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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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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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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槐花》

时令已过小满,一年光景悄然溜去小半。陕北腹地的槐花香气溢满山山洼洼,随风潜入街角巷尾,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里。

陕北高原的槐树多为刺槐和洋槐,刺槐年代久远且长势刚猛,犹如陕北人一般憨直。洋槐枝叶稠密,树形略微低垂,似一婉约女子风姿绰约。每年春天,淅淅沥沥的小雨降临在这块干涸厚重的土地上,槐树便睁开惺忪迷离的眼睛,急促促又不慌不忙地瞅着世间还是那苍黄悲凉的黄土地。在漫长又寒冷,时不时黄风漫天的一方天地里,槐树无疑是坚挺孤傲的。当清风裹挟着寒意掠过,一丝一缕的温暖将槐树紧紧缠绕,于是,它的根系、枝干、叶芽迸发出悄无声息却强劲的动力。那陡然间泛起的青绿色,那突出的嫩芽将春天带来了。一点儿绿色染遍了一个角落、进而弥散在一个沟壑、一道山梁、一座原峁、一个村庄。春天终究来了。

初夏,阳光如母亲宽厚的手掌拂过额头,温润而慈爱。一惊一乍的雨时而飘逸儒雅时而狂放不羁。枝繁叶茂的槐树在和颜悦色的风中如披着轻纱的少女舒展着曼妙的身姿翩翩起舞。浓稠的枝叶间,一串串、一簇簇、甚至整个枝条上蹿出粉白精灵。那娇嫩的花瓣,那柔弱的花蕊娇滴滴脆生生惹人怜爱。槐花在枝头摇曳,像风铃低吟高山流水,琴瑟和鸣花红柳绿。藏在枝叶间的花朵不愿意躲在树荫间,那浓烈的香味和灵动的身姿在山野惹得蜂蝶纷至沓来,在田间地头引得行人驻足翘首。在槐花绽放的日子,原本沉寂静谧的山村沸腾了,人们凝视她楚楚动人的芳容,称赞她不仅仅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旷世美景,带来了塞满犄角旮旯的香味儿,更带来了一种撬动人味蕾的乡野美食。

人常说,最大的乡愁是味觉。人对饮食口味的偏好是从小养成的,因为那是母亲的味道。每当槐花开放,母亲便拿着钩镰挎着柳编笼子在崖畔上采摘白格生生嫩格簮簪的槐花,其实槐花到处都是,有些地塄地畔上或者庄前屋后都能触手可及,可对于做饭是行家里手的母亲总偏爱那些长在红崖山岔上的槐花。母亲说这些槐花牛羊牲口欺负的少,虫鸟糟践的也少,味道儿就要好一些。这个时候,父亲总会在我身边说着同样的话:“不要把枝子扯下来,别伤着枝子明年还能摘了。”母亲小心翼翼地采摘着槐花,我们兄妹几个在稍微平缓的土圪崂里打闹嬉戏,不是你推搡我,就是我给你扔一块儿土疙瘩,一时间,笑声骂声哭声和摔打声溅起阵阵黄尘,偶尔惊起一窝山野鸡咯咯蹿向远方或钻入草林。我们天真突兀的声音撞击在逼仄的沟壑间,形成奇怪而尖锐的回音在山野里盘旋,惹得不远处拦羊的父亲一阵又一阵近乎亲昵的呵斥。

母亲给院子外面的碾畔上铺好用笤帚扫干净的窗帘布或者塑料,把采摘回去的槐花倒在上面,仔仔细细地将绿叶柴草一根一根地挑拣出去,然后把槐花一把扔进水盆里,双手上下翻动淘洗干净,沥干水分后归置在面盆里,掺夹少许的洋芋丝,然后加上几勺面粉放在土灶铁锅蒸笼上,盖上用槄黍秆纳成的锅盖,拉动呼哒呼哒的木风箱,此时,土灶里闪耀的炉火映照着母亲汗津津的额头,黑红的脸庞皱纹忽明忽暗,粗粝的双手一手填充柴草,一手拉动风箱。那一张一合、张弛有度的风箱声便在暗黑的后窑掌里响起来了。只一小会儿,那勾人馋虫的浓香便溜出院墙穿过石砌的路沿顺着村子流溢开来。当落日的余晖爬上山脊给村子染上一层金黄的时候,浓郁到令人不可拒绝的清香味槐花饭(老家叫库来)便都好了。盛一瓷碗,倒点蒜汁,滴点柞檬油,拌点儿韭菜小蒜,最好再来点儿猪油。端着饭碗蹲在院落里你再看的槐花在这个绚烂的傍晚,浸染着村庄每一个院落。夏季,槐花在母亲的手中变成了各种美食,如槐花扁食(饺子)、包子、凉拌槐花、槐花饼子等等。小时候吃过的饭,将我的味蕾钳锁,像洋芋库来、豆角茬茬、凉拌苜蓿、苦菜、蒸煮南瓜、玉米高粱团子、和杂面等,有时候吃得太过频繁当然也厌烦。现在回想起来却成了永久的味觉记忆,也成了当时城里人不屑一顾的健康饮食。乡下人的粗茶淡饭没有什么讲究,果腹而已。现在,每当槐花开放,许多城里人趋之若鹜,这让生活在距离老家二百多公里外小城的我,更加思念母亲制作的那一顿槐花饭。

时光易逝,流年匆匆忙忙,每当落日洒下金色的余晖,我漫步在河堤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向东流淌的河流,思绪随着流水飘来飘去。现在我的故乡还是那么亲切,而等我老去,故乡是否会拥我入怀?我极愿意坐在老家院落外的石桌前,看窑檐下飞燕疾速掠过,看窑面前挂着那串火红的辣椒,听对面山林里野山鸡鸣叫,听脚下河道里蛙声一片。无论她是不是人去宅空,是不是荒草萋萋,我不愿意故乡湮没在琐碎而慌乱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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