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山桃花绽放之时,总有一股寒流奔涌侵袭而来,这不合时宜的变化,让小城的居民些许不适,但习惯了时节悄无声息地变幻,就当一切没有发生或者没有在意。
清晨,太阳从寂静中醒来,奋力越过山脊,将周围的云层染得色彩斑斓,斑驳的光影将太阳眼皮下的山崤笼罩得黢黑,旁边的山峦被映衬的亮亮堂堂;云轻悄悄地搁在天际,像鱼鳞般层层叠叠。云是常有的,然而是轻松的,片段的,流动的,似乎带着微笑,又有些微醉,迷离中自由闲适翩翩起舞;山洼上,一簇又一簇的山桃花怒放着或是粉白或是桃红的花朵,一枝就能将春意泛滥,一树就能浸染一座山头,一片就能填满沟沟坎坎;山桃花随着略带寒意的清风将春天的气息流淌弥散在整个儿陕北。
田野山川是黄色的,这似乎是这片高原和这座小城的主基调,尤其在浩渺的春风里,一股沙尘挥挥洒洒纷纷扰扰,苍黄便肆意张狂。即便是漫山遍野覆盖着青绿的常青树,那透心灼眼的黄总令人心神荡漾。
温润的阳光给脚下的洛河水,河堤上的垂柳,宽阔平整的广场,健步如飞的人群镀上一层金黄和带来一丝暖意。杨柳枝条曼妙,随风舒心轻摆,勃发的情绪从树根腾起,属于他们一年最好的季节就要来临。
二道川烈士陵园被一从青柏簇拥,高高耸立的塔尖与对面胜利山静静对视,碑面上铭刻着烈士的名讳和记录着逝去的岁月。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多少青春男儿长眠于此,这是个神圣的地方。纪念碑下,摆放着几个花篮和条幅,原来又到清明时节。每到清晨和傍晚,那如狼嚎般的广场舞就在烈士纪念碑旁肆意怒吼,暴戾的乐曲穿透青柏林惊得林中栖息的鸟儿蹿入河沟战战栗栗,扭腰咧胯的动作似乎再给烈士们炫耀现在吃饱穿暖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啊,你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不能没有敬畏之心,忘记从前的苦难,意味着背叛那一段光辉的岁月。
正午时分,阳光如轻纱般倾泻而下,温暖瞬间洒满人间。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明净,偶尔飘过的白云丝丝缕缕,羞涩地躲在山的那一边,似乎不愿意点缀在一片湛蓝之中;浑黄的洛河水泛着金黄不知疲倦奔涌而去,机灵的水鸟偶尔掠过水面,爪子蜻蜓点水般戏逗水花儿,溅不起点滴涟漪。洛河水一年中只有秋季能清亮一些,浑浊就像黄土的颜色。河床上长草凄凄,野蒿子如丢了魂似的东倒西歪,一季芳草带着不愿意离去的枯黄随风摇曳,野草间隙,一株又一株的小草探头探脑地瞅着这片新天地,小草在和风细雨暖阳的催促中努力地睁开睡眼惺忪的眼,它们视春天如母亲,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安逸地生长。河堤上垂柳泛着浅绿,枝条上的新芽嫩得让人怜惜,一阵轻风拂过,枝叶呀呀学语,低声吟唱;圈在木栅栏里叫不上名字挂着营养液的树木花卉也舒展着懒腰,野百合的春天会来,属于她们的春天当然不会迟延,时间就是这么的公平,不会为谁而刻意的改变;平整坚硬的广场上锻炼的人群熙熙攘攘,三三两两聚合,有的快步行走,有的漫步溜达,有的高谈阔论,有的交头接耳,骄阳将行人的影子拉拽的七零八落,这个时候人人心中都在念叨这个明媚,温暖,让人舒适的春天是多么的美好。
夕阳西下,余晖散尽,寒意随着凉风卷起的天幕徐徐而来,风似乎有些不讲情面,将阳光留下来的温暖连同人向阳的心情扫荡的一干二净。不知什么原因,傍晚的风沿着河道强劲而又霸道,卷起的尘埃四散飘零,让穿着薄衣的人匆忙归家,也让广场舞在一片凌乱中早早收场,晚风终究是体贴人心善解人意的好风。这个时候,我总是趴在窗户上,瞅着后街小学涌动的人潮,我在人潮中急切地寻找女儿的身影,可在红色的,移动的人山人海中我总是失望,拥挤的街道将几千人瞬间锁在一起,汽车哀鸣,人声鼎沸,这恢弘的场面让人震撼,可习惯成就了一位学子,一个家庭,一个教师团体六年来的迎来送往,我还要在窗户前趴一年;两个十一岁的女儿学习普通,她们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我是个宽容的父亲,因为我希望她们有个快乐的童年。女儿现在的年龄就像这个春天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在暖阳的照耀下努力成长,偶尔发个小脾气,可如同对面胜利山上的烂漫山花一样永远要向阳向上。
有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凝视对面拆得千疮百孔的窑洞群,这曾经是多么温馨的地方,曾经留下多少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火气息,曾经多少人家在这里家长里短嘘寒问暖。可历史的车轮向前大步前行不可阻挡,将无数人心中的记忆碾压的粉身碎骨。小城的春天冷热交替,就像小城努力的样子。有时候想,陕北小城如果没有了窑洞那会是什么样?曾记得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这样的黄土,没人记得,因为没有灵魂,借此一生,难明了。如今,不多见的窑洞,可曾让你记得,冬暖夏凉,多么的安逸,生活一样,这样的幸福,总是会来,没有加速度,等待就当成幸福时。某时,窗外望去那一片黄土坡,那一家窑洞,历历可清,而今,多了点沧桑,你依然是你。扩一带飞马招展,横一刃气宇轩昂。成与败无所畏惧,风与月长歌迎唱。”
听一曲汪峰的《春天里》,抖落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抬头仰望蓝天白云,原来云卷云舒真的很美,如果心中有阳光,每一天都是春天,如果无所谓花开花落,每一刻都是春天的正午。
愿春风浩荡,春意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