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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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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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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七月》

仲夏的一个清晨,丝丝缕缕的雨落下。我迎着清风踏着湿漉漉的小路,穿过偌大空旷的广场,沿着踩不出足迹的石阶,一步步向着胜利山前行。

七月,不知道是炽热的阳光灼伤了我的眼睛,还是蒸笼般的天气懈怠了我的脚步。我收敛了不会说话的嘴巴,凝结了飘来飘去的思绪,透过窗户注视着静默矗立的胜利山。“我看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们互相凝视沉默不语,又似乎有千言万语彼此倾诉。于是,在这个和风细雨的夏日清晨,我决定去看一看她。

风轻轻拂来,脸上清凉温润,一阵阵惬意袭来。我锁紧的心肺逐渐舒展开来,原来雨天登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石阶两旁,树木林立,隐藏出一片又一片幽暗。树荫浓密,枝条倾轧,密密匝匝的枝叶笼罩了山山洼洼。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枝繁叶茂,苍翠勃发,这正是她们一个宿命轮回中最好的时辰。偶尔蹿出的野花绽放出红的、黄的、紫的等相映成辉的色彩,给幽暗深沉的黄土地点缀出了斑斓的颜色,她将浓淡相宜的夏日情调弥散在不苟言笑的胜利山涧,进而给苍茫大地染上了一层充满生命张力的暖色。山花和野草就像在尘世间孤独相依,相互慰藉的一对情侣,无关风月却处处含情,无论原野沟渠还是洛水河畔,孤傲地冷眼横对风雨侵扰和骄阳炙烤。也许温室里精心圈养的花草光纤靓丽,但山野间风餐露宿的花草与虫鸟和鸣清风相伴,活得肆意洒脱,无拘无束。

雨还在下,缠绕在树梢山林间雾气如拉扯的轻纱缓缓漂移。风急了一些,似乎要腾云驾雾穿行在琼楼玉阁间。石阶上,横七竖八爬行着背着行囊的蜗牛。大概空洞黢黑的地下世界压得它喘不过气来,趁着湿润的雨天洗一下身上脏乱的泥土。我俯身看着这些小精灵,那微微颤抖的触角似乎探寻这个陌生的、充满诱惑的世界,或者他们正在贪婪地吸收着天地之精华。我再想,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安逸的,因为他们背着属于自己的房子,是典型的自带光环的“房二代”。不像我们活得那么累,日子过得抠抠搜搜是为了还房贷。

我爬到半山腰,便没有了心思。看着悠哉悠哉的蜗牛和听着低声吟唱的虫鸣,心里竟然莫名惆怅。抬头仰望天空。灰色的、不露缝隙的幕布低垂,与远处同样灰色的山峦接壤、进而契合,天地沿着灰色的脉络,悄无声息地蔓延,最终消失在视野之内。远山苍茫,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垂头丧气,灰暗如魅影般滚滚而来。料峭的山和沉甸甸的云都露出邪魅的笑,微风中摇曳着的枝叶像扭动的蛇,吐出恶毒的、警醒般的信子,似乎也在嘲笑不如意的中年岁月。河堤上,柳叶与雨丝纠缠,想摆脱又似乎迎合,于是,抖了抖曼妙的身姿,雨滴纷纷落下,如天女打翻了如意瓶,将甘露抛洒而下,然后化作一双慧眼,瞅一眼繁琐世间。脚下的洛河水,因为降雨的缘故,水量充沛,那奔涌的流水像一条裹满黄色鳞片的长蛇扭动着身躯向东蜿蜒而去,后浪追击着前浪涌起的花纹急促地跳跃翻滚。河床上水草丰茂,那一簇又一簇的杂草拥挤成片,浓稠的绿意和浑黄的河水在雨雾中相得益彰,原来,这幅画卷在陕北腹地竟然那么丰韵和谐。

