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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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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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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之延安卫校》

1998年秋,我跛着脚(集市上被牛踩了一蹄子),掖着延安卫校2002届西医士班录取通知书,在父亲的陪伴下来到了延安,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所谓的城市,那年我17岁。

延安卫校全称延安地区卫生学校,坐落在延河畔和不知名的山腰间,毗邻著名的延安卷烟厂和延安大学,距离杨家岭和枣园革命旧址也不远。

我和父亲从车站挤上公交车,拖着大包小包,一个长着鞋拔子脸满眼鄙夷不耐烦的老女人扯着公鸭般的嗓子嘶吼,要父亲给行李起票,父亲满脸堆笑来回搓着手一个劲儿地倒好话,最终受不了那老女人的尖酸和唠叨,掏了一块钱,我侧过脸,对这老女人狠狠地剜了两眼。我就想城里的人真是刻薄恶毒。报到前我和父亲投宿在一个叫杨家湾的地方,早年移居的大伯就住在这里。大伯骑着三轮,驮着我和父亲来到了学校。

这是一所有些破旧的学校,门梁上“延安地区卫生学校”几个字灰不溜秋没有丝毫生气,阳光下泛着黑灰色的光亮。沿着数不尽的台阶蜿蜒而上,我忍着脚上的疼痛,跟在大伯和父亲的身后,一边打问一边挪步。一路上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操着不同口音的人声,那一排排窑洞和一溜溜石阶让我的觉得诧异,这就是城里的学校?直到眼前冒出来一栋三四层高的楼房我才略微感到欣喜。父亲和大伯把我安置好便起身离开,在他们眼中我似乎已经是个大人了,我钻到拥挤的宿舍,有些惶恐和失落。

宿舍是一孔窑洞,在九排60号,大概是按照台阶一排一排往上数,我这才知道宿舍在学校的最高处。宿舍门前是一条宽约两三尺,深不见底的排水渠或者是排污渠,因为里面黑乎乎的全是污泥,且散发着不可名状难以抵抗的气息。宿舍里面左右贴近窑壁和后窑掌搭撑着架子床,我从来没有睡过架子床,这玩意儿看起来还有些新奇。同宿舍住着9个人,多来自其它县区,只有一名同乡,叫冯海军。后来熟悉之后,大家如梁山好汉般按照年龄排了座次,我坐了第八张交椅。同班其他男生就住在隔壁的61号和62号。女生好像住在6排还是7排,靠近小操场的地方,忘记了。

我终于在楼房里上课了,教室在四楼的第一间,总感觉楼房比窑洞就是宽敞。六十一个同学来自延安各县区,就这样聚在了一起,在年少轻狂中意气风发,在憧憬未来中艰难求索。在这间教室嬉笑打闹,笑骂相忘于江湖,孜孜不倦,努力汲取那些枯燥的解剖学,内科学,中医学知识。

班主任老师先是薛老师,后成了他的妻子曹老师。他们也是延安卫校毕业的,是我们的学长。前几日在延安火车站偶遇,看他的容颜还是那么年轻,竟然抱上了孙子。听闻薛老师已经退休,不觉得时光飞逝,谁也不经意间二十多年的光阴就这样悄悄溜走,只有记忆还留存在心底。愿他们永远年轻。

学校背后的群山连绵不绝,起起伏伏中刻画出陕北特有的风貌,闲暇时,我和同学们穿越在山林里,看花开花谢云聚云散,看远处被大山包裹的狭长城市和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脚下就是静静的延河水。延河畔上,庄稼在农人手中变幻出四季的颜色,我们漫步在河堤,拿起石块击打流水泛起涟涟,撵着路上的流浪狗蹿过地垄,惊起飞鸟扑棱棱掠过水面钻入河草。

刚开学,我和同学去卷烟厂看喷泉,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这个神奇的景观,水花溅起,溢满水池,流光溢彩的灯光给水柱染上了多姿多彩的颜色。我和同学去中心街农行,不为别的,就为了乘坐一次传说中的电梯,坐上去再下来,不到一分钟就已经晕得想吐;一个宿舍的人去王家坪彩虹大桥拍照,被来往的人认成延大的学生,我才发现卫校的校服和延大的校服一模一样,只是背后的字不同。周末,我一个人站在桥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吵吵闹闹的街景,发现城市里就是人多楼高拥挤热闹,仅此而已,那座桥叫兰家坪大桥。

