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者小记

你和我说

辛丑年间，华夏之外，新冠疫情依旧肆虐，国际旅游业务一片萧条，飞机停航。吾昔日之同窗，就职于旅行社，企业入不敷出，解散在即。某日，其致电与我，闲来无事，欲来我司， 谓曰：平复心情。

我回电，我司远离都市，交通不便，我可进城与你见面，听你倾诉，与你畅谈。

其再三坚持要来我司，说可散心。

那，来就来吧。

某日，傍晚时分，其到我司。我订饭店，招待其用晚餐，依旧不堪酒力。我安排其入住旅店歇息。其要求我与其同室而寝，我知其鼾声如雷，然，又不想让其失望，心中虽有不乐意还是依了其。我靠床头，听其唠叨：其整二十年的年华，奉献给了公司，到头来还落了个失业的下场，内心多有不甘而又无可奈何，感慨不已……讲着讲着，其鼾声渐起。不多时，鼾声一阵响过一阵。

听着其均匀的痛快的响亮的鼾声，我开始辗转反侧，难于入眠。此时，反而是我更像个失业者在煎熬着。

于是，我起床，放水洗澡，烧水泡茶，翻书阅文。

翌日清晨，我昏昏欲睡，其已醒来。对我说，做了一梦，说与我听。我听后，荒诞无稽但不免可笑。遂记之，供大家一乐。

—— 以下的“我”皆为他。

一

我梳一大背头，西装革履，踩着铮亮的皮鞋，来到阿里Z空间。门口网约车一辆接一辆鱼贯而入，一个个白领从车里走了出来。这些人下了车后车就自动消失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随人流走入Z空间大厅。正中，一堵巨大的书架坐地而起，望不见顶。一个个方格子搁置着的书本开始发光，闪闪地刺着我的眼，书架背后传出哗哗的水声，可是，没有一滴水流出。我绕过书架来到电梯口，一个机器人殷勤地跑过来帮我按了电梯按钮。电梯到了，门开了，里面挤满了人，我朝里挤了挤，还是挤进去了。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几层，面对着电梯门。这时，感觉后面有个女员工，其前胸顶着我的后背，我的身体有了反应。可电梯里全是人，我压制着。我抬头看到电梯已显示在了250层，电梯却播报：二层半到了。于是，我走出了电梯，走廊里空无一人，一眼望不到头。

我独自在走廊走着，房间门都关着，走廊里弥漫着茶香。

我开始壮着胆去敲门。“有人吗？”我边敲门边轻声的问着。我清楚记得我正在阿里巴巴，这里的员工都受过高等教育，都极有礼貌，都极有修养。我也要尽可能显出有修养的样子，我这样想。没有人回应我。我有些害怕了。我忍不住朝一个门推了进去，房间里全是人，层层叠叠。我问，我是来上班的，应该去哪个办公室？有人就问我是什么学历。我说我是中专毕业。他们都笑了起来，说这里不需要中专生，你应该去当老板。我又问，老板办公室在哪里？这下，没人回答我了。

我走进另一间办公室，里面实在有些简陋，与外面豪华的装饰相去甚远，除了前面挂一块黑板，顶上吊着四盏日光灯外别无它物。这不就是我曾经学习过的教室吗？我问自己。教室里坐满了人，桌上没有书，他们都低着头，都是一样的的姿势，像在认真地看书。

我在教室后门旁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空位。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每次开门时都要站起来。我频繁的起身，不见有人进出。旁边座位上坐着一个人，面容熟悉，中专里的同学——小泥鳅。他桌上放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就是我读书时所学的集成电路，可无法判断是TTL电路还是C-MOS电路。我说，你怎么还学这个。你看我学了这个，毕业后就去了旅行社工作，只会打印机票。你看，现在还失业了。我“啪”的合上了他的电脑。小泥鳅像个绅士一样，对我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我觉得他变得好有修养，时间真能改变一个人。

