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竹梅的头像

竹梅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5/20
分享

高山顶上有座庙

因高山顶上的平台上,有一座土地庙,而得名的“高庙”,位于四川西南盆周山区的洪雅县城西南、峨眉山西麓。沿大峨眉国际旅游西环线行车约5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高庙。资料显示,高庙的得名在清代,清以前,被叫作“三溪场”。

小镇整体呈三角形,东西两侧的李河和张河斜夹到山脚下,汇入王沱河(干河溪),大概这就是“三溪场”的来历吧。因王沱河是花溪河的源头,清末秀才李芳联为培高庙文风,请书法名人李培根先生在王坨河畔的一块巨石上,留下3.5米长的“花溪源”三字,笔力遒劲、刻工精湛。

高庙的历史可以追述到秦汉时期的严道县,何时归属洪雅,有人说是明朝,有人说是唐朝。读过《荥经县志》和《洪雅县志》后,我更倾向于唐朝。

古镇小屋木板香

早年编纂《洪雅文史》时,与出生于高庙古镇的李克勤老师讨论高庙,他那篇《古镇寻踪》让我对古镇有了一定的认识,查阅他提供的《李氏族谱》后,又多次到高庙开展工作,对高庙最直观、印象最深的,还是老街上连片的木质房屋。每每在小镇上逗留,鼻孔里沁入的是陈年木板散发出来的芳香,耳里飘进的是时间沉淀后的乡音。有人说,这是怀旧人的毛病,也有人说,这是返璞归真。不管怎么说,我想知道小镇从哪里来,将来会到哪里去,总归是没有错的。

今天的高庙场镇,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上部是新场镇,下部是老场镇,老场镇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古镇。李克勤老师在他的《古镇寻踪》里说,现在的高庙人氏,大多是明末清初战乱后的大移民——“湖广填四川”,其中,湖广人较多,江西次之。因此,古镇庙宇、会馆众多。江西人有万寿宫、湖北人有禹王宫、四川人有川主庙,继而出现古街、古桥、古戏台、古祠堂、古宅院、古牌坊等建筑,青石海漫的三条老街依山而建,三座遮风挡雨的过街楼把这些古建筑紧密连在一起、小镇外的三座古桥梁,是高庙镇人迎接远客的仪式。古镇鳞次栉比,隐入李河、张河的怀抱,接受王沱河的托举,和岁月的洗礼。沉淀到今天的古镇,只留下三条老街、万寿宫过街楼、镇西的铁索桥。

李克勤老师考证,高庙老街始建于清乾隆年间,由上街、下街和横街组成,约400米;上街与下街由石梯和“三官楼”连接、横街与下街由30级石梯衔接。上下街之间落差100余米。街道不宽,约3到6米,因为街道两旁的屋檐深深,老街的“一线天”就这样形成了。想当年,小镇以三座古桥梁为手臂,张开怀抱,云集成都、乐山、眉山、雅安等地区县的商贾,给小镇带来了烟火气,想必是非常热闹的。

春夏之交的高庙,还有一点乍暖还寒,朋友邀约再次游古镇。将车停放在新场镇的镇政府,心揣李克勤老师的《古镇寻踪》,沿着石阶下到老街,站立街头,在上街寻找纸市、百货、药材市场,在横街寻找蔬菜、笋干、竹木市场,在下街寻找食盐、水果、副食品市场。驻足观望间,旅馆饭店、油酒山货、小食店,还有那糖果店、中药铺、茶馆……一一闪过脑际。“挑子客”似乎与我擦肩而过,朋友见我痴痴点头,问我“为哪般”?我说,我好像见到了李克勤老师儿时的高庙古镇。

老街的房屋大多为木质结构、黛色瓦,挑坊穿梁间偶尔残留雕花吊蹬。因为是依山而建,临街是铺面,穿过铺面之间的深深巷道,我们站立在吊脚楼上。平视远方,山水相依,绿意盎然,山如父亲的长臂,将李河、张河、王沱河揽入怀中,鸟鸣声、水溅声交织,谱成绿水青山的五线谱,回荡在二峨山与峨眉山囿成凹园里。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微微的弹跳按摩着脚底,给人以舒适、温暖。在女儿靠前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服务员端来一杯热茶,水蒸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朋友端起茶杯,深吸一口气:“好香,这是哪里的茶?”见我们询问,一位年纪三十来岁的少妇从柜台里走出,笑着回道:“这不就是洪雅本地的茶吗?还是我们高庙山上的的老川茶——瓦屋春雪呢!”说完,回柜台忙去了,服务员告诉说:“这就是我们的老板娘。”