第二年四月八去清凉山,我假装很有学问,拉着邻班的一个女同学的手给她看手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现在想想都有些失笑。遗憾的是在延安几年,未能登临宝塔山,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来过延安一样。

卫校的食堂是一个一堂空的阁楼,平时打饭,有活动时当礼堂,我曾在台上和几个长相俊美的同学一块儿跳过舞,唱过歌,后来听一位友人说我跳舞像刨地,唱歌像哭丧,惹得我自己跟自己生气。学校的饭永远都是一个味儿,关键是黑胡麻叉的大师傅和胖到快要爆炸的女厨工实在是不讲卫生,一寸长的指甲缝里的污垢能有二三两重,撩起的围裙黑得透亮,有时候还鼻塌憨水不断地往手心手背抹,打饭期间匆匆忙忙去一趟厕所还从来不洗手,蒸的白面馍馍像黑豆窝窝,炒的菜像水煮过一样见不得半点儿腥荤。就这样在班级中有威望的同学撺掇下掀起了几场轰轰烈烈的“罢灶”活动。我参与其中其乐无穷,尽管事后难免让老师训斥,但在饭菜暂时能改观的胜利之时还觉得斗争充满乐趣和成就感。

那时候流行《单身情歌》和《月亮惹得祸》,暴戾的音乐流淌在大街小巷,划破静寂的夜空,消逝在悠悠众口之中。爱好文学的我也有了参与的阵地,校刊《山腰》和《啄木鸟》文学社倾注了我的热情和思绪,青春在这里激荡,指点江山之余多愁善感泛滥,曾经写过的《寄雪》、《再寄雪》不知被谁丢在风中,无处可寻。

解剖实验课很有意思,闻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儿,瞅着面无表情的尸体骨架,不觉得惊恐,反而有些好奇。女同学刚开始显得不自然,后来也就习惯了。

那时候的穷让人的思维都扭曲了,那可怜的自尊其实就是自卑,曾和谈得来的同学圪蹴在八排“玻壳”儿房顶把酒言欢,酒醉后麻糜不分胡言乱语,谈天说地指桑骂槐,吐得排污渠酒气冲天,现在想想贫穷能让人难堪也能让人成长。瘦弱的躯体中一颗不谙世事躁动的心容易迷失,那就把这一切归结于年少无知吧。为了能吃好或者满足虚荣心,许多同学都在校门口的小商店和饭馆赊账,疯吃疯喝醉得躺天轱辘,直到毕业还不了账让学校某些人扣着毕业证拿钱结账赎证。

卫校的操场在厕所旁边的一个拐沟里,平整出来的土层夯实,栽上几副篮球架便成了同学们的乐园,曾在这里,我们拿过篮球赛的冠军,激情肆意庆祝后便酩酊大醉。

记忆中,那时候的黄风天特别多,漫天风沙吞没了这座学校,这个城市。在风沙中我曾趴在教室的窗前凝视着那飞沙走石,愿他带走我的窘迫。风停了,我想带着仅有的几块钱,到兰家坪市场,吃一碗牛肉拉面或者洋芋馍馍。想一个人从卫校出发,漫步到马家湾,再从马家湾到百米大道,再从百米大道返回卫校,在一个周末,我曾这样走过,整整走了一天,从早晨到傍晚。

毕业前夕,很多同学都选择参加成人高考,去省城著名学府深造,那时候叫职业继续教育学院,我也参加了,并且顺利考取。毕业后许多同学都从事了医学工作,他们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宽阔,都是科室主任或者主任医师级别。

现在同学们见面机会的并不多,偶尔红白事上能相遇,在这个奔涌的年代,人人都在忙碌,生活的脚步匆忙,一路奔波中谁也不能停下来歇一歇。同在一个县区工作的同学,都难得见上一面,但只要一见面,亲近自然而然,嬉笑打骂排侃调剂谁也不刻意做作,舌灿莲花口吐芬芳,爷爷老子儿子驴X的至尽兴骂,管球他了,反正是同学,又常不见。

今年毕业整整20年了,当初的毛头小伙和羞涩的少女都已年过不惑,堪称油腻。高血压高血脂啤酒肚腰椎间盘突出如影随行,以前喝酒尽兴,现在量力而行,以前比谁能行,现在比谁身体健康。有几个同学已经离开人世,这让人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残酷,愿活着的人安好,逝去的人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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