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张假币

长途班车走走停停，乘客在中途上上下下，一路摇摇晃晃到达F县车站已是午后二点。随着‘噗’的一声刹车声，车子如长途跋涉的人一样在疲惫不堪中如释重负。到达车站时车上乘客已不多。销售员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与其他乘客一起下车。

车站外，阳光强烈，热浪袭人。街道上，行人撑伞遮阳，行色匆匆。

走在街上，销售员已是饥肠辘辘。他搜寻着街道边的餐馆面店。

一早起床，刷牙洗脸，赶公交，到长途车站，买车票，没有多余的时间吃早饭。赶紧赶慢上车前在候车室门口买了一颗茶叶蛋和一带牛奶带长途车上当做一顿早餐，慰藉自己。

销售员的背包里塞满公司产品宣传资料和名片，还有日常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背包显得有些沉重。

路边的快餐店，饭店已做完午餐生意，店堂收拾干净。许多店已经打烊，服务员趴桌上午睡。

销售员在街角找到一间不起眼小餐馆，就一个门面。玻璃门上贴有酒菜面饭四字，一扇门上贴两字。推门进入店堂，店内靠墙两侧各放了二张简易餐桌，每张桌子配4张蓝色塑料方凳。可能为了节省空间没有设收银台。管他，只要饭菜做得好吃，有没有收银台又有什么关系。墙角边的一台立式空调是店内唯一奢华，两台壁扇安装在两侧墙壁上。穿过中间过道，通过隔断，就是后厨。后厨左侧货架和一冷柜，货架上的箩里，一根粗细不匀的葫芦，几颗蔫吧的青菜，像中暑的人，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右侧砖块砌成的灶台，上面贴着白色瓷砖，擦得干净。灶台上放着一只煤气炉，络着清洗干净的碗，碟。

后厨门外有一妇人，系着白色围裙，粘着黄的，黑的污渍，油渍。妇人见有人进店，便问销售员，老板，要炒什么菜？

销售员冲妇人喊道，老板娘，给我烧碗面。

销售员跑码头，见多识广。进饭店餐馆，像这种规模的基本是夫妻老婆店。男人在后橱，切，炒。女人传菜，收银，收碗盘。相互配合，赚的是辛苦钱。

听销售员说要吃面，妇人显然没了热情，淡淡地回问了一句，什么面？

销售员看了一眼菜价表，青菜肉丝吧。

销售工作只有基本工资，一天的伙食费和市内交通费全在可怜兮兮的叁拾元出差补助内开销，奖金靠销售提成。没有销售业绩就没有多余的收入。出差在外，跑在各县市电力局之间，将产品介绍给电力局领导，希望领导能认可公司销售的产品。从接受再到购买产品是个漫长的过程，尽可能多的跑客户，筛选出有意向的，是销售员所要做的，销售工作没有捷径。外人看销售员背着包在城市间穿梭，视乎潇洒的很。其实风里来雨里去，为了业绩心里压力也大。赚钱哪有容易的，因此每次出差开支，能省则省。销售业绩出来了，销售员才会犒劳自己。很显然，这躺出差，销售员还一无所获。

销售员选一个空调吹得到风的位子坐下。桌子侧方的墙上，贴着一张啤酒宣传画报。蓝色的冰水中，一瓶冰镇啤酒跃然而出，强烈的视觉效果，在这烈日当头的酷暑，足以给人冰爽的享受。勾起食客无穷的购买欲。

老板娘，怎么不开空调啊。

挺费电的，店里没人，就关了。

能不能开下，大热的天。

你一个人吃碗面，别开了，开个风扇吧。

你这空调不就是给顾客准备的嘛？

老板娘拗不过，不情愿的拿了空调遥控，对着空调按了一下。空调开启时“滴”的一声，销售员听了特别悦耳。旁边桌上有茶壶凉茶，销售员拿过来，又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倒茶，只倒出塑料杯底，黄黄的，像尿，只够喝一口。

老板娘，茶水没了。

热水壶里，自己倒。

消费不多，事情倒挺多，真够烦的。老板娘嘀咕道。

销售员在墙角找到热水壶，往塑料杯里倒了大半杯，又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倒满。放回包内。拿起塑料杯，想喝，嘴唇沾了下水，有些烫，用嘴吹着。不大会儿，老板娘双手托着，把面担了上来，。

