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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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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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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之西安》

在我的漫漫求学路上,西安是个终点,也是最困苦的时段。去年仓促出版的书中我说过我和我的父母经历过极度的贫穷,指的就是这个时候。艰难的岁月如流水般逝去,可记忆刻骨铭心,它让我懂得了亲情和命运。

2001年夏天,我和延安卫校02医士班的很多同学未参加实习就报考了成人大专,那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报了同一所学校---西安交通大学职继学院,听名字似乎很有来头,其实只是职业再教育的一个学院。

接到通知书,我和父母陷入长久的沉默,我们彼此沉默,谁也不愿意轻易碰触这个话题,因为高昂的学费让我们一家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父亲和母亲阴郁这脸,我躲避着他们的目光和身影。直到开学临近,父亲蹲在奶奶家的灶火圪崂里砸吧着旱烟卷儿开始喃喃自语,接着嚎啕大哭,不断地责备自己的无能,说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人,自己的孩子没有逢上好老子,考上学供不起。父亲抽搐着、诉说着、不能自已。爷爷看着父亲的样子,内心难平静,便挨个儿给亲属打电话,让他们资助我上学。随后的几天,父亲顶着烈日到邻村借了2000元的高利贷,母亲抹着眼泪到三十里外的舅舅家借钱,两个弟弟无声无息中辍学了。就这样我背负着巨大的愧疚和难以名状的心情,来到了省城西安。

在交大医学院生活区的一个角落里,两栋白色的小楼矗立,这是我们的宿舍和教室。有些破旧,但总归是一所学校。班上有一百多人,分四个小班,我在第一小班第一小组。同学多是陕西各地市的,还有小部分来自河南、山西、宁夏、甘肃。我的宿舍住着八人,老大虎哥,来自甘肃;河南籍三人,老耿、王卫、朝领;陕西籍四人,我、永青、祝子、任虎虎。如梁山座次一般,我依旧排在倒数第二。

课程和卫校学得几乎一样,只是更加深入而已,对于我这样有点儿底子的学生来说并不难。可一学期结束后竟然有一门挂科了,这是始料未及的,在补考完成后痛定思痛,暗自发誓要努力用心一点儿,于是直至毕业再也没有挂过科,即便许多课程的成绩刚刚越过及格线,心中竟然也涌起了过关就是硬道理的堕落想法。

刚开学,为了节省费用,一直穿着双层塑料花格布做成的上衣,可以里外反着穿,即便再热,也不能脱下,因为里面的背心扯得有些零落,搭在身上不伦不类;一天总是吃七毛钱的饭,早上喝一碗稀饭,中午买两个馍馍,拿开水泡着吃一个,下午再吃一个。20岁的我体重仅有四十多公斤,瘦得没有人形,假期回去,爷爷拽着我如麦秆一样的手臂,哽咽地说道:“把这娃娃受死了。”

好在这样艰难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认识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她和我同班同组,因为她们宿舍和我们宿舍建立了友好关系,便经常一起出去聚餐玩耍。缘分起于我们一起从医学院步行到南门看所谓的流星雨,结果走了半夜连流星的影子都没有瞅见,再返回的路上,同学们相互开起了玩笑,她只是报以羞涩的回应。再有一次周末,西安降下大学,她们约我们一起去操场打雪仗,返回来的路上,她将一双手套递给了我,并在第二天送给了我一条手织的围巾,就这样她开始接济我,让我苦涩灰暗的生活泛起光亮。她是个节俭的人,尽管家庭条件要比我好很多,但因为也受过苦难所以很是精打细算,可当时对我却有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同宿舍的哥们儿调侃道“一夜之间变了天,从贫农变成了富农”。就这样一直相伴到今天,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在不经意间走过了二十年,这或许就是姻缘天注定,从此我便相信了命运。

