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惠哲的头像

惠哲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9/01
分享

《陕北的秋天》

清晨,我在小城后街的广场散步,凉意一阵儿紧似一阵儿,裸露的胳膊上鸡皮疙瘩催命般地不断涌起,我急促着脚步逃回了家,添加外套时才恍然,原来立秋已有一些时日了。

在四季分明的陕北,秋天如丰韵的妇女,举手投足一言一行中散发着成熟。又似四十岁后的男人,几乎如一棵成年的树一样定了型体,脚下根基扎得稳固,枝叶舒展开来覆盖的范围也可直观,周达方围该熟识的都已经熟知,偶尔身边窜起来不知名的野花尽管光彩照人勾人魂魄可终究远观而不敢亵玩。无论蜂蝶缠绕青蝉鸣唱还是风起云涌雨雪交加,无论扬头淡看云舒云卷还是俯身细瞅流水肥瘦,无论深邃辽远还是轻视冷眼,只顾树荫下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陕北的秋天很有情绪,晨起凉风中透着凛冽,刻意为之的冷环绕包裹,肆意侵入。雾气随着凉风如扯动的轻纱缓缓流淌,轻纱触手不可及,却锁住了小城的沟沟坎坎,山山峁峁,天地笼罩在里面,仿佛就等盘古那把利斧劈开浑浊。在时间的静谧中,你才发现,原来期待中的开天辟地仅仅是一缕阳光,当阳光升起,一丝光线便是一把把利剑,于是,雾气在利剑切割的伤痕中聚拢又分散,雾气似乎也沾染了明亮的光泽,慢慢从沟底飘浮到山腰,又从山腰拖拽到山顶,直到灰色散尽,金色洒满每一寸角落,明媚的秋日就这样徐徐而来。有时候雨天绵长而令人厌烦,所谓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在某一时突然被湿漉漉的连阴天打断,人的心思便灰暗起来。雨是无情的,她不管飘零的秋叶想要的最后一舞,也不管蓬勃的野草间虫鸟的低吟浅唱,更不理会七夕节大街小巷弥散的荷尔蒙气息,她从不在意别人的欣喜或是愁怨,她想尽情地挥洒,毫无顾忌放飞自我,这就是秋天的雨,裹挟着冰凉迎接浓稠的寒意。

陕北的秋天富有诗意,因为色彩斑斓,容易让感性的人走心入脑。田野、山谷、沟底、源上涂抹得如画布一样,可对于农人来说,这是收获,如果没有苦尽甘来,没有天公作美,这个秋天仅仅是溜过去的平常时日。你瞅着山地苹果尽管被套袋包裹得严严实实,可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笑容溢出;你瞅着涧地里的洋芋,深埋地下却迫不及待地想蹿出地面,你瞅着梯田里的荞麦,粉红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我却在想,依旧坚守在老家的父母,那几亩骏枣是否采摘完成且卖了个好价钱?在这个收获的时节,从农家走出来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平添了几分挂念。再过几十年,那故土家园是否还在,或许等我们这一代人离去后,我们的下一代是否还有“老家”和“乡愁”的概念?

陕北的秋天很忙碌,农人忙归仓,文人忙抒怀,家长忙送孩子入学,孩子们却不知所以。我两个女儿上了初中,开启了她们新阶段。送别时,我情绪有些凄然,我和她们一个周才能见一次,我突然很怀念她们在家时的吵闹和嫌弃我唠叨时的表情,我不知道她们是否想念在家的饭菜。记得一篇文章中说过:“幼儿园和小学时,家是每个晚上。中学时,家是周末。大学时,家是寒暑假。成年后,家是父母。”我从不敢想象她们离开时的样子,我怕我的眼泪控制不住,怕她们长大,怕我们老去替她们做得太少。校园里很热闹,大多都是家长拖着扛着行李,孩子紧跟在后。我的脑海中竟然萌发一个情景,或许在某个医院里,长大后的孩子扶着或者背着老人扛着拖着行李小心翼翼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许中国人这种我养你小,你养我老的传统永远不会改变,而为子女的付出永远都是值得的。

我曾经遇到过一位文人老师,他批评我说写东西不要总是沉浸在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上;还有一位领导文友对我说:“你写胜利山洛河水写得太多了,没有一丁点新意,应该跳出小城写小城。”我很感激他们的教诲,可我离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家长里短我不知道写什么?因为我每天被这些事务包围融合着,我的生活就是这些;我不写胜利山洛河水我写什么?我没有去过其它地方,这里是我生活工作的地方,我最熟悉这里,我的后半辈子也交代在这里了,我不是作家,我只是在焦虑时记录我自己的生活,仅此而已。

入秋后,我带着全家回了一趟老家,父亲依旧放羊,母亲照顾他的起居。我不再劝说他卖羊了,我知道这是他认为舒心的生活,只要他愿意就行。我的父母在山沟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吃尽人间苦难却依旧不说辛苦,他们已经不需要为还债而夜不能寐,不需要为日常花销劳心劳力。我匆匆见了他们一面,和父亲聊了一会儿,陪他们吃了一顿饭,车背箱里装满母亲准备的东西,返回市里。从老家返回,我时常想,端好自己的饭碗,有一碗饭吃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和父亲的聊天中我深刻明白,人活一辈子,强不凌弱,富不欺贫,弱不低头,穷不自卑。这是父亲和现实教给我生动的一课。

秋天啊秋天,在每一个季节变换中,总有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如何,逝去的年华追寻不回来,珍惜当下才是我们最真实的生活。这个秋天走了,明年还会回来,而明年的秋天是不是这个样子,我们谁也说不清楚。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