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往事干杯》

将这篇写在2024年元始之日的习作，写给已经逝去的2023年，算记录回首也算辞旧迎新。

岁月是世间少有的公平之物，它从不为谁留存或者改变，只是在不经意间，如流水般静悄悄地淌去。作为一名生活在陕北腹地小县城的中年人，我从未责怪如狗撵一般的细碎日子，也从未刻意赞美平淡如常的柴米油盐，我和大多数年过四十的人一样，栖栖遑遑又走过了一年。

这一年，我要对父母郑重地说声亏欠，因为总是借口琐事俗物缠身，回老家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匆匆忙忙，似乎将忙碌写在脸上或者嵌在腿脚上，看到父母理解而又不舍的神情，心中惶恐。父亲年近七旬依旧拄着拦羊铲上山下洼，这是他坚持了半辈子的营生，以前是因为光景不好，现在纯粹为了不拖累儿女和自己的兴趣所致。我曾经因为他腿脚不好劝说了无数次，也不顾他的阻挠强卖过他的羊，最终拗不过他。我放弃自己的努力也许是一种不孝的行为，可终究无法改变他近乎偏执的决定。父亲和多数陕北老人一样，不善言辞甚至沉默寡言，内敛含蓄甚至羞涩，但对子女的爱在无声无息中显得深厚沉重。父亲患有腿疾，这是经年累月东山日头背西山，足迹踏遍村庄每一寸土地，用粗糙的手在这方田地里刨食儿供养我们兄妹四人成家立业累成的。每每想起他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脸庞和如刀刻般陕北地形图似的千沟万壑的面容；想起他长一片短一片不修边幅且沾满柴屑土砾的衣裳和枣树皮般的双手；想起他抿着纸烟卷儿夹着拦羊铲趿拉着布鞋步履蹒跚的脚步和那双尽管浑黄但透着坚毅的目光。生活给予他从孩童到老年无尽的沧桑磨难，但他从来都是默默承受并艰难地扛下所有。母亲在家照顾父亲的起居并给三弟带小孩儿，她是地道的陕北农家妇女，嗓门儿大但心底善良，宁愿自己受苦受累吃亏也见不得别人伤心难过，这与她童年丧母受尽苦难的经历息息相关。今年中秋，我们兄妹四家人聚在延安三弟的饭馆，举杯小酌时小妹把场景拍成视频发给母亲，惹得她在欣喜之时眼泪奔涌，母亲或许回忆自己凄惨的童年和艰难的过往，或许为我们兄妹难得欢聚欣慰，或许心中感慨自己半生辛苦换来子女们家道顺遂。我那可爱的小村庄，人口凋敝，田地荒芜，年轻的一代为了生计远走他乡，只剩下父母这岁数的少量人还在坚守。也许过不来多久，这个原本兴旺的村庄就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到那时候，我的乡愁又该凝聚在哪里？每次回村子，我都要站在村口，眺望辽阔的原野和稠密的枣树林，耳畔风声猎猎，吹过故乡泥土的气息，我多想扯着嗓子吼一曲：“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这一年，两个女儿上了市里的初中，我们由原来天天见面变成了一个周见一次，这令人不舍。女儿已经长大，我该高兴，可离我越来越远见得越来越少，我又些许惆怅。尽管女儿们一致表达了对我唠叨的厌烦，但我依旧如常甚至故意惹得她们不开心，我只是想和她们找点话题而已。大女儿忠厚但性格执拗，小女儿聪明却是个话痨，她们有了自己的小情绪、小心思，时常把自己卧室的门关闭，似乎要把我和她们隔绝与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无论气氛友好还是僵化，我对她们的爱一如既往。儿子上二年级，他好学、努力，进步显而易见，他如一只奔跑的蜗牛，在我们的陪伴下，快乐地成长。我的孩子，我确信都如她们的母亲一样善良，这就足够了。前两天，女儿班级要每位家长录一段元旦祝福语，我是这样说的：“各位老师，同学们。值此元旦来临之际，祝大家节日快乐。2023年，孩子们由小学进入了初中，这是你们人生的新阶段，在清华附中延安学校，你们认识了新同学、新老师，结交了新朋友，当然也有了新气象。努力学习吧，孩子们，成长使你们快乐，我们愿与你们一起，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加油。 ”。

