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在意,当然也不在乎什么样的风把冬天带到了这座小城。我只是在微信朋友圈中知道了“立冬”的消息。这个消息谈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仅仅是个节气而已,无非就是原野换了行装山川变了颜色。周围人还是那些人,景还是那些景,每个人在自己的半径中,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或是激荡或是平静地活着------
这个冬天不太冷,大概是秋意还在留恋着这方厚土。刺啦啦的风多了些许柔情,略带丝丝缕缕地凉意迈着轻盈地步子从沟壑间、川道里、河畔边缓缓而来又款款而去。我多么期待这种不太冷又不太潮湿的天气持续长久,至少能保持一段时日。因为很多时候,天冷了,人心也跟着冷了。
上周末,因为一些琐事,留在小城里。忙碌完工作后了无生趣,便一个人沿着蜿蜒的台阶,向山巅迈进。石阶生冷而平整,而我的心思也如这般僵硬,我想让几乎冷却的思绪活泛一些,于是便抖擞着腿脚一头扎进了浓稠树木中的林间小道。
这个季节色彩已经不在斑斓,周达方围泛着黯淡灰白。这是这座小城本来的颜色,广场上拼凑起来的人文景物没有了精气神,就像抽走了魂灵的稻草人虚张声势。暖阳下的小城铺满了金灿灿明晃晃的色泽,供暖管道中升腾而起的暖气散发着紧凑而又暧昧的雾气随风飘零,背阳处的黢黑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大概是正道的光还没有把这里照亮,又或是中年男人的眼中没有了光。
两旁的枝条相互倾轧又互相攀附,不情愿地凝合在一起。看着融洽似乎各有各的小心思,只是在拉拉扯扯中窥探着另一方那诡秘或是漫不经心的眼神。一些长不大的常青树依旧茁壮,只是不再泛起青翠的色泽,垂头丧气灰眉黜眼没有一丁点儿的精神。小路和树荫下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落叶。我捡拾起一枚叫不上名字的叶子,细细看又细细琢磨,她的形状和纹理那么漂亮,尽管已经泛黄且毫无生命迹象。可她也曾在枝头迎风俏立,也曾迎来小鸟吟唱送走落日余晖。我索性坐在旁边的木椅上,静静地注视着这即将隐入尘烟的落叶堆,我想落叶也在注视着我,我们彼此沉默有想相互诉说,可一阵风掠过,落叶却又四散飘零。我的眼中瞬间饱含泪水,连片落叶都不愿意聆听我的心声,我恨那不善解人意体贴人心的风,原本羸弱的她为什么突然带走了那些孤苦伶仃的落叶?我的脑海中瞬间涌起了那首《如水年华》:“落叶它静静的铺满了这条街蓦然回首才发现人已到中年往日的一切啊仿佛都在昨天这一转身就是岁岁年年秋风它吹散了落叶已无痕尘封的记忆里仅存的那份真时光它抚平那当初悸动的心转身一走从此就再无那缘分”。
站在山腰仰望,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洁净,透明地令人眩晕。几块儿云朵羞涩地躲在天际,如梦如幻地云朵随意切换出各种姿态,卷舒之间一种自由的气息流淌出来。似乎要从山脊与天际的缝隙中倾泻而下,继而溢满山山洼洼。高耸的山巅被树木覆盖,灰白苍茫的脉络沿着山体的走向缓缓延伸到了远方。山是名山,在陕北地界还是有几分名声的,它就矗立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对面政府门前猎猎作响的国旗和像蛇一样扭动的车流。
从山顶眺望远方,山如巨蟒般舒展着瘦骨嶙峋的腰身蜿蜒而去。原野空旷辽远,那褪去风华的树木静静地肃立,那拾掇归仓的玉米杆或是匍匐在地或是傲然挺立都在风中瑟瑟颤抖,那如麻绳般的河流泛着清亮的光泽慢慢向前流淌。我冲着满是土腥气息的原野喊了几声,原野热烈的回应了我,我的心绪瞬间开朗了。我又对着崖娃娃喊了几声,崖娃娃粗鲁的回应惊起一串串野山鸡,野山鸡蹿出来,咯咯地又钻入茂密的丛林,她们似乎诅咒般地骂我这个失魂落魄的冒失鬼。
我在山顶的亭子里坐了许久,回想起前几日一位至诚至真的故友曾说过:“活在过去的人容易抑郁,活在未来的人容易焦虑,只有活在当下的人才活得最真实,最诚实,最有意义”。我对她这种通透的生活态度很认同也很欣慰。我曾经是个话痨,但大多数情况下说的都是废话,甚至因口舌引起误会纷争,后来学着闭嘴。我常想自己用两个年头学说话,却用半生的光阴学着闭嘴。这大概就是一种经历,一种成长,抑或是一种心境一种生活吧。
我紧了紧衣裳,拢了拢思绪,带着阳光给予我的温暖,踏着轻风下了山。路过广场时,猛然想起前几日我在这里等车去下乡,遇见两位年轻时视作朋友现在已经有些许话语权的人,我满脸热情准备打招呼时却发现被他们目不斜视地当成了空气,我悻悻然不竟哑然失笑。人不就是这样,人性不就是这样?那所谓的朋友在酒肉场推杯换盏之间谈笑风生,在名利场惺惺作态共诉衷肠时,你可曾保留一份清醒或者一丝清晰?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入不了别人的法眼。我们要像广场公园里的树叶挥挥洒洒,属于她们的季节就这样逝去,有些攀附牢靠的枝叶自作多情地想在风中摇曳最后一舞,却被手持棍棒的人敲打得七零八落。生活中,总会遇到许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像鬣狗一样,伸长鼻子嗅着腐肉味儿,吐着舌头舔食着带有荤腥味儿的残渣剩饭。于是,和一些人停止交往就是挽回自己的损失。
不论如何,冬天终究还会有冬天的样子,当雪花飘落,天使降临,又是一派圣洁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