茶过两遍,肚中有些清寡,朋友问柜里忙碌的少妇:“老板儿,你们有没有什么甜点哦?”老板娘见我们要东西,从柜台里来到我们桌边,微笑着回道:“甜点,我们这里没有,只有瓜子花生,不过,我们门店旁边就是蔡记懒人店,他们家的手工米花糖还是很不错的,到高庙来的客人大多会连吃带包的,生意还不错;前面横街那边还有三合泥,也是不错的……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让服务员去跑一趟……”喝着茶,吃着米花糖,品着木板的陈年旧香,说着天南地北的故事,时间就这样从我们嘴边跑过。

“老板儿,你们高庙有没有什么特色午餐?”老板笑着说:“既然你们的车停在镇政府,镇政府旁边那家羊肉店的羊肉,就是我们高庙的羊肉特色,他们家的羊肉是真资格的高庙山羊肉,香着呢。”

从茶馆出来,街上的游客不是很多,或在街边仰望木房,或拍照,或指点街边房门前的对联……“笑问客从何处来”,答曰,重庆、河南、河北……“好玩吗?”又答:“好玩,山清水秀,老街给了我们一份宁静,木板散发出来的清香,让我们致远而思。”哦,在这老街上,在这木屋前,还有与我一般感受的志同者。

巷子深深白酒香

早年写新闻时,认识县广播电视台的记者张松林,我们一家刚从蒲江县搬回洪雅时,曾去县电视台宿舍拜访,得知其夫人戴嬢嬢在楼下护城河边的门店里卖高庙白酒,据说生意还不错,但并未深究。2005年,爱人去省城工作,同事托他捎几斤高庙白酒回去宴客,高庙白酒这才引起我的关注。

在编纂《洪雅县志》时,特别留意了高庙白酒的信息,只是信息概括。2015年,受县政协文史委委托,编纂《洪雅文史》第七辑时,建议梳理洪雅的藤椒油、高庙白酒、茶叶等产业的文化历史、制作技艺等编入书中,作为文化沉淀促产业传承发展的奠基篇,得到时任文史委主任王琴同志和县政协领导的支持。因此,联系了高庙白酒第五代非遗传承人戴建勇先生,写下了《高庙白酒历史文化及酿造技艺》,但对于高庙白酒的制作场面,是没有亲眼见证的。后来,多次想去酒厂参观,却因杂事缠身,一直未能成行。

高庙白酒起源于明天顺三年(1462年)迁居高庙的李氏家族,闻名于清光绪年间。据传,1904年,文生李芳联带着花溪源酒去嘉定府参加乡试,与同科会考文生品花溪源酒而引发共鸣。李芳联科考还乡后,请书法名人李培根先生在酒厂外岩石上刊刻“花溪源”作纪念。据2007年的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记载,花溪源酒窖池位于高庙古镇禹王宫内,占地面积1417.34平方米。窖池建于民国二年(1912年),由李锡焕在高庙禹王宫造窖酒作坊。1955年移交高庙供销合作社。据戴建勇先生介绍,1984年供销社改制时,其父戴贵华时任高庙供销社主任,承包了高庙酒厂经营,师承李芳清,成为第四代传承人。2008年高庙酒厂更名“高庙古镇酒业有限公司”,其父传酿造技艺给他,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第五代传承人。

知道我们一行人有参观高庙白酒制作场地的安排,戴建勇先生早早地等候在禹王宫的后门,简单寒暄后,我们跟随戴建勇先生来到了白酒制作车间,一位身穿天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发酵池里拨弄什么,鼻孔逮着曲香和酒香,我惊奇问道:“师傅,你这拨弄的是什么呀,这么香?”那师傅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嘴里却答道:“窖泥。”说道窖泥,想起不知在哪篇文章中读过,说白酒对水土要求极高,不由得就这个问题请教戴建勇先生。

“是呀,白酒对水土要求极高,所以,我们酿酒的水是取自鱼洞泉和观音泉,而且是从洞口处取,人工用木桶背回来的;窖泥用的是峨眉半山和瓦屋山不同成分的粘土,加黄豆豆粉、曲药、老酒等进行配制的。”戴建勇先生介绍道。

“为什么要人工去背?你这么大个公司,建一根管道直接引下来,不比人工背取的成本低吗?”有人比我还心急,抢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建一根管道确实会降低成本,但管道材料会不会对水体污染,即便管道材料没有污染,管道使用时间长了,会不会变质?暴雨时节,山洪暴发时,泥土会不会裹挟进管道沉淀污染水体?这些问题我们都有考虑。在我之前,确实有人做过试验。从洞口取水背回来酿制的酒,跟我们把水引到山下取水酿制的酒,口感、香气等方面还是有区别的。因此,酒厂酿酒时,我每天都会安排20来个人去背水……”戴建勇先生微笑着回答了朋友的提问。

