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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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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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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村的树

烈日当空,阳光洒遍吴家村的角角落落。

吴家粮仓在烈日下矗立着,默默地忍受着阳光的暴晒。粮仓南侧一棵构树努力伸展腰肢,试图用树荫为粮仓撑起一片阴凉。可惜树荫才到粮仓脚跟,只遮住了一个蚂蚁窝和一个鼠洞。一片被阳光晒干的老树叶禁不住一阵风吹,飘落在粮仓边的水渠中,像只蒸熟的螃蟹浮在水面,成了一条小鱼的庇荫所。

构树的果子青青的,像杨梅。我小时候没见过杨梅树,就把构树叫作杨梅树。成熟的果子红彤彤的,鲜艳欲滴,煞是诱人。我禁不住诱惑,摘一颗,仔细端详着,用舌头去舔一下,酸酸甜甜的,可还是不敢嚼进嘴里。成熟的构树果引来了成群的虫鸟,连我家的猪都不想错过这场盛宴。我放学归来,只见猪圈空空。找遍房前屋后,发现猪已然在构树底下吃饱睡熟。我抄起竹条抽向猪屁股,猪起身便跑。但不出百米,或许是刚才的饱餐让它迈不动步,或许是天性慵懒,它竟自己乖乖地进了猪圈。

懒猪确实不虚此名。

飞鸟走兽将构树种子带出吴家村,也将别地树种带回吴家村。树种在他人的屋顶、院墙、田间地头扎根发芽,随意而生。

我家屋后的塘坎上不知何时长出一棵构树,引起父亲注意的时候,树干已经能做一根椽子。时间一年年过去,三年后,它已成长到足够做一根桁条了。父亲希翼着这棵树长成一根栋梁。可能是这份责任太过重大,树干竟慢慢被压弯了。父亲及时将树伐了,刨了树皮,在池塘泡了半年。水中泡过的树不会开裂。

我家造房时,树被用作柱子。树干太短,小舅舅用两片钢板夹着,接上另一根树干,才顶到房梁。这两片钢板是我家房子仅用的金属。钢板是现代工业的产物。每当我一人在空洞洞的房子里时,有着两片钢板作伴,便不会感到害怕。

除了飞鸟带进吴家村的树种,也有人为吴家村带来的树苗。谁家娶了外村媳妇,在挑“轿下盘”的那日,新媳妇会从娘家带回一棵枣树,一株万年青。种在自家院子里,盼着多子多福,万年常青。

谁也没注意过广善家院子的树,直到那一天。广良媳妇对广善媳妇说,大嫂,你家树枝伸到我家院子里了,挡住了阳光,影响晒谷。广善媳妇回道,她二嫂,树枝不长在我身上,我哪里顾得着。广良媳妇便用柴刀砍了伸到他家的树枝。广善媳妇用竹竿支掉了光良家屋檐下的二爿瓦片。广良媳妇破口大骂,广善媳妇对应回骂,两人继而扭打在一起,引得前邻后舍都去看热闹。只有那棵树在不停地摇头叹息。第二天,广善便将院里的树砍了。至此以后,吴家村里的树都长得小心翼翼,生怕枝节伸到隔壁院子,给主人带去麻烦,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再后来,吴家村不再种水稻,院子已无需晒谷。各家房前屋后空余地脚种上了果树花卉。枣、桃、柑、柚、枇杷,在江南气候里能结果的树木都有人种,各人各欢喜。秋天,果子沉甸甸地压着树枝,伸到路上,伸进隔壁院子,成熟了也没人伸手去摘。主人摘果时,若是碰上路过的熟人,还会送上三瓜两枣的。不知是村民家里已无缺少食物之虞,还是素质提高了。多年过去,广善媳妇和广良媳妇已经和好,但是广善家的树枝再也没伸到广良家院子。

木槿树密密地种在池塘边,水渠旁。树腰部用两片竹条夹着,在鸡鸭狗猫与菜地之间筑起一道屏障。木槿树的枝条柔柔嫩嫩,开淡蓝色的花。花朵极像一只小碗,甚是漂亮。我们称其为“碗莲花”。村里大人说,小孩摘了碗莲花,在家就会打破碗,吓得我们从不敢摘。木槿花得以成排成排地盛开在田间地头,将村野点缀得明丽多姿。韩国人把朴槿惠比作木槿树。我觉得不太恰当。两者只不过是都有个“槿”字而已。山松忍寂寞耐严寒,刚毅坚韧,能受人敬仰。还是这比较符合朴槿惠性格。

长安沙圩塘筑成,成排的水杉种在堤坝固上,构筑起一道风景,描绘着长安沙的四季颜色。小时候一到冬天,树枝汁水收尽,就有人折水杉枝条带回家。枝条被剪成二十公分长的小段,一束束扎起,捂在沙土中。待到来年开春,扦插在地里,任其生根发芽。秋叶落尽,便有外乡人来村里收购水杉苗。培植水杉苗成了村民一条创收的路径,村民永贵种水杉苗发家致富,还当上了大队长。

长安沙堤坝上的水杉下荒草丛生,是钓田鸡的好去处。时间钓得差不多,再用水杉枝生堆火。水杉枝发火旺,还无烟,用它烤的田鸡肉,是我童年里难以忘怀的滋味。

树是忠诚的,在吴家村里扎根后就不再离开。长成材后,不是做了桁条就是做了立柱,再次也能做成钢丝车架,它们能骄傲地面对村民,存在于世。吴家村竭尽所能将我养到了十七岁,但我在能挥得动铁耙,扛得起谷袋时,却离开了吴家村。我汲取了村里的营养却没有为村出一份力,是我心头一份隐秘而长远的愧疚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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