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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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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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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白茅湖

我在袁浦中学上初中的时候,校址还在白茅湖畔。

那时去白茅湖是不通公交车的,家住转塘或杭城的教师要去白茅湖畔的袁浦中学上班,先坐公交车在黄沙桥站下车,再沿着往军事码头的马路步行。路上,不时有满载石头的手扶拖拉机迈着沉重的步子追上来,每喷出一股黑烟都仿佛就要熄火,又能维持着前进,嘶声力竭,震得马路边的窗户都在颤抖。前方的行人听到拖拉机的哄鸣声便远远地躲开。步行半小时候,透过马路边的树丛,白茅湖已依稀可见。绕过半个湖面,便到袁浦中学的大门口。

学生从袁浦乡的各村子向白茅湖汇聚。有骑自行车的,也有步行的。我每天用脚步丈量着家与学校之间的距离。从油菜花开的春季走到金黄稻田的秋季,从盛夏酷暑走到寒冬腊月,三年时间从未间断。

白茅湖边垂柳曼妙,校园内书声朗朗。一代又一代的袁浦人的梦想在这里启航。清晨,薄雾在湖面弥漫。雾气绕过柳稍,悄无声息地潜到低矮的校舍前,顺着窗户翻入教室,滋养了晨读的学生。袁浦中学的莘莘学子们吸收白茅湖水的灵气,若干年后,优雅地漫步杭城街头,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我斜挎书包,手拎饭盒,进入校门后,第一件事是淘米蒸饭。从网兜里取出二只铝盒,大盒盛米,小盒装菜。咸肉蒸蛋、腌菜毛豆、咸鸭蛋、咸鱼鲞等等家中有什么带什么,从不计较。有时家里实在无菜可带,中午就在校食堂买,素菜五分,荤菜八分到一角五分不等。记得有一次,菜已卖完,食堂师傅又烧了一个白萝卜烧肉皮,我也吃得很津津有味,那滋味至今仍有回味。早晨同学淘米时间比较集中,自来水龙头不够用,我也会去与食堂一路之隔的白茅湖边淘米。临水而砌的台阶,清澈的湖水。蹲下身,用饭盒舀起湖水,将米轻轻的搓捏几下,水变白,再小心倒尽,也有米粒被一起倒入湖中,就会引来几条被我们叫着“偷饭佬”的小鱼的争抢,索性抓一把米投入水中喂鱼。看着这些白茅湖的精灵在水中上下翻滚觅食,自由的游弋,我不由得羡慕起它们无忧无虑地生活来。

小学升入初中后的第一堂英语课,四个英语单词折磨了我一天。因为英语课上单词默写不出,放学后被英语老师留下来,要求全部重新默写,全对后方可回家。头一次接触英语单词的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去记忆,用目光在书本上扫一遍,看似已记住了每个字母,等老师报出发音,就是拼不完整单词的字母。眼看着和我一起留下来的同学在老师:“某同学pass”声中逐渐减少,我内心已是万分焦急,将Aface,Abee,Abike,Acake4个单词的19个字母硬是连贯着死记硬背下来,轮到我默写,英语老师报单词顺序打乱,我再次没有通过。天色渐暗,就剩我一人,老师也已不耐烦,将要下班,我才被放回家。从此在放学路上,我看见自行车就默念bike,空中有飞机就念plane,如此三年下来积累大量透着袁浦地方特色的英语词汇,英语成绩在年级同学中已是名列前茅。

语文课上孙老师读一篇班级同学的范文,一句‘沙场秋点兵’让我惊叹不已,怎么会写如此好的句子,我当时是想不出词来形容。于是,我暗下决心,努力要在我的作文上也用上这个句子,遗憾的是直到初中毕业,我的作文里终究没能出现‘沙场秋点兵’这句话。已过去20多年依旧没能写进文章中,还是舍不得将这个句子还给老师。孙老师戴着眼镜,说话斯条慢理,蹙眉间流出诗人的忧悒,尽显文人气质。我发微信调侃‘我是否也算师出名门’,只是我的文字充满了乡土气息,尽是袁浦味。

袁浦中学891班的历史课堂上正演义着三国时期赵云长坂坡救孤的故事。七十多岁的历史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三国时期历史人物名字,被杀死以后,就在这人的名字上画上一个大大的X。讲台上,只见老师手持扫把作战刀横扫一切皆是空,口诛笔伐千古恨。让我们在四十五分钟内,穿越了二千多年。下课铃声响起,历史老师的嘴角已噙满白沫,口中哀怨地叹出一句“刘阿斗啊!是个饭桶”。同学们方从历史梦境中苏醒过来。

在袁浦中学北面,白茅湖酒厂与学校一路之隔。制酒的水取自白茅湖。酿出酒暖过袁浦人的胃醉过袁浦人的心。

春节前夕,一只麻袋包裹着酒坛子,用麻绳困得结实。弟弟矮些在前,姐姐在后,姐弟俩用一根扁担抬着酒坛,抬着父亲的欢喜。一坛三十斤重的黄酒压得弟弟如喝醉酒般,摇晃在回家路上。

黄酒是春节用来招待客人的。打开坛盖,用酒提吊上几提,倒进铝质饭罐,在煤炉上加热,氤氲的热气开始蒸腾,酒香也开始在屋子里弥漫。在酒气日复一日的熏陶下,我的酒量也在不知不觉中长进。

到夏天,酒厂还生产汽水和汽酒。汽水无色一瓶二百五十毫升,汽酒桔红色一瓶五百毫升,玻璃瓶封装。用木箱包装,一箱十二瓶。父亲去军事码头边的白茅湖粮仓交完公粮。回家路上,总会去酒厂转一下,顺带买上一箱汽水一箱汽酒。这是为了犒劳双枪大忙时节辛苦劳作的家人。两只木箱被放在钢丝车的后面,我双脚抵着酒箱,躺在钢丝车上。父亲拉着钢丝车往家走,我闭上眼睛,总感觉车子在向后移动,不得其解。傍晚,将饭桌抬到院子里,父亲用稻草打个草节团,放在桌子边,将准备好的青草和薄荷杆放在点燃的草节团上,火苗被压了下去,一股青烟飘摇升起。这是当时农村驱赶蚊子最有效的方法。饭桌上,我们三姐妹分享一瓶汽酒,倒入碗中,冒出无数气泡,舍不得让气泡跑了,赶紧喝上一口,气泡在舌尖跳跃,白茅湖水再次侵入我身,印入我心。父亲将半瓶汽水掺入白酒中,把剩下的半瓶留给我,小姐姐总会抱怨一句“包庇思想,黄鱼水鲞”。

1988年,袁浦中学迁址黄沙桥边,白茅湖的灵秀与教室里朗朗书声也在记忆中渐行渐远。

今日从黄沙桥出发,通向军事码头的马路依旧。一路搜寻着当年的痕迹,路旁偶有几棵树干粗壮的枫杨,遒劲地枝干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到白茅湖,遗憾地是湖面已被填了大半成为厂区,白茅湖酒厂也不复存在,被一片绿地覆盖。

袁浦中学891班的这坛酒酿足三年,封存了近三十年,醇香馥郁。

    今日且看,白茅一梦,我将白茅湖水酿成了陈年老酒,醉在梦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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