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说这个春天不正经,源于今年春天天气反常。临近立夏,小城竟然漫天飞雪,而且雪下得很敦实,原本蜷缩在停了暖气的楼房里埋怨该死天气的人们不得不发了狠地诅咒这没完没了的雨雪天。
早晨,天气阴沉,我和女儿在餐桌吃饭,然后她们去上学,我去上班,这是一种习惯,几年未曾改变。钻在被窝里暖和的儿子突然叫我,说冬天来了,下雪了。我才瞅着窗外已经雪花飞舞。女儿也凑到窗前,惊叹着四月飞雪,谁也没有在意,雪花竟然不期而至,这是我很多年不曾见到过的,也是麻木在生活琐碎中的我心中泛起波澜。
天空像裹着幕布般沉重阴暗,雪片如落花般挥挥洒洒。轻风载着花瓣儿自由飞舞,落在地上化作泥泞。地上湿漉漉地,对面的胜利山已经裹上了一层银装,匍匐在薄雪下的山峦树木野草静默,昨天还在绽放的野桃花和山杏花已经没有了颜色,丰盈中的妖娆在风风雪欺凌地或是飘零或是掩盖,小城在阴暗中迷离苍白,山川河流融为一色,纯洁的白向一袭孝衣哀悼逝去的春天或者从没有来过的明媚。
送儿子去幼儿园的路上,我紧紧攥着儿子的手,一头钻到雪中,小小的雨伞似乎容纳不了我们这一对行色匆匆的父子,雪水很快打湿了我们的衣裳。儿子埋头只顾往前走,他无心留意飞舞的雪花和湿漉漉的脚下,身边插肩而过的人们把头都埋进雨伞中,那流动的雨伞像随风飘动的各色花朵在风雪中跳跃。儿子进教室门前,总是习惯站住回头给我摆手致意,尤其今天的那身红衣服在雪中十分亮眼,我注视着他,眼中尽是红色的衣裳和摆动的小手。雪天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希望当我老了,他能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现在为他撑着伞,遮风挡雨,呵护他长大,所谓父子情深,也许就是我和他彼此沉默却又彼此心中有爱。
雪一直下,似乎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那纷纷扬扬时,天地沉默了,仿佛这个世间她就是唯一的存在,无声中包容囊括了一切,冷眼凝视着熙熙攘攘来来往往。
人间四月芳菲天,百花齐放,千树妖冶,万枝争春,咋能少了雪花?就像一场红火的聚会,咋能少了那个活跃的人。
雪花任性,管它几月天,四月的雪她是认真的,人人心中皆有一场雪,开心的人看见落雪总是很欣喜,难过的人看见雪,总是很悲凉。人情冷暖谁遇到谁知道。我是很喜欢雪的,二十年前曾在延安卫校求学,用幼稚但意气风发的笔写过《寄雪》,《再寄雪》,《三寄雪》,可惜时过境迁,随着岁月的流逝,曾经的少年已成油腻大叔,曾经的文章早已丢在了风中。
雪花落入凡间就沾染了俗气,不再纯碎,就像许多人不经意间在染缸中和经历中成了变色龙。不要埋怨什么,风雪中有些炽热的情谊也会渐渐冷了,淡了,散了,那就认了吧。
胜利山上落花眯眼惆怅,洛水河畔柳枝冰珠摇曳,雪终究是好雪,人正不正经自在心中。陕北长大的孩子,雪陪着我们走过了成长的嬉戏时光,也会陪着我们逐渐老去,那就这样吧,谁还会刻意地记住这一场雪或者期待下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