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朋友小聚,大家提议去一家名叫“老锅灶”的农家乐。这家农家乐位置比较偏僻,在双塔山脚下,但生意却相当好。究其原因,在于烧的是柴排饭,还有那自制的锅巴,吃起来香喷喷,口有余香。这不禁让我回想起乡下老屋的土灶台,心底对老土灶的印象由模糊而清晰,勾起记忆中最温暖、最温馨的回忆。
土灶之所以叫土灶,是用黄泥巴砖砌成的。砌土灶是个技术活,有讲究,得请内行的砌匠来干活。在农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匠人,打铁的叫铁匠,破石头的称石匠,翻屋的为瓦匠,编蔑的叫蔑匠,砌墙的叫砌匠。“匠”是乡下人对传统手工业者发自内心的敬重。据说技术好的砌匠砌出来的土灶,又省柴又旺火,这样的土灶妇女很受用。
我家老屋的厨房砌的是“三眼灶”,即设有大中小三口铁锅,每张锅各有各的用场,小锅用来炒菜,中锅用来煮饭,大锅用来烧洗澡水,有时兼用来煮猪食。每到做饭的时候,烟囱升起袅袅的炊烟,被微风吹来,很快就如薄雾散入空气中,渐渐化为虚无,成为乡村生活的一道风景。
小时候,每当放学回来,看母亲忙着锅上锅下地转,我便把书包放到一旁,跑到灶膛帮母亲把火。把火看似简单实则却不简单,爆炒时需要大火,捞饭汤时需要文火,这就要恰到好处地掌握和控制火候。有时火力一下子上不来,就得借助吹火筒往灶膛里一顿猛吹,经常因欲速则不达,反而被烟呛得泪流满面。看似平淡无奇之事,同样也要用心去做。
后来,农村一度推行息风灶,对灶膛进行了改良,如此一来节省了不少柴禾,对火候的把握也方便了许多。尽管使用了息风灶,但母亲仍经常叮嘱我,要省着用柴。她经常说:“人要虚心,火要空心。”添柴时要一把一把地添,能用细柴时决不用粗柴,因为少用粗柴也就意味着少砍树。是母亲,影响了我勤俭节约的习惯,和保护生态的意识,并受益终身。如今,随着农村土灶的没落,柴禾使用得很少了,山上的柴禾由于鲜有人砍伐渐而长成了碗口粗的杂树,山林中到处林荫蔽日,以前被破坏的生态得到了修复,绿水青山又回来了。
冬季,窗外北风呼啸,一家人围着锅灶,几碗家常菜沿着弧形的灶台一字排开,母亲还给我们再准备一耳子锅腌菜煨豆腐摆在灶台前端,腌菜豆腐冒着热气,炭火把耳子锅的菜煮得滚烫滚烫,一家人围炉热乎乎地吃得津津有味。我常常连锅端把锅巴铲起来做成锅巴汤,锅巴汤里沁着那股柴火的浓香,让人口舌生津。
有时候,米饭不够时,母亲会变着法儿让我们填饱肚子。趁着灶膛里还有余火,往灶里丢几根玉米棒,或塞进去几个红薯,在火灰里煨上一阵子,听到灶膛里噼里啪啦声响后,香喷喷的红薯、玉米棒烤熟了,我和妹妹抢着啃着,香味从舌尖直达心尖,嘴角齿间满满的是乡村柴火味。
烧土灶后,柴禾烧尽后产生的草木灰,在庄稼人眼里是个宝,把它从灶膛里扒出来,跟鸡粪鸭粪搅伴成鸡屎灰,撒在田里,撒在菜地里,便是上好的农家肥,肥力足又无公害,比施用化肥更有机更有利于土质改善。这是庄稼人的智慧,也是农村人的生存模式。
到了寒冬腊月,母亲站灶台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过了腊八就是年,打豆腐,发米粑,熬糖果,煮甜酒,炸生腐,蒸馒头,宰公鸡,杀年猪……而这些都离不开灶台,母亲天天都要围着灶台转,膛中的灶火映得脸上红彤彤的。这是灶台最热闹的时节,也是小孩子最快乐的时光。
北方农村的小年,有送灶王爷的习俗。晚上,母亲把准备好的酒菜和粮果交到父亲手上,父亲虔诚而庄重对着灶台念念有词,完成恭送灶神升天的仪式。据老人说,灶神可以“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这时候,我和妹妹远远地站在一边,谁也不敢多一句嘴,生怕说错了什么,冲撞了灶王爷。
如今,农村生活条件好了,随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家家户户从瓦房变成了楼房,乡下人家也开始使用煤气灶、电饭煲,随着流年渐行渐远,土灶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从土灶到煤气灶,再到天然气灶,中国小康社会的进程让现代文明走进千家万户,清洁能源让乡村生活更便利,城乡一体化进程也在加速。
渐渐消失的土灶台,承载着熟稔的乡村烟火气,滋养了乡下人家生活百态。而我,对于土灶台,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怎么也抹不去。有家的地方就有温暖,乡村土灶台那一抹温暖,是家的温暖、亲情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