在发酵池边转悠,见发酵的粮食上插着一排排温度计,我们正要问时,戴建勇先生解释说,发酵是要控制温度的,温度低了要上技术,温度高了,要用鼓风机降温。又指着旁边冒着热气的地方介绍说,这就是在甑酒……

从酿酒车间的前门出来,沿着石梯往下走30来步,来到禹王宫临街大堂,大堂里有招呼客人的桌凳,还有各种档次的当家白酒。大堂与后面的酿造车间,形成一个四方天井。文友李雅丽指着酿造车间前的一间阁楼说:“我读书的时候,曾经在这间屋子里住过……”正在疑惑间,戴先生笑着说:“是的,这里曾经是学校,学校搬出去以后,我们酒业公司就把这里买下来了……”

“老师,你喝酒吗?”苏万娥问我。我摇摇头,回道:“我不能喝酒,因为我的胰腺出过问题,医生告诫说,不能喝酒。但我父亲、亲戚朋友们喜欢喝,所以每年都会找戴总弄个三五十斤,送他们小酌。”苏万娥笑着说:“哦,我也不喝,我父亲喝,每年都要给他买……会喝酒的人,都说这高庙的花溪源酒,辣得甘冽、香得甘醇,还不上头……”

铁索桥头悲壮泪

2008年,县委党史研究室开展红色遗址普查工作,最后一个普查地点便是下街铁索桥头的“七烈士纪念馆”。记得带路的是高庙镇党政办的一位同志,他一边走,一边向我们讲述烈士们的故事。指着下街尽头的那座两层木质楼房说:“这就是赵银忠同志为保守党的秘密,抢抓时间烧毁文件的房子……”然后带着我们从铁索桥上走过,来到烈士纪念馆拍照、记录。回来后,通过查阅档案、文献,结合知情人讲述,还原了当年“九三征粮小分队血洒高庙”悲壮故事,完成了普查任务。

1950年2月,人民解放军62军抽调赵银忠等指战员组成“九三”工作队入驻洪雅,协助征粮。赵银忠等7人完成花溪、柳江征粮工作任务后,经王关至高庙,落脚在高庙镇龚锡成家。次日,便在高庙米市坝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征粮、剿匪等政策,深入农户,进一步开展工作。盘踞在高庙的残匪阴谋破坏征粮工作,设计将孙炉娃、张更寿、张金全骗至楠木坪并诱捕,在方坪坎下面的树林里杀害了孙炉娃。在板栗树下杀害张更寿、张金全二人。

赵银忠等人飞奔楠木坪救援时,在柑子沟,遭遇散匪,刘会敏在两合沟失脚滑跌被捕,后被杀害于江岩口。赵银忠见势撤回场上焚烧文件,匪徒造谣,煽动群众围攻赵银忠。为策应赵银忠,常玉财、张光福各自淌过张河,溯水而上,掩护对岸的赵银忠。常玉财直奔对面陈璧山的半山腰,居高临下威震匪众,张光福跑过桥楼子,直插高庙上场口接应赵银忠,先后牺牲。

赵银忠在楼上焚毁文件后,见群匪围集,决心为党牺牲,不辱于敌,用刀自刺右腰部而昏倒在楼上。被匪徒从窗口抛掷下楼,倒拖一两百米到铁索桥上,掀坠河中。赵银忠在被倒拖时苏醒,不停地呼喊“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在被抛下河的一瞬间,他左手抓住铁索桥的墩子,用尽最后的余力,高喊:“共产党万岁!中国人民万岁!”

再走这铁索桥,左顾右盼张河两岸的青山古镇,俯瞰桥下怪石嶙峋,涧水飞花,银花低诉。古镇人家安静宁怡,恍惚间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耳畔仍旧萦绕了赵银忠牺牲前悲壮的呼号声。在烈士纪念馆里静默出来后,顺张河往下行不足30米,朋友李雅丽指着西边的一组雕像说:“这组雕像,是我父亲的杰作。我的父亲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可以说是当年的见证者。修建这纪念馆时,他凭着记忆,设计了七位烈士的相貌,让我们这些后来人永远记住烈士的音容相貌,感恩他们的付出……”

车轮滚滚,时间如指缝细沙,在晚霞还未落下的时间,我们意犹未尽地离开了高庙。朋友何勇说:“下次再来高庙,或许高庙会变样,但我还是喜欢高庙古镇的那份宁静和古朴……那宁静里有诗意,还有远方,更有生活的厚重……”我笑笑说:“山顶平台上没有了土地庙的高庙,依旧还叫高庙,人们不再依赖神灵,更多是倚重文化知识,依靠科技和新质生产力,发展起来的速度会更快,更壮美……”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