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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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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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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文一路

有些路走过了就走过了,有些路走过了再忙也要回头看看,看一看路上的人与车,看一看路边的草木与建筑,于是就有了念一念在这条路上与你有过交集的人与事的心思。

2022年深秋的一个午后,阳光明媚,我开车路过文一路教工路口,等红灯间隙,看到街角一根刻有“百年树人”的石柱下,一位老者正用手轻抚着石柱,喃喃自语;一位年轻的妈妈领着孩子,指着石碑上的校名在说着什么。

石碑背面是一片树林,樟树叶色深重,枫树退去绿色,红得正艳。这片树林是杭电会堂的旧址,杭电是杭州电子工学院简称,现名为杭州电子科技大学。我与杭电的交集源于一位叫阿祥的人。

二十八年前,我在老家的一家乡镇企业上班,阿祥在杭电上学。他是我所在企业的一名委培生,学习企业管理知识。乡镇企业需要现代化的管理人员,外聘无人,只能花钱培养。阿祥是来企业暑期实习时与我相识的。或许是因为当时我是企业里唯一的中专生,具备专业技能,以后要与他共事;或许因为他觉得与我有共同语言;或许是因为他好结交朋友,总之,实习结束后,阿祥与我成了朋友。他告诉了我去电子工学院的乘车路线,还留给我一张写在烟壳上的字条:“杭电工字北楼205”。他说这是他在杭电的宿舍名和房间号,希望我有空去玩。

不出几日,我就去了杭电,找到了工字北楼。这是由两幢横向三层的筒子楼与一幢纵向三层楼相连组成“工”字形结构的建筑。楼房的楼梯与走廊是水泥地,房间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板。工字北楼是杭电委培生的宿舍,南楼是教职工的宿舍,纵向的楼层是盥洗室、卫生间、淋浴间。

我敲开了205室的房门,几个光着上身的男生正在闲聊。我说我是阿祥朋友,从阿祥老家过来。他们说阿祥回老家了,要第二天中午回校。我与他们聊了会儿天,他们要我今晚就住在他们宿舍。宿舍里放着四张高低铺,只住了五个人,他们有足够的空床留宿他人。

宿舍里很热,难以入睡。他们给了我席子和床单,要我和他们一起去外面草坪上睡。

后来得知,有着一米八的个子和成熟外表的阿祥是他们宿舍的带头大哥,所以他们对我这个新来的朋友也很是客气。

草坪在学校主教学楼前,隔着草坪是正大门,朝北开在文一路上。

草坪上横七竖八的摊遍了草席,盖着花花绿绿的床单,大多数人已经入睡,侧卧着的像一只弓背大虾。我在靠围墙边找了个空位,铺开席子,以他们的姿势躺了下去。

墙外,昏黄的灯光下,马路空荡寂静。梧桐树,电线杆静静矗立着。星星睁着惺忪的眼睛望着我。

我初次来到杭州城里竟是与文一路并肩而睡,同在星空下入眠。

第二天,我在晨曦中醒来,走出了杭电大门,走进了文一路。

马路上,自行车、汽车开始多了起来。一辆散水车欢快地驶来,行人远远地站在路边避着,有骑车的将双脚翘起,等散水车一过,脚又回到了脚蹬上。

“吱”的一声,一只知了从树上飞出,在我头顶转了一圈,又落在树上,有几滴知了尿落在我脸上。我用手抹了一下脸,城里的知了也欺负人。

我站在路边,有些迷茫,不知该去哪里。

一辆11路公交车驶过,我顺着车子远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11路车终点站在翠苑新村,与杭电间隔一站路。

翠苑新村有五个小区组成,车站挨着一区,隔着铁栅栏,有铁门相通。

在车站一隅撑着一顶黄色的太阳伞,伞上一片落叶晃动着。伞下,一位系着皮质围裙坐一张小马扎上的老人正低头在切鞋底。看得出,他做得很认真。后面树干上挂一牌子,写着“修鞋修伞换拉链”。老人左侧有只大木箱,畅开着,木格子里面放着各种配件和工具,前面摆着一架手摇修鞋用缝纫机和另一张空着的马扎。老人守着鞋摊守住了日子。

车站边的樟树下并排停着几辆营运三轮车,踏儿哥(杭州人对踩三轮车车夫的称呼)坐车上在等乘客,一会又来一辆,见有公交车进站,便上前询问下车的乘客是否要坐三轮车,三块五块的讨着价格。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急急驶来,又缓缓开走,留下司机一脸的无奈。

