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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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淌的时光就像我脚下的洛河水，不紧不慢且悄无声息地逝去，从不为谁刻意停歇或者改变。不经意间，我家里经营心源炉馍已有一年光景，这一年，辛辛苦苦，流汗流泪，想过放弃却依旧坚持；这一年，起鸡叫睡半夜，用良心做事赢得好口碑；这一年，众人的帮衬扶持令人感恩铭记。点点滴滴的过往，总伴随着忙碌留下的影像，深深地镌刻在心底。
我家制作经营炉馍纯属无心之举，所谓缘分天定，成事在人。去年六一儿童节，孩子所在的学校要举办美食节，妻子思来想去决定做几盒炉馍拿去充数，一是作为“周长”女人，烤制炉馍手到擒来，其熟稔程度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二是权当完成孩子的任务，简单快捷。妻子做好之后正好来了几个同事品尝一番，不禁大加赞赏，纷纷夸她手艺好，是个“强婆姨”。几位同事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推送朋友圈，竟然引得一阵阵好评，点赞如潮，好几个圈友或是打电话或是微信追问，纷纷要买几个尝尝。我拿到学校参加美食节的炉馍竟也被一哄而抢光光，很受欢迎啊。天生勤俭持家且能吃苦又有经济头脑的妻子在同事的撺掇下隐隐动起来心思，既然受欢迎，何不制作一些售卖，换几个零花钱？和她几个姨娘一商议竟然一拍即合都有赚钱的意愿，加之我赋闲在家，有大把空闲时间无处打发，也默许了这突如其来当时觉得有些神经甚至疯狂的念头。于是，在六月初，心源炉馍诞生了。大家好奇为什么叫心源炉馍？取之我儿子的名字惠心源，也算是借这小子的大名儿沾点鸿运福气了。
单从炉馍的制作来讲，“周长”女人要比川里的女人更讲究，更得心应手，这或许就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缘故。
经营炉馍是个吃苦的营生，起早贪黑，准备好精心挑选的原材料，炒料，拌馅，和面，包馅，烤制，出炉，装盒，送货。每一个环节都要亲力亲为。因为是家庭式作坊，妻子负责烤制，我负责送货，一天似乎总在忙碌，不得清闲。但面对客户满意的称赞和微信红包里的滴滴声响时，一份收获感瞬间溢满全身。
去年中秋节前夕，心小的我们怕做下的炉馍没人要，我便在微信中厚着脸皮战战兢兢地挨个儿向熟悉不熟悉的人推荐，妻子每天在微信朋友圈里不厌其烦地发送广告信息，这对于从来不求人的我和家境一直盈实的妻子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为情。每天不敢做又不敢不做，生怕耽误了生意又怕浪费了食材精力。好在坚持不懈的用好原料和精致的手工制作，为我们赢得了不错的口碑，加之很多朋友、同学、亲友也在不断鼓励宣传，临近中秋时，订单已经超越了我们的极限。那一段时间，亲戚齐动员全上阵，那一份不计回报的的亲情令人感动，家里每天热火朝天，几乎从清晨四点忙到晚上十点，每天中午就拿一份凉皮凑合，晚上忙完后人已经累的瘫痪，已无吃饭的心思。只是苦了两个女儿，也跟着受罪，中午吃不好，睡不好，可她们从来没有抱怨过。
赋闲在家的我负责送货，骑一辆电动摩托车，每天穿梭在这座小城之间，一张沧桑的脸在四季轮回中愈发沧桑，发福的躯体和颤巍巍的肚腩在风雨骄阳中来来回回。有一次骑着电摩回家，一辆骄傲的小汽车恣意地停在路口，阻挡了我回家的路，我给旁边的一位帅哥交警说让他过来处理一下，谁知那帅帅的交警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呵斥着我：“你骑个摩托回不去，那你咋不买辆飞机开回去了，看你的样子你也买不起。”我瞬间蒙了，一时间竟然张不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我清醒一点时，我不由得爆发了，这是人民警察说的话?我仿佛被人击中要害或者撕开面具一样难堪。