我淋着雨露,返回办公室,透过窗户看街面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无论再咋样抒写描绘,小城就在眼前,我们置身于中,或是匆忙或是闲暇,或是流连在后大桥的小吃摊前,或是跺行在体育场宽阔却略显拥挤的跑道,或是迎着晨风穿行在胜利山巅,或是拜别夕阳漫步在洛水河畔。这就是小城,这就是我们。我们在小城里遇到某些人,游走在众多的人情世故中,她不仅有一个不太干净的躯体,还有一张满是谎言的嘴。

记到六月末的一天夜晚,微醺的我坐着出租车从繁华的前街返回寂寥的后街。车厢里弥散着一股沁入心肺的清香,大概是出租车司机挂在车里的香囊或许是刚下车不久的女乘客留下的芬芳,如果是司机挂得香囊,那他绝对是位爱车如命的有心人。如果是那位乘客留下的,那她一定是一位素装婉约的优雅人。

前几日,带孩子回了一趟妻子的老家,夜宿长城镇的一个小村庄。晚上我送明显有了醉意的亲戚到硷畔。仰望星空,那半个月亮悬在夜空,周围散碎的星星簇拥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我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耶稣钉在十字街上的动作,这个动作连我自己都诧异。事后想想,也许我向过去道别,在那一刹那,我在一个小村庄冰封的心复活了,这宁静的院落给予我无限的宽慰与包容,我需要坦然面对生活中种种琐碎与艰难,我需要活着且更好地活着。

凌晨三点,在大棚上装卸辣椒的两姨小舅子回来,吵醒了睡梦中的我,他俩劳累一夜,大概能挣100元钱,靠苦力挣钱,终究能过安稳日子,但劳其筋骨,空乏其身是必然的。父亲就是这样,每天东山日头背到西山,在厚重的黄土地上刨食儿,颠簸的脚印踩满了小村庄的山山洼洼沟沟坎坎,结果落下了满身伤病。现在依旧用并不灵便的双腿追赶着二十多只小羊,或许父亲站在山梁上,迎着刺啦啦的风眺望远方,心里期盼着儿女们的光景蒸蒸日上,家庭和和睦睦,却从来没有回望自己这一辈子吃过多少牛马苦,受过多少辛酸罪。

第二天清晨,暖阳给小村庄铺上了一次暖色,轻风如母亲润和的双手拂过额头,远处山头弥散着淡淡的雾气,邻家窑檐上升起阵阵炊烟,炊烟随着轻风摇曳然后消散,院落里鸡鸣狗吠,给安静的村庄镶嵌上活灵活现的烟火气息。我提着柳编小筐,采摘生长在大棚外面,无人理睬的黄花。这种泛着金黄的色泽,形似喇叭的花朵在晨曦中熠熠生辉,我们老家叫“金针”,多生长在路畔和地界,据说黄花菜营养丰富,含有丰富的花粉、糖、蛋白质、维生素C、钙、脂肪、胡萝卜素、氨基酸等人体所必须的养分,其所含的胡萝卜素甚至超过西红柿的几倍。黄花菜性平、味甘、微苦,归肝、脾、肾经;有清热利尿,解毒消肿,止血除烦,宽胸膈,养血平肝,利水通乳,利咽宽胸,清利湿热,发奶等功效。我很快摘了一箩筐,看着娇艳欲滴的黄花菜,想着昨日在邻家果园里瞅见那泛着浅红,勾人口欲的桃子,随手编了一条“昨日黄花落尽 今日嫣桃泛红”的文案发在朋友圈,引起众人的羡慕。

又一个七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溜走,我们在不经意间感慨时光竟然如此匆忙。在消逝的岁月长河里,我们经历过得人和事儿在脑海心田记忆里撕扯、融合、或明或暗。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淡了、散了、丢在了拥挤的人潮人海中。有的人只关注不打扰,有的人渐行渐远渐无书。人到中年,那真正在乎你的人又有几个。

走吧,那沉默的诗句在冰冷的手机屏显中不那么清晰,那古老的歌谣在电脑优盘里依旧动人心弦。可人面桃花相映红时,那醉人的春风或许变得凛冽且凌乱。下一个七月,你是否走过风吹过的夏天,你是否沿着洛水河畔静静地一个人前行?夜晚,路灯把人影拉扯得狭长,那不正是孤傲的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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