这一年，工作依旧兢兢业业尽职尽责，谈不上优秀，但问心无愧。职场或许就是江湖，有的人策马奔腾鹏程万里，有的人原地踏步左顾右盼，有的人小心翼翼漫步而行。身边的友人都在进步，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大家过得都不如意。有时候暗自失落之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那句话：“有一碗饭吃就行了，端好自己的饭碗。”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能力决定你的下限，而机会却能决定你的上限。我在自己的岗位上按部就班的工作，靠着微薄的工资收入养家糊口，可转念一想，比咱强得人千千万万，不如咱的人也有万万千千，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孩子，学会知足，一切便可聊以自慰。前几天听说一个关于内卷的说法，说两个习武之人比试高低，几招下来难解难分，谁也赢不了谁，约定一年后再比。于是一个人为提高手艺偷学葵花宝典，挥刀自宫勤学苦练，在下一场比赛中打得对手落花流水。这个对手输得心不甘，也忍痛自宫后练成了葵花宝典大法，再比试中两个人又打成了平手，这就是所谓的内卷。

这一年，还在写写画画，不知不觉已在中国作家网发表了40多篇习作，心里便有了念想，等发表够了100篇，就再好好整理出本小册子，也算给自己这个所谓的文学爱好者一个交代。参加了几个有关文学的活动和征文，没有什么出彩的成绩，倒是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混了一个常写文章的小名声。文学这个纯洁纯粹的东西，在物欲横流的年代，并不招人待见，尤其在一些小地方，文人在一些人的眼中不是神经病就是脑子不够数，他们极尽嘲讽、挖苦、贬低之能事。这当然也与文人孤傲和情商低有关。著名作家莫言曾说过：“虽然我们不能改变周遭的世界，我们就只好改变自己，用慈悲心和智慧心来面对这一切。”现在我基本保持一个月写一篇的习惯，因为质量有限，多数发表在市县小平台上，我不是一名作家，仅仅是一名爱好者，我只是用心记录我的生活，仅此而已。唯一庆幸的是用节衣缩食的钱买了很多书和杂志。

这一年，身体越来越发福，开始真正的油腻。白头发不是一根一根隐藏，而是一簇一簇蔓延，发际线严重后退，鬓角完全白了。体重不受控制般的狂飙，整个人变圆变宽，走在路上像一颗行走的肉球儿，明显感觉到颤巍巍的，快要坠地的肥肉拖拽着走不畅快。脸上出现了老年斑和小黑点儿，怀中抱着大肚腩，晚上睡眠质量极差，白天病恹恹地无精打采，高血压高血脂高胆固醇高尿酸高转氨酶，到医院去检查化验似乎所有的项目都高，只有个头儿低。浑身的毛病极可能与我长期的饮食习惯不好所导致，好吃面食和肉食又爱贪杯。嘴上说了很多次戒酒，可因为好面情不好拒绝酒场，还给自己找了个别人抬举咱咱要识抬举的荒唐理由。2024年开始，要真正的戒酒和减重了，身体根本拿不住二两迷魂汤，活成了连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这一年，日子虽然清苦但平淡似水，丝毫泛不起涟漪波纹。一些人走着走着就淡了，散了，甚至不见了踪影。一些事儿经历了，解决了，就像丢在风中的尘埃不去理会。时间是个好东西，它会解决所有的烦恼和困扰。我与往事干杯，敬流年，敬自己。

这一年中，可惜我文笔平平成了一个梗，那就用它来结束平平常常的2023吧。可惜我文笔平平，写不下九州露霜，绘不出故乡月光，看不清世态炎凉，道不尽红尘过往。可惜我文笔平平，描不清人心真假，画不出生活轮廓，写不明善恶鬼神，道不出社会规则。可惜我文笔平平，述不完中年酸涩，道不尽一世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