这时，讲台上来了一位老师——是我梦寐以求的马老师。今天我终于见到他真容了，我激动不已。他穿一件蓝灰色的衣服，西装领，但领角是圆的，有双层。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我见其衣服后背两侧有两道褶，宽大的下摆，是特意缝上去的，非常的标新立异。他几笔就在黑板上画好了他穿的衣服的图样。今天，马老师要给我们上服装设计课。我不管这些，有些坐不住了，想把手机拿出来拍照片。我想：如果我在朋友圈发了上马老师的课的照片，一定会得到很多的点赞。可是，我见其他人都没有反应，他们依旧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像上马老师的课对他们来说已习以为常了。于是，我怕拍照是手机孵出的咔嚓会干扰了马老师上课。我压着兴奋，终究没有拍照。

二

我弄不明白，在Z空间半天，是在课还是上班。我确实在这里半天了，午饭时间到了。

我就到了传说中的阿里食堂——美食天堂。果然和网上说的一样，我可开了眼。

餐桌上铺着干净的桌布，中间摆放着各种精致的调料，餐巾包裹着刀叉摆在坐位右手边。卡座里坐一对对男女，他们面对面坐着，他们用右手轻轻地晃动着红酒杯，他们一饮而尽。而后，他们在窃窃私语。

我托着一只盘子随着人流开始取食物。轮到我时，食品架上空空如也，在尽头的一只不锈钢大桶，还有半桶南瓜粥。我舀了一些，端着盘子，找了个位子做下来。

我知道吃西餐要左手拿刀，右手拿叉的。我将刀叉握在手里，正要动手，盘子里却是一个大南瓜。这时我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笑。

我一个人坐在卡座里，用刀切着南瓜。他们都在看着我笑。刀子怎么也切不开南瓜，我有些急了。

我没有感觉我饿了。

三

下午的工作是开个会议。他们说要通过这个会议把公司股份转给我。得到消息后，我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我到了办会议室。会议桌左边坐着一排人，都是公司董事会的成员。其中“强东”还有“明珠”也坐着，都是熟悉的面容。他们没有人开口说话，因为我不熟悉他们的口音。坐会议桌右边的一排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说是证券公司的。我坐在正中间，对面的位置空着，那是“云”的位置。我问，他为什么还不来。他们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这时，一位打扮妖艳的女郎走了过来。她走路的姿势和电影《非诚勿扰》里风投商老范的秘书一个模样，也是那样扭动着腰姿款款而来。她竟然在我身旁坐下了，她自我介绍说是我的女秘书。我明知道我旁边是没有凳子的，她竟然能坐下了。她和我并排坐着，我已不在关心她是如何坐着的，我已有些心猿意马了。

我似乎也已经忘记了还有转让股份这事。我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女秘书身上了。

“卖肉嘚，卖肉嘚 。”窗外，屠夫的叫卖声和砍肉刀敲打在肉案上的嘣嘣声将我敲醒。这时，证券公司的人说话了：近期，猪肉价格持续下跌，畜牧养殖行业一片哀嚎，养猪场无钱买饲料，猪都饿死了，猪肉第一股要崩盘了，董事长身价缩水了几十个亿，万千小股民血本无归。可是，近期的鱼价一直在上涨，这对渔业养殖来说是极大的利好。证券公司建议我要赶紧抛掉畜牧养殖板块股票再买进渔业养殖股票。

我晃了晃我的股票交易卡。女秘书发出了迷人的笑容。

四

下班时间到了。

我正要走出Z空间大门，保安伸手拦住了我，说我拿了公司的财物。我说我没有啊。我光身一人，心里很坦然。我要把口袋一一翻开，让他过目。他说我不看。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衣服上根本没有口袋。我有些着急了。还好，没有人在意我，他们都顾自己，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保安还是不让我走。我想起来了，我说我拿了公司股份。我还给你吧。保安说我不能接收，你扫门口二维码。我拿起手机对着那个门楣上挂着的硕大无比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滴”的一声，保安的手臂变成一根橙黄色的杆子开始向上转动。俨然成了一根汽车停车场门口道闸的摇杆了。

我走出Z空间大门，外面竟是茫茫沙漠。我脱了皮鞋，整齐地将皮鞋放在门口台阶上，赤脚走进了这荒无人迹的沙漠。这时，我感到有些尿急，却找不到一处有遮挡物地方可供我方便。我忍着，向沙漠深处走去。这时，我听到了哗哗的翻书声。同时，又闻到了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