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丁花开》

这个春天最浓烈的气息是陕北腹地一个叫清凉寺的地方盛开的紫丁香给我的。

紫丁香这种花在广袤的陕北大地并不多见，可在这里却从一簇蔓延到整个山洼沟湾，散发的香气填满了沟壑，甚至肆意流淌，直至醉了每一个山民和每一粒尘埃。她如一位曼妙的精灵，将暮春的气息拉长、延缓、扩散到此起彼伏的子午岭上。

昨天临近中午，阳光正好，受友人邀约，去了一趟他的老家清凉寺。他曾多次描述老家的紫丁香是多么的繁茂，多么的芬芳，多么令人迷恋。也多次邀请关系要好的几家人去赏花游玩，因此还计划着购置桌椅，烤肉喝茶，只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一直未能成行。友人是好客的，直爽的，他口中的老家和老家的紫丁香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文章和我们的交谈中，因此我毫不犹豫的上了他的车。

沿着蜿蜒的公路，越上子午岭，满目翠绿徐徐而来。原本陕北的春天来得缓慢，去得疾速。在不经意间，春天的印迹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时令早早跨入炎夏。可在子午岭上，春天有了本来的模样，公路边成排的白杨树枝叶饱满，长势挺拔武威。椭圆形的叶子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浓稠的树影在车窗外密密麻麻的铺满路沿儿；碧绿的野草匍匐在地，抖擞着激荡的精神和骄傲的头颅，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崖畔上，山桃花的一袭粉红，如一位曼妙的少女羞答答地昂首张望，迷人的色彩染红了一道山梁，也吸引着蜂蝶缠绕和行人的目光；远处山峦层层叠叠，巨龙盘旋般的山岭间叫不上名字的树木、野草、黄蒿子、沙棘丛从沟底铺到山脊，从崖畔到圆峁。广阔的山野一派蓬勃朝气，不多庄稼地里，忙碌的身形影影绰绰，碧绿与苍黄相互碾压倾轧，又彼此勾搭融合。尽管是暮春时节，行走在子午岭上，依旧感受到春意盎然。在友人的口中得知，子午岭是细粮产区，可种麦子，许多年前吴起各乡镇只能种植杂粮，而这里却能吃上白馍馍白面条。

车在岭上的一道转弯处，突然一阵芳香顺着风钻入我的鼻子，刺激得我不由地打了几个喷嚏。友人调侃道：“闻见香了？”，我一怔，原来心心念念想见的紫丁香就在眼前。在地塄上，一簇丁香树开得正艳。我们迫不及待地走近观赏，花香太浓烈，让在骄阳下倦怠的我们瞬间来了精神。花多是紫色，清淡的紫色点缀着一丝丝晶莹的白。花朵由四片外翻小瓣组成，形似喇叭，极具特色。紫丁香的花一簇簇或者一串串，像槐花似的，但多数露在枝叶外面，毫不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靓丽。风一吹，花就像跳跃的紫精灵，晃动中胖乎乎的花柱仿佛露出可爱的笑容，似乎在风的爱抚下，沉浸在母亲温润的手掌中。喇叭一样的花蕊在阳光下散发出夺人心魄的光泽，那光泽温暖、纯粹、守身如玉、不容亵渎，让人不由地想起紫玉打磨的宝石或者矿石精制的钻石，这些宝石和钻石是无价之宝，看一眼都是至高的享受。我伸手触摸了一下花朵，花是清凉的，捧在手中像一只毛茸茸的，有生命力的小仓鼠，让人怜爱。花朵在风的作用下，想挣脱我的手心，我不忍将她攥在手里，怕她从枝条上撕裂，我轻轻地放开了她，手心里留下一抹清香。花尽管开得繁盛，但却极其水灵柔嫩，似乎与这方雄浑干涸贫瘠的土地格格不入。而紫丁香树却沙棘似的一蓬一蓬的，枝条从根部就四散而开，长势极不规范。

友人说紫丁香又叫龙柏子，庄子后面专门有个地名叫“龙柏子湾”。就是一道湾全部都是紫丁香。百度上是这样说的：“紫丁香是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又称丁香、华北紫丁香、百结、情客、龙梢子。据说原产中国华北地区，在中国已有1000多年的栽培历史，是中国的名贵花卉。树高1.5-4米，树皮灰褐色，小枝黄褐色， 初被短柔毛。后渐脱落。嫩叶簇生，后对生，卵形，倒卵形或披针形，圆锥花序，花淡紫色、紫红色或蓝色，花冠筒长6-8mm。花期5-6月。生长习性喜阳，喜土壤湿润而排水良好，适庭院栽培，春季盛开时硕大而艳丽的花序布满全株，芳香四溢，观赏效果甚佳。是庭园裁种的著名花木。”我想庭院栽植的紫丁香哪有露天野地里的紫丁香更自由自在，更随心所欲，更耐得住寂寞经得起风沙。而香味也更加醇厚迷醉。想想县城街心广场上移栽的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树木，远离故土寄人篱下，尽管围在栅栏里精心呵护甚至喝着营养液洗漱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依旧活得憋屈。人工圈养的花草终究还是失去了灵气。

车到友人家顾不得歇息，便前去探访长满紫丁香的“龙柏子湾”，说是湾其实是陕北常见的沟壑，只见这座沟壑里塞满了紫丁香树，树扎根这里，枝条相互缠绕互不退让，大概都觉得这里是自己的院落。浓稠的枝叶将沟道遮盖得严严实实，阳光似乎找不到缝隙只能停留在紫丁香树上，将枝叶花朵照耀得亮亮堂堂。花香随风从沟底蔓延，跨过地塄，蹿入友人家的院子，又沿着公路，钻入错落有致的农舍，四散而去。

友人院墙不远处，一棵硕大的梨树开得正是时候。如凝脂般的梨花压满枝头，看起来敦实有力。梨花司空见惯，但如此繁密的花挤成一堆，状如巨伞般紧紧收拢，雪花的香气完全被紫丁香的醇厚掩盖了，只是依旧逗引着蜂蝶上下翻飞。

友人的家一处典型的陕北宅院，一线五孔石窑，青灰围墙，青蓝大门，院子里青石铺满，角落石条砌成的菜园里堆放着七八窝土蜂箱，栽植的樱桃树绽放着奶白色的花朵。这是座庄重气派大户人家的院子，可依旧被紫丁香气萦绕包裹。

我坐在窑檐下，微风吹过，浑身舒坦，似乎这才是想要的生活。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家的那座院落。今年回家少，总觉得有些缺憾，或许小城里有我的梦想，而乡下才能让我有真正的归属感。

返回时，突然从天而降的黄沙开始肆虐，扬起的尘土完全湮没了那一枝枝飘着香味儿的紫丁香，可我的眼睛却还在努力寻找，甚至搽拭了眼镜片，我想紫丁香一定也在寻找，寻找专为她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