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光的列车驶入“五一”假期这一站,工作生活的钟摆调至“慢拍”,心就像鱼儿跃出水面一般,畅快地呼吸着。一大早,清晨的雾霭还在为楼下不远处的赣江淡施粉黛时,我已坐到书桌前伏案“啃书”了,体会一把“闭门家中坐,读书深山里”的怡然之境。
直到上午的阳光把卧室灌得满当当、亮澄澄了,闺女才睡醒。一醒来,她们就跑到书房来找我,吵着要和爷爷奶奶视频。半个多月前,父母回山东老家了,估计闺女是想他们了。
这时,我用微信视频功能拨打父亲的手机,几秒后,父亲接了“视频”。闺女一把抢去手机,对着视频不停地喊爷爷奶奶,父母也乐得合不拢嘴,连呼闺女的名字……透过视频,看到父母正在自家的樱桃园里劳作,一阵风吹过,樱桃树枝头一颗颗绿色“珍珠”在向我频频招手。我对父亲说,“把手机对着四周,让我看看。”跟着父亲的视频镜头,我看到附近的麦田“绿海”一片汪洋,看到“绿海”深处绵延起伏的群山如波浪翻滚,看到波浪间若隐若现的一片片村落、宛如停船的港湾,一座座农家小院、好似停泊的船只。而我就是从里出发,只身走出了16个春秋。
这些我打小就熟悉的景物,流淌在我的心田上,片刻就滋润着我关于初夏时节故乡的记忆,都疯长起来。我记得小学三年级某个放学的下午,我和小伙伴卷起裤脚到村南的小河摸鱼,结果鱼没摸几条回家还挨了家人的打;我记得初夏的一个夜晚,和妹妹坐在水渠边“看水”,远处母亲正在自家的麦田里浇地,暗夜隐去了她的身影,只见她的手电筒射出的那束光在来回跳跃;我记得初一的某个周末,奶奶带着我回她娘家一个叫常家溜的村子,越过一道道山岭,站在一座叫“槐树岭”的山岗上俯视山下的麦田、村庄,我一时胸中起意,给奶奶背了白居易的几句诗,“……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我记得13年前初夏的某一天,院里的石榴树炫耀似的用它火红的石榴花织了一件华美的衣裙穿在身上,她不知道,我无心看她,因为奶奶刚刚闭眼离开我的世界……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我心空中的星斗,虽然不常回望,但它们却始终在闪烁。它们是我人生的脚印、前行的跫音、生命的回响,“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思绪流淌到这里,我不禁想到太爷爷的故事。听父亲说,1920年,当时17岁的太爷爷“闯关东”,一个人靠两条腿从临朐老家走到关外长春,二十多年的勤俭持家,积攒下一份殷实的家业。1948年四野解放长春时,太爷爷把家里的几匹马和骡子全都捐给了解放军,支持战斗。太爷爷过世后,爷爷便把他的骨灰迁回了临朐老家。再后来的后来,每次陪父亲或爷爷上坟,我都听他们讲述太爷爷的故事,都会在他的坟前伫立良久。一坯黄土、一座坟头,让我陷入更深的思索。我们中的许多人,为了生计,为了生活,为了理想,一步步离开故乡,却同时也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我们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们应该怎样度过这仅有一次的人生才算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呢?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想起前年和父亲的一次对话。一回,面对一项棘手的任务,我向父亲抱怨了几句。父亲说,我不懂你的活,只会种庄稼,我按时令播种、浇水、松土、施肥就够了,至于收成是个啥样,不去想,天不亏人。至今想来,父亲那带着土味的话仍然给我不少启迪。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生不也是种庄稼的过程吗?我们在时间的天地里,按生命的时令播种、浇水、松土、施肥,种好人生的“庄稼”,在花繁柳密处拨得开,在风狂雨骤时立得定,至于人生的归宿是啥、终点在哪,大可不必去想,“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