那时候,我们曾走过八里村村口那闪着霓虹灯散发着香气的“佰人王”串串店门口,闻着令人迷醉的味道强忍着泛起的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着耸动的喉结,徘徊在周围看着玻璃内那悠然自得的食客和滚烫沸腾的锅底,狠狠地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在学校背后郝家村的巷道里,吃一盘炒拉条子是一件惬意舒心的事情,可惜那曾经熙熙攘攘的城中村已经被耸立的“阳阳国际”大厦代替,我和妻子再也吃不出心心念念炒拉条子的滋味。还有学校食堂那一笼沉甸甸溢满酱香味儿的卤面,以及回民灶上干拌面都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学校的操场是一块儿裸露的黄土地,我曾在这里拿过篮球队长跑第二名,也在这里开始喜欢足球。那时候陕西国力队还在中甲赛场驰骋,有个外援叫马科斯,还有尚青、经智国、李彦、赵昌宏几个很牛叉。2002年夏天,和大多数同学逃课到学校小卖部门口看世界杯中国队的比赛,很遗憾这届号称史上最强“国足”未能实现进一个球的愿望,给心气高涨的球迷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国足唯一的一次世界杯之旅在一片哀叹声中戛然而止,留给中国足球迄今为止还是一地鸡毛。有时候想国足就像我的孩子,虽然不争气,但毕竟是亲生的,心中充满爱,不能放弃。每当天气晴朗的周末,操场上总晒着花花绿绿的被子褥子,只是一阵黄风袭来,尘埃瓦砾似乎有了好去处,伴着大学生的体温,安然入眠。

入学的两三天清晨,一阵阵躁动喧嚣吵醒了睡梦中的我们,走出门外想一探究竟,才发现楼道上的小黑板上清晰地写着“热烈庆祝美国世贸大厦被炸”。我们这才恍然大悟,热血瞬间击碎了睡眼惺忪,心头莫名激动,这狗日的美国,炸南联盟大使馆时就没想过不是不报,是时候不到吗?泻去心头之火,便慢慢将这件遥远的事遗弃在脑后,毕竟我只是一个食不果腹却努力前行的穷学生。

那时候我乘坐“5路”和“30路”公交车,穿行在西安的高楼大厦间,或者步行穿越在古城的大街小巷。没有去过著名的回民街和新城街夜市,更没有去过曲江和大唐芙蓉园,或许当时这些地方还不著名或者还未开发,更多是囊中羞涩,贫穷给了我深刻的自卑,这种自卑烙在我心底,直到现在。现在我努力的生活,已经不在为吃穿忧愁,可曾经经历的苦难依旧历历在目。

那时候,西安最红火最潮流最繁华的街叫东大街,最火爆的超市叫“好又多”,小寨还有些凌乱破败。满大街都唱着《流星雨》和《深呼吸》以及《无所谓》。我根本不知道最著名的小吃是泡馍和“三秦套餐”,只是在校门口搭建的帐篷里见过泛着绿色的菠菜面和杂烩般的胡辣汤,偶尔出摊儿的菜夹饼令人怀念。

前几年,利用出差间隙,到母校溜达一圈,学校已经停止招生了,以前的教室和住宿楼还在,只是作为某个单位的临时的培训机构还再履行着使命。操场铺设了人工草坪,曾经拼过命流过汗的篮球场还是那么灰不溜秋,往事涌上心头,随即选了几张照片编了个微信发在朋友圈,一时间竟然引起很多同学的共鸣,晚上约了一场酒,我酩酊大醉。

毕业之后我参加了县上卫生系统招考,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顺利通过考试,被分配到一所乡镇卫生院,尽管工资微薄,也算是跳出了龙门,用父亲的话说“苦没有白吃,学没有白上,终于有了一碗饭吃”。同学们很大一部分都选择继续上学,大多读到研究生毕业,现在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大医院,只是联系甚少,只有同宿舍的几个哥们儿偶尔还能聚一聚。

我在西安求学,得到一份工作,成就一世姻缘,劳苦了父母,累害了兄弟,说起来眼泪泛出,唯有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才算对过去苦难岁月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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