面清汤寡水，上面漂浮几片菜叶，两条白白的肥肉丝，差不多筷子粗细，像二条肥嘟嘟的毛虫。销售员用嘴吹了下，喝了口汤，慰藉下干涸的味蕾。用筷子挑起面条，挂面下锅，

销售员已然不在乎，吃了起来。他常年在外奔波，不太讲解。不过，像这回难吃的面还是头一次吃到。

青田县的肉酱面，温州的海鲜面，台州的海鲜炒粉干，都让人回味。

吃完面，销售员问，老板娘，多少钱？

五块。

这么难吃的面还要五块？

难吃？难吃你还吃得精光。

销售员被呛的无言以对。

从背包外夹层抽出一张伍圆纸币，拍到桌上，领起背包，快速出了店门。

背包里还有同样的四张伍圆纸币。

上年，头一次到G市出差，不熟悉路，就打的。虽说有些心疼，但咬咬牙，难得打回的，从火车站到工业区。出租车上，司机健谈。第一次到G市吧，外地人要提防着，车站小偷多，还有碰瓷的，专坑外地人。司机的话让销售员有些感动，出差在外，少有人关心过自己，对司机也多了几分信任。到目的地，计价器显示25元。销售员拿了张百元大钞，出租司机接过钞票，反复照光查看水印，验证真假。销售员讥笑司机太过小心。司机确认真实后，先找给销售员五十元，销售员也查验了下伍拾元钞票的真假，再给了五张崭新的伍元面值纸币。销售员一把接过，揣进口袋。

晚上，销售员躺床上无聊，一时想起，有五张新币，应该还是连号的，拿出一看，谁知号码一样，仔细辩 确定是假币无疑。一边大骂着出租车司机缺德，一边愤怒地将五张纸币揉成一团，朝垃圾桶扔去，偏了，纸团落在墙角。

他起床，捡起来，一转念，留着留个纪念吧。已是，又把钱抚平，塞近背包外层。就这样，销售员出差哪里，包背到哪里，这五张伍元假币一直跟随到哪里。

这年秋天，销售员出差L市回杭。在汽车站买好车票后，离班车发车时间还有近半小时，就在车站附近逛逛，见路边有一个穿花布衣衫，戴着袖套的农妇，身边放一只灰色藤编箩筐，盖子向上，里面堆着桔子，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过路人推销：自家产的橘子，皮薄汁水多，甜着呢。见着又红又大的橘子确实诱人，销售员动了心，买几斤带回去。怎么卖？八角一斤，人家都在卖一元，我便宜点卖卖完，好早点回去。说的句句在理。称五斤。销售员开始挑橘子。农妇已双手拎着黑色塑料袋的两只耳朵，撑开袋口，叫销售员把挑好的桔子往袋里装。

过秤。

六斤，六八四块八，算你四块五。

销售员见妇人如此爽快，也不好意思与其计较多称了一斤。虽然清楚背包里还装着5张伍元假纸币，万不能用这假币坑一个农村妇女。虽然只有伍元。不以恶小而为之嘛。

付了钱。销售员拎着桔子进了候车室，找了位置坐下。打算上车前吃个桔子，享受一下。伸手从塑料袋掏了一个，剥了皮，吃了一个。味道确实不错。吃了一个还不过瘾，再想吃一个。将放身旁凳上的塑料袋拎过来，又伸手去掏。这下掏出一个又小又硬的。不会呀，我没挑这样的桔子呀，有可能是混进的，也罢。销售员心里嘀咕。再将塑料袋打开，打算再挑个大的，往里望了一眼，发现袋里的橘子有多半是又硬又小。怎么也想不清楚这些小橘子是什么时候装进袋的。走南闯北的销售员既然被一个农村妇人坑了。叫苦不迭。内心起了波澜，悔当初真应该用张伍元假钞付这桔子钱，也好弥补下损失。

销售员暗暗給自己定了，以后出差，如果碰到有坑蒙拐骗的，短斤缺两的，就用这五张假钞予以还击，给对方教训。

翌年夏天，在F 县车站外小面馆的老板娘是销售员头一次存心用假钞支付面钱，来发泄不满。

销售员出了小面馆，一路小跑，走出一段路，回头看，确定饭店老板娘没有追过来。他的心跳得厉害，脸也有些发烫，头一次用假钞，内心害怕，更是羞愧。

回H市，销售员将剩余的四张假钞搁在办公司抽屉。他决定以后出差在外，每碰到一件坑害他的事，回来就点燃一张假钞。

二十年过去，销售员的出差笔记里还剩最后一张伍元假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