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中秋,今又中秋。每年临到中秋节,我都会怀念我过的所有的中秋节。就像翻阅一本书,看到某个章节了,又回头温习读过的章节。这些章节中,有皓月当空,也有秋雨绵绵;有家人团聚,也有孤身漂泊;有喜出望外,也有悲从中来……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读高一那年的中秋节。
那年的中秋节,学校破例放半天假。中午在食堂胡乱填了几口饭,便匆匆骑自行车往家赶。一路上,看到公路两旁的庄稼地里,连片的玉米杆被割倒躺在地里,玉米棒东一堆西一堆地聚在一起,乡亲们都在地里劳作。有的人家放火烧秸秆,浓烟升腾起来,被风刮地斜着身子东倒西歪。家里肯定也忙,我在心里嘀咕。
回家的路5公里,没用半小时。院子里玉米棒堆的像小山一样,爷爷奶奶蹲在“小山”的一角剥玉米。“爷爷,嫲嫲,八月十五,学校放半天假”。我喊道。
“好嘛,回来也甭闲着,到八亩地掰棒子,你爹在那哩”。
“伟好不容易歇半天假,回家还让他干啥活?”
“你懂啥,不干活咋知道生活的苦,咋知道上学的好?”
进门的一句话像扔进了油锅里,惹的爷爷奶奶吵起来了。“我去地里锻炼一下,恁在家别累着”。我赶忙调转自行车车头,一脚踏上去,骑向八亩地。八亩地是家里的责任田,就在村东的崖头下,我熟得很。路上散落着掉落的玉米杆,不好骑。与推玉米回家的邻家大爷、叔叔擦肩而过,也没下车。出了巷口,骑过村东头的小学,下了东崖头,又顺道往东骑了一里地,最后在马路右侧一个斜坡停下。往南边望,远远看到父亲母亲在地里装玉米,玉米杆也一排排平躺着。我把车放倒在斜坡上,小跑着穿过田间沟渠,赶到自家地里。父母正把玉米棒往推车上装,我也跟着做。“今天咋回来了?”父亲抬头瞧了我一眼,疑惑地问。“八月十五,学校放半天假”。我边回答边拾脚下的玉米棒。仰头看父亲,他的衬衫早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母亲肩上也搭着一条手巾,不时擦汗。父亲没再说什么。我低着头干活。不多会,手推车两边的筐篓装的冒了尖。我说我来试着推一下。父亲说,就你这身板,车推你还差不多。我哑然失笑,一股倔劲上来了。我在车前蹲下,把车皮带套在肩膀上,左右手分别握紧两边的车把,用尽全身力气,车子却纹丝不动。“我来吧,你把地上的玉米捡到一块就行”父亲把我拉起来。他弯下腰,套好车皮带,握紧车把,再稳稳地把车推起来。母亲把一截麻绳系在车头,向前拉着。驮着近300斤玉米棒的手推车,此刻像个执拗的孩子,被父母赶着走。我呆立着,看他们慢慢拐出田地。车爬斜坡的那刻,父母都把身子弯成一张弓。车子上了坡,父母又直过身子。他们走远了,我眼里一片模糊。那天下午,父母一共来回运了3趟玉米,直到一轮圆月升起时才停工。回到家,父亲去小卖部买了两包月饼,拆开一包,拿了一个递到我手里。看到他手掌满是老茧,心里一阵疼,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滴下来……
在父母含辛茹苦的供养下,我顺利读完高中和大学,留在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工作,也成了家。20年的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去年,父母来到我身边帮我带孩子,山东老家的地几乎都流转出去了。今早,开车送父亲和小女去幼儿园。父亲搂着小女坐在后排。父亲说,“又是一茬人,日子也越来越好,好啊!”我从后视镜看了他们爷孙俩一眼,打车窗钻进来的风调皮地把父亲的白发吹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