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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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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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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个时代

怀念一个人,其实是怀念一个时代。回想一个时代,往往会回想起一些人。岁月无痕,一个时代的终结,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台湾诗人席慕荣说:“生命原是应该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世界仍是一个温柔的等待我成熟的果园。”当一片秋叶落下,意味着另一个季节的来临。而我,只是一个平凡世界里匆匆的过客。睡梦中,眼前浮现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多少已故的人勾起我对一个时代的难以磨灭的回忆。

出门在外,故乡离我越来越远,我对故乡却越来越依念。这个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故乡的人,故乡的事,故乡的一草一木。故乡是我的根,不管无走到哪,我的根依然在那里。

在我的故乡,有一个叫绰号叫“送炉佬”的人。论辈份,他比我长一辈。“送炉”是他的乳名。打我记事起,左邻右舍都这样叫他,于是“送炉”便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的大名。我们那里对长辈称之为佬,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喊他“送炉佬”。而他,似乎也习惯了人们这样叫他,每次都是憨憨地应着。

送炉佬是个孤老,也就是五保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人。我记事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过日子,厨房连着卧室,室内阴暗潮湿,但孩子们倒是很喜欢往他家里跑。因为每次去了都不会空着手。他会把在山上采摘来的樘梨、毛桃、八月楂等“山珍野味”悉数分给孩子们,而且分得匀匀尽尽,孩子们个个皆大欢喜。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大人白天要下地干活没功夫管我,于是送炉佬家简陋的窝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这里不仅有山里的野果可以果腹,还能听到许许多多闻所未闻的奇闻逸事。他常常很得意地给我们出考题:“七笼鸡,八笼鸭,笼笼都是二十八。”让我们算算看到底鸡鸭各有多少只。

时隔多年,许多情景差不多都渐渐淡忘却了。只有几件逸事,让我长久地回想。别看送炉佬老实憨厚,但他做小手工还是蛮实用,有点创意。一次,他土法自制了一个捕鼠夹,夹子上巧妙地设有一处机关,机关上挑着一个细勾,勾子上勾着一块用香油浸过的腊肉,然后把夹子放在屋檐后面的墙角处诱捕一些小动物。有一次意外地他捕获了一条无毒土蛇,便抓了来剥了蛇皮,然后把整条蛇盘在瓦罐里清蒸,蒸好后倒过来把刺一抖,扯着喉咙喊我们这些细娃子都过来尝一口。大家一看是条蛇,一个个吓得都不敢动筷子,愣在一旁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是如何把一条蛇当作上等的佳肴送入肚子。

还有一次,送炉佬用夹子夹到了一只小狗獾。对于长年难得吃荤的他来说,终于可以开荤了,高兴得喜出望外。一点不夸张,他烧出来的獾肉味道好极了,那个味儿香味扑鼻,肉香和油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忍不住让人口水直流,至今我清晰地记得那个野味儿。尤其是那獾油汤浇饭,那香味,是超市里的芝麻油、橄榄油所不能相比的。

送炉佬真憨。那年冬天来得似乎特别早,一场大雪覆盖了山川、村居、田野,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厚厚的积雪把人们都逼得龟缩在火宕边烤火猫冬。而送炉佬一个人显然过惯了进门一盏灯、出门一把锁的日子,从不会家里的支撑料里。火房里没柴火了,才想起确实要到山上捡些柴火回来做饭。为了省柴火,冬日里他家的烟囱一天只冒两次烟,烟火稀稀拉拉,早餐和中午合并在一块了。那时候,我的祖父尚健在。祖父每次看他这样,早上不是早上中午不是中午的,好心地催促他趁天气晴好上山拾些柴火好过冬。他每次也都诺诺地应着,明天就去山上捡一点。可明天的明天都过去了,小寒过了,大寒也将尽,左右不见他上山拾柴的踪影。有时候想一想,这种人就像寒号鸟,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做窝。真是可怜又可嫌。

送炉佬还有一门好手艺。平日里,谁家涮锅没涮把了,扫地没扫把了,只要砍一根毛竹交到他手上,不消半天的功夫,他准会变戏法似的把毛竹变成涮把、扫把、竹篮子、背篓、簸箕来,编得又扎实又好看。他还会扎纸灯笼,就是农村里那种做白喜事用的灯笼。村里人家大年三十上祖坟用的灯笼,几乎都出自他之手。每当这个时候,送炉佬成了大忙人,东家请西家接的。这时候的他,显得特别神气。看送炉佬做灯笼,是我们这帮小兔崽子的一大赏心乐事。他做活的时候,孩子们纷纷围在他身边看他破篾、削蔑、编框、裱糊,然后把一根箩卜削好插在底部,再在箩卜正中嵌入一枚尖尖的竹钉,最后把蜡烛插入其中,一个灯笼就算大功告成了。一个灯笼做好,他总会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劣质的纸烟叼在嘴里,划根火柴点上,嘴角露出憨憨的笑。这是他最得意、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送炉佬走完了孤苦零丁的一生。村里再也没人会做灯笼了,取而代之去商店买的现成的电子灯笼。而送炉佬的坟头,也长满了萋萋野草。年三十的晚上,送炉佬的坟头,也不再有像他生前那样竹做的灯笼,发出微微的泛黄的光,忽明忽暗地照亮坟前的一片萋萋枯草。但是那盏灯,却一直挂在我的记忆里,当我想起故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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