我花了人生中的一百二十分钟在文一路上走了一个来回,有必要熟悉一下路的由来。

文一路是1953年建成,因在文教区最北面,故名文一街,1966年更名为学工街,1981年正式命名为文一路。

文教区建设之前,文一路一带多为农田水塘,省委党校、华海园建在一片叫“白荡海”的水域之上。

白荡海南接西溪河来水,北通余杭塘河,分里湖、外湖,水面宽阔。湖边有村曰“白荡烟村”,湖村同名。明代文人王洪在《卜算子·白荡烟村》中描述道:“绿竹绕清流,草舍人家远。几处牛羊晚下来,烟外闻鸡犬。禾稼满秋原,路向桑庥转。箫鼓从教乐社神,岁岁常相见。”另有聂大年作《临江仙· 白荡烟村》词云:“北郭秋风禾黍熟,牛羊晚下平田。一村桑柘起寒烟。田翁邀社饮,击鼓更烧钱。处处鸡豚泥饮罢,瓦盆浊酒如泉......”足见此地民风淳朴,物产丰饶。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如果两位诗人故地重游,见到白荡海已是道路纵横,校舍密布,书声郎朗的一片景象,又当发出怎样的感慨,吟出怎样的诗句?

第二天中午,阿祥回到学校,见我到来,又惊又喜。

这天是星期天,他和一位同学承包了当日杭电会堂的夜场电影。那时,杭商会堂,杭电会堂,省委党校会场都会在周末放映电影,丰富师生的业余生活。如果有人化钱将整场电影承包下来,电影票就由承包者来售卖,如果票房卖得好,高过了承包费,就是利润;如果电影票的售票情况不理想,卖不到承包费的金额那就亏钱了。盈亏由承包者承担。构成盈亏有诸多因素,影片内容是关键,其它譬如前期宣传、卖票的地点、卖票人是否卖力等等。于是,阿祥组织了几位同学先去各校宣传栏张贴了布告,整张的大红纸上面写着:“影讯,杭电会堂今晚上映**电影”。我也领到了任务,阿祥给了我一叠电影票和一张宣传布告,要我在晚餐时去杭师院食堂售卖,说能卖出一半就完成任务了。

我到了杭师院食堂,食堂还没开饭,已经有人在食堂门口的餐桌上摆摊了。一张写着影讯的大红纸从餐桌上垂下来,有杭商会堂的,有党校的。从食堂大门进来,一目了然。我在旁边找了个坐位,也将宣传布告亮了出来,旁边两位起身看了一下我的布告内容,什么也没说,又回到了坐位上。毕竟大家是竞争对手,彼此心照不宣。

食堂晚餐结束,电影票卖出了七八成,蛮开心的。意外的是,我碰到了初中同学,他在杭师院上学,于是,我送了一张电影票给他,他又买了一张。我不知道那晚他是和女生还是男生一起去看的电影。

电影结束,阿祥犒劳了我们这帮卖票出力的人。在校外夜摊上,一盘酱爆螺蛳、一盘花生米、一盘麻辣豆腐,还有啤酒,直到醉眼朦胧。那天放映的电影其中一部是关于非洲女奴的影片,片名我不记得了,另一片更是忘得一干二净,菜名一直记着。

从此,我就时常去杭电,和阿祥也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如果他临时有事,还会叫我替他去上课,目的是为了上课前老师点名时喊一声“到”。记得有一次上政治课,四十五分钟时间,我不但喊了“到”,还记住了一句话:“到广东方知钱少,到东北方知酒量小,到北京方知官小”。记忆深刻。

城市的生活丰富多彩,处处充满了赚钱的机会,再一想我在乡镇企业的这一年,每月领着可怜兮兮的工资,传达室老伯说我要靠这工资攒够老婆本,不吃不喝要三十年。我急了,于是,辞去了乡镇企业的工作,开始进城找工作。

进城找工作,我去找了同学阿倡。阿倡和我是初中同班同学,又是中专同学。他毕业后在杭州城里上班,晚上也住在城里。宿舍是他单位给他租在九莲庄一户民居二楼的一个房间。九莲庄是一个城中村,在文三路与文二路之间。

房东是九莲庄的原住民,因家中的田地被浙江物资学校征用,进了校后勤部上班。他女儿作为教职工子弟,在学校上学,周一到周六住校,星期天回家,时间一长,便和阿倡熟悉了。

某天,阿倡见房东女儿去学校,追了出去,说要送她到学校。或许是一个人不好意思,就叫上了我。我们跟在房东女儿后面,一直到她宿舍。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到了,你们好回去了。阿倡和我就老老实实地出了校门。

后来,我的妻子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当然不是房东的女儿,我与物资学校也是有缘。

1998年文一路已经延伸到古翠路,10路车终点站迁到了文一路与古翠路的东南角,站名叫翠苑五区站,那几个踏儿哥又开始在这里等客。古翠路西边是一条小河,通余杭塘河,河上有座毛家桥,往西是一条三米宽的水泥路,没有路灯,没有行道树,没有下水道。路两边到处是建筑工地,路上全是泥,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杭城西部的商品房建设发展热潮在这里开始。我和妻子沿着文一路往西在楼盘间搜寻,希望能寻到一间适合我们购买的房子,终于在水泥路的尽头,我们用为数不多的存款按揭了一个小套,在杭州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结束了漂泊的日子。

