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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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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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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亲的对话》

在陕北来说:"家风"又称门风,指的是家庭或家族世代相传的风尚、生活作风, 也即一个家庭当中的风气,具有一种潜在无形的力量。我的家风源于一些真实的故事,一个关于父亲的故事,一个永远铭记于心的故事。我只是将一个父亲与儿子的对话情景用心地,发自肺腑地,充满真情实感地呈现给大家。

那一次,我回到老家看望父母,站在村口瞭望这个被群山包裹的小村庄,耳畔刺啦啦的风掠过,远处山峦叠嶂,几朵闲云羞涩地躲在天际;郁郁葱葱的枣树林笼罩了原野,偶尔惊起的山鸡群咯咯地蹿向沟壑之中,几声鸡鸣狗吠让我的思绪瞬间涌起,我可怜的,历经磨难的父母像斗士一样在这块儿贫瘠的土地上用血与汗掘出了一个家园,养育了一个家庭。

父亲小时候讨过饭,母亲在两岁时没了娘亲,苦难如同影子伴随着他们的大半生。父亲是个内敛的人,就像所有的陕北男人一样不善言辞,把对子女的爱隐藏的很深却足够深沉厚重。母亲则风风火火却心底善良。

父亲拦了一辈子羊,直到现在依旧拾揽个拦羊铲子,每天上山下洼,钻沟爬渠。但父亲显然是病了,常年无节制的下苦出力让他的腿脚不堪重负,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走路一跛一颠,尤其下坡,必须拄着拦羊铲子才能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挪。父亲头发完全花白了,干瘪的脸颊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眼角儿粘着汗渍却目光锐利坚定,舌头总是不由自主地扫着嘴角儿泛着白色的泡沫儿和干裂的嘴唇。指甲缝隙里,挤满黑乎乎的污垢,不合体的衣裳上,总是沾满柴草土屑儿,趿拉的布鞋上,鞋面总被扯得七零八落。就这样一位不修边幅的陕北老农,虔诚地坚守在这片快被历史的洪流湮没的黄土地里,用一双粗糙的双手撑起了我们兄妹四人的一片晴天。

我随父亲去地里栽红薯,因为地势陡峭,父亲不得不匍匐在地上,用小䦆头刨一个小坑儿,一手把红薯苗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坑中央,一手将周围的湿土均匀地码在苗子周围,等红薯苗子完全站立后再往上提一下,用紧握的拳头使劲锤击苗子周围,形成一块儿规则的,如拳头大小般的土窝窝。父亲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劳作,尽管吃力,却极其认真。我蹲在地上用心地学着他的样子栽植,却总是不得要领,不是刨的坑大小不一就是栽下的红薯苗扭七八歪,父亲始终没有说话,他的沉默令我们父子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我腰疼的要命便停下来歇息。父亲突然说:“干什么要像什么了,这么立的洼栽红薯要跪下或爬下,你嫌土疙瘩脏了?”我瞬间无地自容,赶紧按父亲说的去做,果然很省力气。原来看似简单的农活,在父亲眼里,我这个“公家人”并不是个合格的农村长大的孩子。对于父亲来说,勤劳并不一定会产生智慧,但一定能得到收获。

父亲放羊,我曾劝说了很多次让他卖掉,一是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年龄大了,腿脚不灵活,有个碰碰撞撞的自己受不了;二是国家政策不允许,政府三申五令不能散牧;一次在我住的窑洞里,父亲怀里抱着拦羊铲子和我默默地坐在火炉边,他嘴里噙着自己卷的纸烟卷儿不紧不慢的抽着烟,每吸一口总要长长地出口气,似乎极其享受,我瞅着忽明忽暗的烟火和升腾起来缭绕的气息,鼓足勇气给他说赶紧把羊卖掉,你不卖的话我就明天叫人拉走替你卖。父亲瞅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少操心,我一年拦个羊挣点钱花上有理,不用累害你们几个,再说一年行门户,吃药都要花钱了,我现在能得动了,等过了七十岁后再说。”我无言以对,对一个固执的近乎偏执的父亲来说,他从来想的就是靠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的儿女。

还有一次,我和父亲去枣树林里锄地,他定下目标说今天把这块锄完明天就不来了。夏天,烈日当空,风刮过来都热烘烘的,早上还能在树荫下躲一躲,中午钻在枣树林里就像裹着一层油毡密不透风,我饥渴难耐,尤其忍受不了火辣辣的阳光,我给父亲说回家,明天再来;父亲不吭气儿,我不耐烦又催促了几次,父亲扭过头说:“你看对面梁上七十多岁的老汉都没下工了,你三十多的年轻人就不想干了?咱们今天说锄完就必须锄完,你在公家部门蹲了多少年了,定下的工作任务不想干就不干了?赶紧锄,锄不完不要想回去。”当时说实话我很火气,但回过头来想一想父亲说得太对了。尽管他是位老实巴交,目不识丁的农民,但他比我懂得多。

有时候想,什么是家风,或许父亲身上的那种勤劳、踏实、坚持、信自己的影子就是一种家风,他用自己朴质的言行教导我们兄妹几个做一个端好自己饭碗的人。

我们兄妹四人,都不在父母身边,当我们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经历了绝对的贫困时,生活教会了我们要珍惜现在吃穿不愁的光景和时代。

当我漫步在胜利山间聆听鸟儿低吟浅唱时,父亲也许正赶着羊儿步履蹒跚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当我在洛水河畔欣赏清风拂过柳枝那曼妙的身姿时,父亲也许正在揉着他那肿胀酸疼的脚踝和膝关节发出痛苦而隐忍的呻吟;当我穿行在灯红酒绿的繁华夜市时,父亲也许正躺在炕上熬煎我们兄妹几个的光景而辗转发侧夜不能寐;当我们兄妹几个说要回家时,电话那头的父亲一定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路遥先生曾经说过:“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对中国这膛村的状况和农民命运的关注尤为关切,不用说,这是一种带有强烈色彩的关注。”我非常认同路遥先生的话,也必将把我的父亲-一位真正的陕北农民身上的那种勤劳、踏实、坚持、信自己的家风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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