瘫痪的父亲。父亲看见不耐地说：“瓜娃子，快点儿把你画的纸老虎丢进灶火里烧了，一天求事不做，尽做些不中用的事情”。我亲爱的父亲是半文盲，母亲纯粹是姓盲的文盲，她说我一辈子不务正业，不搞正名堂，尽搞些莫名堂的王铲铲，母亲说我整天写写画画就是我的产品，就是我的文化产业，不如去给菢鸡母捉虱子，吹糠不见米，不如吹吹火筒，吹开烟云见星斗，破风箱拉不出风，不如奓起嘴巴吹风，烧水煮水。几口草料早料之后，父亲摧我赶场给他买高血压药，买脑血栓药，买脑哽塞药。我匆匆忙忙赶场回来时，不见自己画的纸老虎就问父亲，父亲说问你妈嘛！于是，灶屋里传出生气发气的声音：“老子把你画的纸老虎丢进灶火里烧了变成了火”，气得我当时吐出一坨血火。
天黑时，我又铺开宣纸画纸老虎，夜深时，瘫痪的父亲说：“瓜娃子，快点儿把灯关了睡觉，这么大夜，这么大晚，要节约电，明天又画纸老虎嘛！”我说城市里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路灯，他说“农村山卡卡没有黑暗，永远比城市明亮”。我说城市里有自来水、感应水、手一伸就出来热水，是高科技一体化发展的成果，连厕所都是感应水。他说“城市和农村山卡卡的水土，都是地球上一样的水土，都是天上下来的雨水”，他说“根本没有农村的茅斯水香，没有农村的井水尸水香”。我说我喜欢画山中的老虎，他说我画的老虎都是光棍，忍不住笑的时候，他叫我把光棍的“光”字去掉，只要“棍”字给他画一根拐棍。父亲口头上行动上根本没啥，其实是他瘫痪了无法行动，只是口头上说说而矣，是一坨寸步难行的石头，他口头上还是比较支持我画画的。只是母亲纯粹是母老虎，记得生产队那时，父亲既是生产队长，又是共产党员，母老虎和母老虎在劳动分配中，总是喜欢在叨架、吵架、打架中过幸福日子，喜欢叨架吵架的传统文化。
天还没亮，我又起来画写意画，画纸老虎的虎眼、虎鼻、虎牙、虎口、虎头、虎尾、虎皮、虎毛、虎爪、虎须、稀里糊涂画好后，母老虎趁我不在意时，她抓起纸老虎揉成一团，丢进了灶火里，口里直说：“瓜娃子，那是纸，饿了吃不得”。我不敢与父母亲争吵，更不敢打骂父母亲，在父母亲面前，只有父母亲才有尊严，使其我一生无法与父母亲相处之下，只好漂泊异乡，寄远方篱下。
第二天，几天假期满了，我就从老家赶大巴车，回到大城市干守护神的工作，回到单位的地下室守夜，既是守护神的身份，又是所谓的画家身份。工笔画，多则几年一年的吐血，少则十天半个月的吐血，写意画大写意画，多则一个小时半个小时的腥风血雨，少则分分钟钟的风暴，就能搞定一副纸老虎。画着画着，想起我原来从北京煤井里出来，去跟车干装卸工那几年，车主是属虎的母老虎，长相是虎头虎脑的模样，女命长成了男命的相貌，她老公是属鼠的老鼠，算命先生说老虎和老鼠婚配，命相会相生相克，果不其然一场车祸，活活克走了一只老鼠，抛下拖儿带母。寅虎年春节看见别人剪纸老虎，像是剪一朵大红花，一刀一刀剪纸老虎时，感到很欣慰。其实，我画老虎根本没有老师，也许纸老虎就是我这辈子的老师吧！只有纸老虎陪我才不孤寂，纸老虎就是姓纸、姓我。
想起邮票上的纸老虎被废弃遗弃后，世界上的纸质化身份证，纸质化户口簿，纸质类获奖的各种证书，以及纸币钱币、广告纸、画册、相册、图纸、图片、相片、名片、凡是姓纸的东西，随着岁月沧桑就会姓空、姓无、姓火、姓土、姓泥、姓尘、姓飞。但是，只要我们一天不走就一定会火出名，只要美人鱼坚信红红火火的火锅，还有火辣辣的五花肉，就能花天酒地地过好好日子，但在你生气时就会姓生、姓气。
当我看见纸质化的荣誉证书上有印章时，在这纸质化无纸化的网络时代，信息化时代，你带着情绪化，国际化，高科技现代化，千万不要信化，千万不要和自己过意不去。我想起在画室里绘画时，狼毫笔毛又粗、又硬、且锋利，将薄薄的宣纸打湿后，画着画着的纸老虎一戳就穿了，想起母亲把我画的纸老虎烧了后，就会生气，想起画家来我梦魇中烧他画的纸老虎时，看见报纸上的纸老虎被烧了时，会鬼火冒。而且那些被遗弃丢弃的报纸上的文字，也进了垃圾桶，甚至在内急时，当卫生纸擦了沟子，苍蝇围着一堆文字打转转时，似乎是轻微的朗读声。我想起春熙路隔壁子那老图书馆里，有一堆围着待处理的书籍，如果焚书坑儒，那一堆草纸将变成火箭卫星，那一堆废书将在火中变成火神，和故乡的炊烟一路连升后，将变成亲爱的天空。
想着想着，画着画着，我从无纸化的网络上看到，一张纸老虎在拍卖会上拍岀二千八百多万元高价。姓虎的人，姓虎的画家，艺多养不起家，姓气的人气得把画好的老虎，丢进焰火中燃烧了，你烧了你自己的心血。人生呀！千万不要生气，不要姓气，要姓生，千万不要姓0，要姓一，要姓二。画家在画人物走兽的时候，画着画着，走进了森林草原。
2022.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