家成了,我开始了第一次创业。

公司地址注册在文一路与教工路西北面的保亭村。公司起步很低,三个合伙人,三万元的注册资金。从此我每天骑着自行车在文一路上来回,从家到公司十五分钟,从公司到家十五分钟。

我每次路过翠苑新村,偶尔也会看一眼那个修鞋摊,日复一日。

这时,杭州师范学院拆了围墙,建起了一大排三层楼的商铺,开了一家“老百姓商场”。这家商场一度成为周边居民和师生的主要购物场所。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商铺又拆了,又建起了围墙。

某一天,我的中专同学来杭州出差,顺便来看望我。他先到了我公司,再与我一起到我家里。我烧了一条葱油扁鱼来招待他,在拥挤的空间里,并不影响我俩喝酒叙旧的心情,但我还是暗暗发誓要买一个大房子。后来大房子买了,只是再也没有同学来过我家。

2003年6月,我开始了二次创业,公司地址在德胜中路的机电市场。德胜路与文一路在莫干路口相连。我又重复了在文一路上每天一来回的日子。那时,我已经开着公司送货的面包车上下班,路上车不多,也不堵车。同时文一路开始改建,从莫干山路到翠苑新村由两车道拓宽为四车道,两边设有非机动道,一条宽阔平坦的高标准城市主干道路呈现在世人眼前。

文一路改建完成后,开始了环境大整治,马路边不让设摊了,菜摊都搬进了翠苑农贸市场里面,搬进市场的还有那个修鞋摊。或许是修鞋利润太薄,或许是市场的生意不好,交了市场租金后赚的钱不足以养家糊口,于是,摊位又搬回翠苑新村车站,摆在二区的铁门里面,挂一块 “便民服务”的牌子。老人过得依旧是风里雨里的日子。

文教区内的院校陆续外迁。文一路东通过德胜高架连着下沙高教园区西连着仓前高教园区,一肩挑起两个学区。杭州电子工学院和浙江物资学校迁到了下沙高教园区,杭师院在下沙和仓前都有校区,省委党校迁至仓前街道文一西路北面。浙江物资学校的校址拍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建成了 “中豪晴园” 住宅楼盘。杭电除了主教学楼还保留着,西侧及杭电会堂地块开发建成了“银马公寓”。其它各院校的校址也都被房地产开发商建成各式住宅小区。

至此,文教区已是名存实亡,只是文一路还在一直向西延伸。

古翠路以西为蒋村商住区,规划居住人口二十余万,成立了文新街道。文一路的西延工程紧锣密鼓地开始建设,从古翠路一直修到杭三路(现为古墩路),路名:文华路,后来又延伸到紫金港路。文二路西延伸段叫文新路。文三延伸段叫文苑路。三条马路两边的楼盘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文一路和竞舟路西北角的湖畔花园就是其中之一。妻子看着日见长高的湖畔大厦说,要是能到这大楼里上班就好了,离家近,方便。湖畔大厦建好后,沿街一楼二楼开出了当时杭城规模屈指可数的汽车公司。妻子通过应聘进了该公司。电台开了专栏“行在文一路”,公司老板的声音响彻杭城上空,名噪一时。此时,在湖畔花园里面有一家互联网公司正在寂静成长。

文华路终点设立蒋村商住区公交总站,开通多条了公交线路,我总以为文一路西延会到此为止了。

只是不知那几辆营运三轮车是否又到了蒋村公交站侯客。

或许是要发挥文教区深厚的文化底蕴,再将文华路改为文一西路,文新路改为文二西路,文苑路改为文三西路,文三西路因西溪湿地公园阻挡到紫金港结束了,而文二西路、文一西路开始深入蒋村腹地,穿过蒋村街道,往西过五常街道,再到仓前街道,穿过老余杭,到临安的青山湖科技城,确立了以文一西路为核心的城西科技大走廊。

后来,湖畔花园里的那家互联网公司西迁到仓前街道的文一西路,并带动了大批互联网、数字经济公司入住。文一西路周边科创园雨后蘑菇般涌现,科技企业聚集,经济高速发展,使得城西未来科技城快速成型。

我经营的公司也于2022年10月搬到了未来科技城科创园内,希望能驰骋在文一路的经济快车道上。

从2015年4月到2022年6月,文一路隧道一期、二期工程相继建成通车。

早上八点,家住白荡海家园的大政开车从家中出发到省委党校仓前校区,在校食堂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还能准时在八点三十分打卡。如果大政走地面道路去上班,则要七点出发。

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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