面对周围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风尘仆仆、面色沧桑、破衣烂衫的我终究还是在众人的劝说下离开了。难道骑个电动摩托就是弱势群体？或许是这方水土养育的人说话都这样心直口快，抑或是这位警察同志习惯了这种强调？我感到忿忿不平，气愤不已，事后又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一个逃离了农村生活在小县城的普通老百姓，现在的生活比起当初扛着拦羊铲子独自上山下洼、翻山越岭强了很多，何必为了卑微的自尊和内心奔涌的归属感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和人较真哪！最近右膝盖一直疼，或许就是因为长久骑摩托车送炉馍不注意保暖有关系，有时候骑车遭受某些驾驶着小汽车人的辱骂和吃着他们故意碾压扬起的尘土，心里愤恨地骂到“能锤子了，老子又不是买不起”，然后自己又乐了，那高大上的车还就是买不起，骂两句自我安慰或者自我嘲笑一番，仅此而已。有时想想何必受这份罪，可面对孩子们日渐开心的笑容和自己虚荣的满足感时，一切都觉得辛苦得理所应当。
妻子的辛苦更令人动容，她是个勤俭持家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平时每天五点起床，在我们还沉睡时已备好炉馍的材料，一个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一边看手机视频，一边包炉馍，或许这样才能更好地进入制作状态，还能短暂地忘却疲劳。六点多，十斤面的炉馍已基本包好，然后开始给我们几个准备早餐。待孩子们上学，锅碗瓢盆收拾停当，就开始烤制炉馍，大概半小时一炉，连续烤制五六炉之后完毕，然后装盒打包，把客户的目的地和联系方式告知我，她还要去上班，我们一天的炉馍生活就算拉开了序幕。一般中午下午我接送孩子回来辅导作业，她负责做饭和家务，到晚上我和女儿们休息之后，她再准备第二天制作炉馍的馅料。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如机器一般的运作着，忙碌着。
按亲戚朋友们说的，她是完全没有必要这样辛苦的，因为我和她都有工作。尽管工资不高，但养活家庭是足够的。可从小也受过焦劫，过过恓惶的日子，那份苦难和贫穷造就了她精打细算的品格和习惯，也或是基因传承，她们家里人都是节约型过光景的人。有一次烤制炉馍，我看着烤箱发红的灯管照映着她已不再年轻的脸庞，一缕头发从额前散落，鼻翼上粗大的毛孔清晰可见，一丝灰白的汗渍沿着脸颊延伸下去，红彤彤的脸上呈现着专注和焦虑，一袭花布围裙裹在腰间，裙摆随着身体的扭动不断地摇晃，身后的桌子上，一堆小巧精致的炉馍错落有致地摆放在盘子里，散发出金黄的色泽和油面芝麻混合炙烤后阵阵的撩动味蕾的香味儿，我的心莫名地震颤了一下，这个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女人，当初没有嫌弃我的贫穷，义无反顾地嫁给我，现在又在为美好的生活不辞劳累地努力，尽管生活中琐事缠绕，争吵不休，但一起奔好日子的心还是一致的。
许多同事好友同学经常说：“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把自己经常搞得累死累活，心烦意乱。”有时候我也这样想，可至少现在的物质生活要比刚来吴起时强的多，这或许就是一种过好光景的动力。前几日去延安，几个中专同学嬉笑打骂之间半开玩笑地说我的炉馍一年能挣五六十万吧，我哈哈大笑，嘴里应承着回答：“四五十万是个话，二三十万差不多。”心里想着，这牛逼吹的，连我自己都不信还跟着乐，要是能挣几十万，我早TMD发了。
卖炉馍这东西，卖的是良心，挣的是辛苦钱。心源炉馍刚刚走过一个年头，各种滋味杂陈，经历的辛苦自不必说，亲戚们的帮衬总是一如既往不计回报，哥们儿朋友们的捧场让人感念，食客们口口相传好评如潮。挣一份辛苦钱，只愿小日子能够宽裕充实，我们不能让每一个人满意，但努力用心总是必须的——感谢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